藍家倒了,寧家平了,祈景毒解了,一切,似乎都完整了。
以喬慢慢地、完全地放鬆下來,這才覺得全身痠痛,精神疲敝。連月的高度緊張和衣不解帶的憂心操勞,大概已經讓自己精力嚴重透支了吧?
以喬不得不借牆壁來支撐身體。
頭有些昏了,好累呀,常笑怎麼還不來呢?再拖,等祈景醒了,大概就走不了了。
漸漸地,眼前開始模糊起來,隱隱約約一個灰白的人影過來,以喬終於抵不住疲憊和虛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耳畔是車輪滾動的聲音,一下一下的,讓以喬頭也一下一下的疼,相比而言身子卻是舒服的,像春日午後的陽光曬過一樣,暖洋洋的,放鬆而安寧。
這是哪?以喬慢慢睜開眼,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發現自己靠在常笑懷裡,半晌,叫了出來,“幹嘛離我這麼近?”
“你以爲我願意。”常笑沒好氣道,推開她,坐到一邊,甩了甩手臂。這可不是祈景那舒服寬敞的皇輦,怕她撞到,想要固定她的身子,他纔不得已貢獻自己,又累死累活地爲她輸了半天真氣續命。要知道,他前兩天還受了傷呢!氣憤的是,居然還要接收她懷疑和防備的目光。
“謝了。”以喬淡淡道了一聲,調好姿勢坐好。
“身體糟糕成這樣,還一個人強撐,爲什麼不留在皇宮呢?皇帝的話,應該能給你最好的治療。”常笑疑惑地看着她。
以喬輕輕笑了笑,擡眼看向飄動的窗簾,透過罅隙看向外面的喧囂,“他已經揹負那麼多責任了,我又何必增加他的負擔呢?更何況,我的病沒得治,與其看一屋子人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不如出來看看廣闊的世界——我最怕生離死別的氣氛了。”
常笑沒有答話。她還不知道吧,昏迷中的她,一直在流淚。
“我們這是要去哪?”以喬問。
“迴雪衣樓。”常笑簡單道,心下想,回了雪衣樓,找幾個隱沒於江湖之中的妙手神醫爲她看看吧。
“我想去看看我哥。”以喬淡淡道,看着窗外,神情很是低迷。
“現在估計皇帝的人馬已經查到那裡了,正守株待兔等着你呢。”常笑看着她,覺得氣氛有點傷感,於是帶上了玩笑的意思。
“連祭拜都不能了麼?”以喬低低嘆了口氣。
“等過些日子,我派人去探探情況,再帶你去吧。”常笑微微笑着安慰。
“我怕我等不及了。”以喬低低道,眼裡蒸騰起些許霧氣。
“那好吧,我們現在就回頭。”常笑迅速拿定主意,雖然這樣麻煩了些,但總歸……見不得她那樣悲哀的表情。
他把寧颯揚葬在了帝都西郊的虻山一處,幽靜雅緻,跟他的人倒也相配,請來幫忙的,大多是帝都裡的人,皇帝要查,也不是難事。
常笑把馬車停在一邊,塞給以喬一粒藥,又揮着袖子撒了些什麼就離開了。
飛身上樹,四下看了看,果然,祈景已經查到了這裡,守的侍衛都是便裝,爲首的,常笑一眼便看出是南宮容若。還好,加上他也就五個人,常笑摸出一把暗器,雖然他對這些有些不屑,但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這些東西很管用。
“撲通”,兩顆打下去,正中穴道,便有兩個侍衛倒了,第三顆的時候,“叮”的一聲,南宮容若拔劍攔了開去。
繼續丟,鐵器撞擊的聲音又響了幾下,下面的人還站着的,也只剩南宮容若了。
好功夫!常笑心裡讚了一聲,開始思考怎麼解決這個**煩,哪知南宮容若靜靜地看了他片刻,轉身——走了,常笑怔了怔,隨即躍下去,回到馬車邊,笑了笑,“可以了。”
以喬下車,隨常笑來到寧颯揚墓前。
蹲下身,看着沒有刻字的墓碑,以喬的眼神沉寂悲涼,緩緩地,她掏出黃金鎖,低低道,“本想把這個陪葬的,可惜當時沒帶着。”
身後常笑沒有答話。
而以喬似乎也不需要回應,繼續道,“我曾經問他,有沒有想過自己要的是什麼,當時他沒有正面回答,現在,我有些明白了,或許,他所要的,不過是成全一個孝字而已。有寧年遠這樣的父親,當真是太爲難了。”
“你不是寧敏兒?”常笑終於忍不住發問,他記得,在城樓上,寧年遠說過假冒之類的話。
以喬搖了搖頭,繼而低低笑了,“算起來,自從變成寧敏兒,日子過得還挺驚險的,前兩次被你們刺殺,南宮容若救了我,後來的幾次,都是寧颯揚在捨身救我。我最困難的時候有兩次,兩次都是他在我身邊。我欠他很多。”
“我以爲他是裝的。”常笑微微感慨,早知道,那時在城樓,就不和他搶人了,害的她掉下去,還不好和祈景那一方的人交代。
“他這個人的確很難讓人瞭解。”以喬嘆了口氣,這個人哪,總是默默承受,無論心裡如何的爲難,表面總是輕柔從容,淡淡微笑的樣子。
可是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再也見不到了,從此這個世上,再也再也,沒有他。臉頰上似乎還有他血的溫度,那是爲了救她而流的血。
你平安,我就放心了。
你也要開心纔好。
大哥沒有照顧好你。
說什麼傻話,你不值得還有誰值得?
大哥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要怎麼辦?
原本我想,若是成功了……就讓南宮容若帶你走的。
別哭,就算你把我當大哥,也不要哭。
一句一句的話,催逼着以喬的眼淚不斷落下來。
常笑靜靜看着她哭了半晌,走上前,俯身拍了拍她的肩,“節哀順便吧。”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那麼傻地一心求死,爲什麼他不要我幫他?”以喬用模糊地哭音說。
“他有他的尊嚴。”常笑輕輕說。
以喬低低地抽泣着。
“好了,別哭了,我們該走了,待會這些侍衛就會醒的。”常笑柔聲勸道。
“好。”以喬擦了擦眼淚,站起來,“找個機會,你幫我找人把碑上刻字吧,就以兄妹的名義刻,我叫蘇以喬。”
常笑點了點頭,伸手抽出她手裡的黃金鎖,“留在這裡吧,有人會幫你妥善處理的。”
以喬對他的話怔了怔,半晌,低下眉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