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以喬抱着澈兒坐在祈景窗前,微微苦笑,“什麼時候,你才能開口叫一聲父皇呢?”
“敏兒,”寧颯揚柔聲喚道,走了進來,“老呆在乾和殿,有沒有覺得悶?”
“還好啦。”以喬笑得輕鬆。
“大哥帶你出去走走吧。”寧颯揚柔聲笑道。
“好啊。”以喬微微一笑,轉頭吩咐,“萬公公,好好照顧皇上和小殿下。”
“娘娘您……”萬德全擔憂地看着她。
“我會安全回來的。”以喬淡淡一笑。
寧颯揚先上了馬車,又回身,體貼地伸出了手。
以喬大大方方地就着他的手上了馬車,“我們去哪?”
“看風景。”寧颯揚微微一笑。
平日繁華的帝都卻是一副戰前的緊張景象,以喬放下簾子,笑了笑,“京畿衛新上任的統領也是你們那一邊的人麼?”
“嗯。”寧颯揚淡淡點了點頭。
以喬含義不明的笑了笑,不再答話。
外城城樓上,每個戰士都如臨大敵,一臉戒備地盯着樓下。
城樓外,大軍如黑雲壓城一樣,密密麻麻卻又嚴整地停着,最前面的,是前段時間貶到邊地的閒王祈皓,以及被傳殉國的將軍南宮容若。
沒有南宮震,也沒有寧颯平。
“風景不錯。”以喬轉頭對寧颯揚笑道。
“如此氣勢浩大的場面,我也是第一次見呢。”寧颯揚看着眼前旌旗蔽空的場景,微微一笑。
“南宮容若要的是盡忠職守、無愧於心,皇上要的是文治武功、四海昇平,大哥,你想過沒有,你要的是什麼?”以喬斂去了玩笑的神色,鄭重問。
藍天白雲下,寧颯揚清風拂水般靜靜笑了,半晌,輕聲道,“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羨慕南宮容若,羨慕他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那麼理所當然,果斷堅定。”
明明是笑着,以喬卻覺出了他的落寞與無奈,心下一疼,無法出聲,半晌,看着他,低聲道,“現在抽身離去,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也不能啊。”寧颯揚輕笑着搖了搖頭。
“揚兒,做得好。”寧年遠的聲音傳來。
“爹。”寧颯揚喚了一聲。
“皇后娘娘,別來無恙啊?”寧年遠笑得好生友好。
“託相爺的福,一切安好。”以喬也笑。
寧年遠笑了笑,看向壓城的大軍,揚聲道,“祈皓,南宮容若,皇城還在我手裡呢,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如果你敢動他們一絲一毫,我定叫你死無全屍!”祈皓冷冷道。
“事到如今,你們已經輸了,又何必做困獸之鬥呢?”以喬譏諷地一笑。
“住口!”寧年遠沉下臉,厲聲道。
“我不說你就可以贏麼?”以喬冷冷一笑。
“把她給我綁起來,推上去!”寧年遠惱羞成怒了。
“我自己會走。”以喬冷冷甩開鉗制,利落地站上高臺,寧颯揚一手扶住了她。
以喬笑,“你這是準備推我下去還是準備拉我回來?”
寧颯揚笑了笑,沒答話。
以喬往下看了看,“哇,這都城的圍牆還真是高啊,可又好像不足以摔死人,你說要是我摔得半死不活的,成了殘廢,那怎麼辦?”
“閉嘴!”寧年遠受不了她的喋喋不休,厲聲喝道。
“憑什麼聽你的?”以喬冷冷反問,頓了頓,笑了,“寧大人,虎毒不食子,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可以這麼對待,當真是叫你的部下心寒啊。”
“假冒的而已,你還裝?”寧年遠惱怒道。
“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相信?”以喬笑。
寧年遠惱怒地瞪着她。
達到了激怒他的目的,以喬也不繼續糾纏,目測了一下大軍與城門的距離,對寧颯揚笑道,“大哥,你說,按這個距離,他們來不來得及救我?”
“難說。”寧颯揚淡淡一笑。
“揚兒,別和她說了,”寧年遠冷冷命令,擡起眼,看着大軍,高聲道,“退後十里,否則我一天殺一個。”
隔得太遠,以喬無法看清他們的表情。
“大哥,你快走吧。”以喬偏下頭,低聲對寧颯揚道,“你該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局。”
“是不是個局我們都得往裡跳,皇上,他從來就沒想過放過我們。”寧颯揚落寞一笑。
以喬怔怔看了他那麼幾秒鐘,擡起頭,微微笑了,她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喊了出來,“天朝的戰士們,你們聽着,皇上安然無恙,他正趕往這裡,寧年遠馬上就要窮途末路了。”
“揚兒,還不動手!”寧年遠氣急敗壞。
寧颯揚有瞬間的遲疑。
電光火石之間,旁邊一個不起眼的侍衛卻突然迅速將手伸向以喬。
寧颯揚下意識地去攔,兩個人近距離空手過招,目標卻都在以喬身上,一個爲護,一個爲奪。
隔得太近,以喬下意識地閃躲,腳下卻突然一滑,失了重心,身子往後倒去。
“啊!“以喬下意識地驚叫一聲,打鬥的兩人同時回頭,不約而同地放棄對手,伸手想要拉住她,卻是遲了。
仰面倒下的以喬在看到藍天白雲之前,眼裡的畫面是匆匆趕到的祈景滿臉的驚愕與惶恐,她苦笑了一下,再次確定,真的,是一個精心佈置的局啊。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衣袂飄飄,天很藍,藍的讓人覺得安寧。
一雙手臂穩穩接住了她,堅硬的鎧甲硌得她生生疼痛。
定下神來便看到南宮容若漆黑如墨的眼,那麼深,深得好像可以包容整個天地。
幾個月以來,無論多麼艱苦無助,都不曾流淚的以喬,卻在此刻流下了眼淚,然而很快她冷冷推開南宮容若,狠狠擦了擦不爭氣的眼淚,擡頭去看城樓,“皇上在那裡,我們得想辦法上去。”
“你先留在下面。”南宮容若簡單吩咐了一句就飛身上樓。
“皇后娘娘,看不出來你還會說那番話。”祈皓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道了一句,也飛了上去。
“吱呀”一聲,沉重的城門緩緩開了,南宮容若出現在城門那頭,萬德全疾步走了出來,道,“娘娘,您受驚了。”
以喬推開他,低頭匆匆從南宮容若面前跑過。
南宮容若一把拉住她,“裡面很危險,你還是呆在外面。”
以喬狠狠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往裡衝。
祈景的出現以及不斷涌入的士兵讓情勢大變,寧家的狀況陡轉直下,除了少數人負隅頑抗之外,大部分棄暗投明。
場面十分混亂,廝殺聲,兵器的撞擊聲,血流的到處都是。
“快給娘娘護駕!”也不知道是誰在喊。
以喬不管,只是焦急地尋找着,看到祈景站在安全的地方,微微鬆了口氣。
“敏兒,不要亂跑,到朕這邊來。”祈景也看到了她,揚聲喚道,人羣中的他顯得格外鎮定從容。
這個人果然是不會輸的。
以喬看了他片刻,沒有動,擡眼繼續尋找。
寧年遠也和幾個侍衛纏鬥在一起。
寧年遠居然會武功?以喬有些意外,然而這個想法轉瞬即逝,以喬繼續焦急地搜尋着。
寧颯揚正在和剛纔那個侍衛打鬥。
以喬叫了一聲大哥,正準備奔過去,卻被拉住,接着是刻意壓低、帶着怒意的聲音,“你到底想幹什麼,說了別亂跑了,快到皇上那邊去。”
“你管我幹什麼!”以喬也低吼,狠狠甩開他的手。
寧颯揚那邊,卻聽到侍衛開了口,“南宮大人,這個人就交給你了。”
是常笑的聲音。
常笑一劍格開寧颯揚,趁機躍了過來。
寧颯揚也順着看過來,看到平安無事的以喬,如釋重負地笑了。他靜靜站在那裡微笑,猶如一朵盛開在污濁塵世之上的純白蓮花。
“多謝。”南宮容若沉着臉瞥了以喬一眼,淡淡對常笑道了一聲,抽出劍,飛進混亂的人羣,站到寧颯揚對面。
“哎。”以喬一急,也要奔過去。
常笑連忙拉住她,閒閒笑道,“那邊很危險,不要亂跑,還是去你家皇上那邊吧。”
“你管我亂不亂跑!”以喬毫不猶豫道,狠狠甩着他的手,“我今天心情超級不爽,識相的話,就離我遠點。”
常笑一怔,斂去了嬉笑的神色,“剛纔,抱歉,沒有拉住你。”
以喬譏諷地一笑,“這話你去對祈景說,我又沒有和你約定什麼,你沒必要對我做任何解釋,哎,你放手啊。”
常笑再一怔,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鬆了手。
“統統住手!”混亂的空中突然傳來一個微微凜冽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