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房間內,蕭雲涵就像往常一樣悠閒的靠在美人榻上一顆一顆的往自己嘴巴里塞着櫻桃。竹芽則站在一旁爲她打扇。房間裡很安靜,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蟬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頭越升越高,蕭雲涵一邊吃着櫻桃一邊拿眼睛瞥着窗外放在日頭下的那個日晷,眼看就要到午時三刻了。
突然,一陣喧鬧聲傳了進來,外面的叫嚷聲、兵器的碰撞聲、喊打喊殺的聲音混作一團。
竹芽嚇了一跳,匆忙跑到門口去查看情況。只見她將門打開了一道小縫,小心翼翼的朝外面看着。此時,院子裡已經亂作一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一波黑衣刺客,正和院子裡的護衛廝打在一起。
“王妃,王妃!不好了,院子裡來了刺客,鬧起來了!”竹芽一邊跑一邊喊着,焦急的不得了。
蕭雲涵卻依舊一臉淡然,不慌不忙的往嘴巴里撿着葡萄。
“王妃!您怎麼不着急啊!外面打起來了!”竹芽衝進內室一下子撲倒在蕭雲涵的腳邊,抓着她的衣襬不停的搖晃着。
蕭雲涵將手中的一顆櫻桃塞進自己嘴巴里,然後不慌不忙的將竹芽扶起來,道:“你急什麼,那些人傷不到我們的。”
說完,蕭雲涵便扶着竹芽的手緩緩從美人榻上站了起來,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說來也怪,那些黑衣人竟然真的沒有傷及她們分毫。
蕭雲涵和竹芽就這樣趁亂從清芷苑跑了出去。馬車早已等在祁王府的門外,兩人上了馬車,一路直奔法場而去。
兩人趕到那裡的時候,商闌珂已經被壓上了斷頭臺。祁墨和柳岑一分別端坐在主位和側位上,四周除了一些丫鬟侍衛就是一列列的把守官兵。
蕭雲涵和竹芽隱藏在刑場周圍不遠處的草叢裡,默默注視着這一切。
很快,午時三刻已到,只見祁墨從自己面前桌案的竹筒裡抽出了一支竹籤,然後毫不猶豫的丟了出去。
刑場上早已準備就緒的劊子手看見號令,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磨得寒光閃閃的砍刀,朝着商闌珂的後頸砍去。
就在此時,蕭雲涵突然從一旁的樹叢中竄了出來,只見她動作迅速,幾乎看起來就是一道新綠的影子閃過,眨眼間已經到了柳岑一的身後,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架在柳岑一細皮嫩肉的脖子上。
“住手!”
蕭雲涵朝着臺上一聲斷喝,那劊子手將要砍下的手立刻停在了半空,一臉疑惑的朝這邊望過來。
祁墨的臉色陰沉的可怕,他“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看向蕭雲涵,厲聲道:“蕭雲涵,你想幹什麼?!”
握着匕首的胳膊又往前湊了湊,那薄如蟬翼卻閃着耀眼寒光的匕首輕而易舉的在柳岑一的勃勁上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小口子:“雲涵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王爺不會不知道吧?”
“你先放了岑一!”祁墨一邊說着,一邊單手撐住自己面前的桌案,只一躍便輕鬆的躍了過來,快步朝蕭雲涵這邊走來。
“站住!王爺不許再往前走了!”
蕭雲涵冷着聲音喝道“如今柳岑一在我手上,你要是想讓她沒事,就趕快放了商闌珂!”
“你......!”祁墨氣得渾身發抖,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說到做到!”蕭雲涵見祁墨猶豫不決,握着匕首的手又緊了緊,霎時,柳岑一白皙細嫩的頸上又浸出一抹鮮紅。
“墨哥哥!”柳岑一帶着哭腔呼喊着,那柔弱的聲音聽了直叫人心疼。
蕭雲涵絲毫沒有憐憫她,而是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的確,和林天雪比起來,柳岑一這種裝柔弱、扮可憐的角色可要難對付多了。
“雲涵,你先放了她,有什麼話,我們好商量!”祁墨見柳岑一哭的梨花帶雨,不由得也心疼起來,勸說道。
蕭雲涵看着祁墨那張冰冷的臉上難得露出的焦躁情緒,扯了扯嘴角,將手中的匕首放下了;但是下一秒,她卻抓着柳岑一的胳膊騰空而起,挾持着柳岑一,兩人一起站在了法場臺子四角處的其中一根高高的木柱子上,然後居高臨下、得意洋洋的俯視着祁墨一干人。
祁墨深深的嘆了口氣,轉身想要從侍衛手中奪過一張弓箭來,但是猶豫再三還是罷手。
“祁墨,我知道你在等什麼。”木柱頂端,蕭雲涵新綠的衣角在空中獵獵的舞着,她一邊說一邊側頭看了瑟瑟發抖的柳岑一一眼:“你在等她表態,對不對?等她說放了商闌珂吧。”
說到這裡,蕭雲涵停頓了一下,嘴角浮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但是,你知道她爲什麼一直遲遲不肯說話嗎?明明我的要求就這簡單,她卻死犟着不肯讓步?”
被銀甲包裹的身軀猛地一震,祁墨握緊了拳,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瞳死死的盯着蕭雲涵,等待她下面要說的話。
蕭雲涵輕聲笑了,神色自如,她說道:“因爲她太貪心了,她希望你能拿出一個既可以救她,又可以一舉殺掉商闌珂的辦法。但是卻不想,你顧忌着我和......”
那剛毅中帶着幾分冷情的聲音在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只幾秒鐘的停頓,蕭雲涵已經將之前的半句話收回,重新說道:但是你卻顧忌着我肚裡的孩子,所以遲遲沒有動手,祁王爺,雲涵說的對嗎?”
祁墨的臉色愈加難看起來,英挺的眉眼好似籠了一層冰霜,寒光四射,陰沉的嚇人。而被蕭雲涵牢牢控制在手裡的柳岑一此刻卻是完全癱軟了身子。如果說之前她是害怕蕭雲涵真的殺掉她,那麼現在,她便是打心底裡開始畏懼蕭雲涵這個人了。
一個能將所有事情都摸得一清二楚、並且能在這種時候還能頭腦清醒的分析情勢的女人無疑是可怕的。
“可是祁墨,你要知道,柳岑一堅持要殺他是因爲他們的個人恩怨。柳岑一想殺商闌珂爲柳家報仇,那是她的事情,你爲何要摻上一腳?!縱然你覺得這麼多年是你虧欠了她,也用不着拿這樣的辦法來彌補吧?!”
蕭雲涵的聲音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彷彿是一種警示一種提醒。祁墨劇烈起伏的胸口頓時平靜了下來。他知道蕭雲涵說的是對的。
商闌珂其實並無大錯,不過是柳岑一的竭力要求,他纔會這般堅持。畢竟,當初柳岑一爲他擋下那一支毒箭後,就在牀上昏迷了五六年之久,這是他欠她的,所以無論她的什麼要求他都會盡力滿足。
“雲涵姐姐,你這麼說分明就是欺負我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
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從柳岑一的腮邊滑落,她的聲音如泣如訴,哀婉動人:“商闌珂如今武功高強,還是死人谷的副谷主,單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報仇?!你分明,分明就是看我身嬌體弱,不可能拿商闌珂怎麼樣,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蕭雲涵冷笑,柳岑一這話說的可是真真兒沒有什麼道理的。因爲自己弱,就可以理所應當的找別人替自己報家仇嗎?因爲自己弱,就可以成爲脅迫別人順從自己心意的藉口?因爲自己於別人有恩,就可以肆無忌憚的要求別人做這做那?
她深吸了一口氣,思緒緩緩上涌:當初她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家上下被北齊和西晉的軍隊滅門的時候,也是個弱者,也是個除了自己逃跑別無辦法的弱女子;可是她沒有放棄,整整三年,她苦練功夫後來找機會重新潛入了西晉投降於北齊的新都,然後手刃西晉所有皇族,爲蕭家報仇。她可不會做像柳岑一這樣,想要報仇就動動嘴皮子、裝裝可憐、討好男人就萬事大吉的事情。
所以,她輕蔑的看了柳岑一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祁墨:“弱不是藉口。報仇這種事情是你維護家族和家人的信念,是你爲家族和家人的付出,是你對逝去家人和列祖列宗的一個交代!怎麼可以就這樣耍耍小聰明,然後借他人之手矇混過關呢?難道當初你的滅門之仇在你心中就是這般的輕若浮雲嗎?!”
“我,不是......”
柳岑一被蕭雲涵的這段話說的怔住了,她想要辯解什麼,但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求助般望向祁墨,祁墨卻不露聲色的錯開了目光。
沒錯,蕭雲涵說的很對,祁墨對此深有感觸,同是身負血海深仇的人,他又怎麼不理解這種怒火中燒的恨意?
“罷了,雲涵說的對。岑一,報仇的事情墨哥哥是幫不了你了,你還是好好強大自己,以後再找商闌珂尋仇吧。”祁墨嘆了口氣,揚了揚手,讓劊子手解開商闌珂身上的繩索,將他放了。
蕭雲涵看着重獲自如的商闌珂,並沒有急着將柳岑一放開,這個女人太狡猾,和林天雪那種有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直腸子不一樣,得小心提防。
躲在暗處的竹芽適時的跑了出來,攙扶着商闌珂離開了法場。蕭雲涵一直到二人的身影看不見了,才帶着柳岑一從柱子上下來,然後鬆開了制住她的手。
柳岑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一恢復自由就又立刻哭哭啼啼起來。蕭雲涵不動聲色的冷眼看着,看着她究竟還有什麼能耐,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卻不料,柳岑一突然轉過身來狠狠瞪了她一眼,穿着錦緞繡花軟底鞋的小腳狠狠踩在了蕭雲涵的鞋尖上,然後頭也不回的哭哭啼啼朝祁墨跑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