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走到布萊尼凱姆,已經超過預定路線一倍以上,旋風手邊已經沒有多少經費可以給朱勒迪作報償。不過稽察隊一向賞罰分明,如果成功將特等通輯犯送到蓋婭城,僅旋風一個人就能得到四百阿坦封賞,江玉琴也能有幾百個阿坦,活着走到那裡的隊員都能有不少錢。朱勒迪和兩個人講好分成比例,決定冒險派船送他們出境。
此時正值北半球冬季,南大洋在逆時針季風控制之下。漁船出海後,沒敢駛往最近的加裡曼丹大教區,而是沿洋流直漂東方大陸同心大教區。此地在古代屬於南亞、中亞和西亞之間。這樣雖費時日,但可以避開帕爾哈蒂或安納克中任何一股勢力派出的殺手。
倒退回中世紀後,行幫重出江湖,成爲底層勞動羣衆的依靠。真理教對此眼睜眼閉,只要不參與叛亂,就允許各種行幫作爲社會穩定力量存在下去。朱勒迪就是當地海運船幫的老大。此刻一聲令下,便有一艘三十多米長的遠洋海船準備停當,駛進遠海,在那裡接上旋風一行人,向北方駛去。
把江玉琴送上客船後,朱勒迪拉住旋風,貼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她的新歡,你可要對得住她,不然小心我宰了你!”
“是是是,大哥請放心。”旋風連連承諾,目送朱勒迪乘船返回海港。
危險解除,江玉琴心力交瘁,病倒在船艙裡。旋風請船長將食水送到艙裡,親自照顧。他手下掛彩的稽察隊員傷口發炎,病情一天重似一天。旋風、江布爾和另一個隊員分班陪在他身邊。大家從幾千公里外出發,一路上同甘共苦,到這裡只剩幾個人,心裡都很難受。
一天,船長路過稽察隊員擠住的艙室,聽傷員的吟聲,便進來察看傷情。江布爾見狀請求道:“先生,能不能在附近什麼島上找到醫生?” “附近?這是南大洋,最近的島也在一千公里之外!”船長仔細看看傷員那腫得黑亮的胳膊。“你們要想幫他,就……”說着就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江布爾頓時青筋迸現,衝上去抓住船長的衣領。對方反手便把他的手腕扣住,順勢擰到背後。“都在風口浪尖上討飯吃,要是死個人就當回事,多少眼淚也不夠用!”
旋風見狀,忙向船長陪不是。對方鬆開手,若無其事地走開。傷員在朦朧中聽到他們的對話,動了心思。晚上,趁大家看護不嚴,傷員掙扎着爬起來,找了柄短劍,割開自己的喉嚨。
航程就在這種愁雲慘霧中進行。好在恐懼和危險一起被扔到南方大教區,每日裡看着藍天、白雲和大洋,人們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奧德里奇經常到甲板上呼吸新鮮空氣,旋風陪在身邊,防止他突然自盡。
有一天,旋風推開奧德里奇的囚室。“換套衣服和我上甲板。”
“幹什麼……?”奧德里奇茫然擡起頭。
“你自己不覺得難看,我還覺得噁心呢,換了!。”旋風將一套乾淨衣服甩在奧德里奇身邊。師父安薩里曾經告訴他,瞭解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與那些和自己迥異的人來往,把他們當鏡子。魔媒豈不就是稽察隊員最好的鏡子?旋風閒來無事,心裡有不少迷惑想解開。
兩人來到甲板上。此時風平浪靜,由於遠離任何一個大陸或者島嶼,連海鳥都不來搔擾他們。周圍沒有參照物,他們雖然從理智上知道船在移動,卻感覺像靜止在洋麪。白雲悠悠,爲他們遮着陽光。任何一種危險對他們來說,或者留在不遠的過去,或者守在不久的將來。現在正好忙裡偷閒。
兩人盤腿坐下來,讓輕微顛簸的船像搖籃一樣搖晃着自己。“先生,你什麼時候加入的魔媒?”
“按照你們的規定,你不能審問我。”
“這事和案情無關,我只是想知道,你們這些人過着怎樣的人生。”
奧德里奇伸出三根手指。“我是中央養成院的學生,你們教主的同學。從邪教官員到科學戰士,我動搖了很多年,三十歲那年我才徹底拋棄過去。”
“那你的老婆孩子呢?三十歲,應該早就作父親了吧?”
“下定決心後我就離了婚,把孩子送給妻子,爲的是不連累他們。”
魔媒身份一旦被判定,現妻和孩子如果無罪,也將判爲舊人,終生受罰。至於前妻和分居多年的子女,法官還要具體判斷他們是否受魔媒本人影響。奧德里奇離婚二十多年,足夠讓前妻免禍。
“他們一定把你當成薄情寡義之輩,說不定現在都在恨你。”
“很有可能,總比讓他們淪爲舊人要好。”旋風的問題把奧德里奇送回過去,思緒萬千。“有些事情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的戰友都要儘量避免禍及親人,如果家屬並不理解這份事業的意義,只好找出各種理由和他們分別。年輕戰友儘可能與會友結婚,這樣雙方纔能同生共死。”
旋風搖了搖頭。“就衝這條,我也不會加入你們。爲了虛無飄渺的理想,卻讓親朋好友都受牽連。這是壞事!是惡行!一個人應該首先對得起自己愛的人。”
奧德里奇向旋風豎起大拇指。“你能這樣想,很讓我高興。”
“哦?”
“這幾天你一直在照看江玉琴,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愛她。心裡有愛的對像,人就不會離真理太遠。”
閒來無事,旋風依舊向奧德里奇問這問那。氣候,海流,物產,民風,奧德里奇就像一本活字典,實在答不出就聳聳肩。“這個問題嘛,你得自己去找答案。”
“你這個老魔媒,還想拉我下水?”
“是啊,當初不知道你是旋風,我就很看好你。現在知道你是旋風,我更看好你!”
奧德里奇莫測高深地一笑,把旋風搞糊塗了。“什麼意思?莫非你以前就認識我?”
“我確實聽說過你。而且,向我介紹你的那個人,也認定你會成爲優秀的科學人。可惜我們沒有攝影術,所以我見到阿南春時,不知道你就是他說的那個人。”
“天啊,他是誰?”旋風冷汗直冒,他又想起蘇吉拉納的憂慮,自己難道真有成爲魔媒的危險?“你們在兄弟羣島埋伏了奸細?”
“這事只有教主能問,你不能問!”奧德里奇一句話,就把旋風堵了回去。
終於,江玉琴身體恢復,可以走上甲板。怕她再染病,旋風把外衣給她披上。太陽從東方海平面跳出來,把兩張面孔都染得紅紅的,也把新生活的希望浸入他們心裡。
“到了聖山,我去找找前夫的老朋友,謀兩個不用外出的職位。靠稽察隊的封賞,就能讓咱們過舒服日子。”江玉琴謀劃着甜蜜的未來。“和他生不出孩子,我覺得是他的問題,他說是我有毛病。以後我倒想試試,究竟是他錯還是我錯!”
旋風撫摸着江玉琴的小腹,想像着他們翻雲覆雨的情形。“要是咱們那些土辦法不頂用,到不了聖山就能試出結果。”
伴隨文明一起消失的,還有科學的避孕方式。這一路上,旋風都在使用晾乾的魚鰾當避孕套。實在嫌這東西影響感覺,江玉琴就把鴉片軟膏塗在產道里,這些秘方好多女人都在用。
“唉,這哪是避孕,完全是受刑。到了聖山,咱們就能痛痛快快地……”江玉琴靠在旋風懷裡,背過雙手繞着他的脖子,沐浴在甜美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