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蘇吉拉納忙於爲新區佈局時，北方戰役在理論上還沒結束。他又乘坐戰艦，來到佔領區最北端，曾經的波爾布特中教區。“華生號”在當年大家出海的小港口停下來，航程萬里，他又回到了出發點。如今從這裡開船前往弟島只用一個月時間，不會陷在無風帶裡苦等，更不用忙着升帆降帆。成千上萬的人乘坐大船來往，也不會病死一個人。
發生這麼大變化只用了十四年。他還能活至少兩個十四年，還會目睹什麼奇蹟？
在此地東北面，五艘海洋快舟於月前運載着第二師一個團，在玉山中教區登陸。當地官員和軍隊同樣早就逃走，只留下平民百姓。他們躲在門縫後面，窺鉰着這羣服裝怪異的魔媒。
科學時代末期，玉山中教區反科學勢力很高。當地人曾經提出“用愛發電”的口號，在朝陽聖戰中流傳一時。戰後，當地最先拆除各種電力設備，被教會封爲信仰先進地區。當地教徒信仰深厚，即使軍隊都已撤走，仍有數百名決心殉死的真理教徒襲擊科學近衛軍，大小交火十餘次，才被徹底鎮壓。
團長科林巴看到局勢平定，就守在約定的地方等待給養。過了約定時間幾天，纔看到“馬克思”號的身影。這裡沒有大港，七千噸的船隻好停在海面上，用小艇向岸上運送人貨。艦長曼德爾只給他五十發炮彈和一萬發子彈。
“光陸戰炮我就帶了五門！這點炮彈怎麼夠？”科林巴表示着不滿。
“沒辦法，一路上各部隊都在搶給養，能給你剩這些已經不錯了。”
前線官兵越打士氣越高，紛紛要求再往北推進，直插東方大陸腹地，至少拿下德瑪隆功大教區全境。羅斯托夫的先頭部隊甚至已經在這裡奪下幾千平方公里登陸場。保龍堅甚至認爲，不如就開到朝陽大教區，向蓋婭真理教故地放上幾炮解解恨！
蘇吉拉納對將領們發佈了態度嚴峻的報告，努力澆滅他們的狂熱。科學大會已經控制一億多人口，但他們卻只有三萬五千名正式會員，這個比例十分危險，意味着絕大部分新區沒有受過訓練的幹部去執行官方政策，偏遠地區的百姓甚至見不到大會會員。
再統計這些會員，會發現其中一萬三千人來自弟島，甚至，超過七千人還是啓蒙戰爭打響前發展的老會員。“這意味着我們在新區人民眼裡，是一支主要由弟島居民指揮的佔領軍。當地人害怕我們的武力，但絕非心服。很多新區因爲沒有足夠會員去管理，只能靠舊官吏維持地方治安。所以，不整合好這些新區，我們不能發動下一輪攻勢。各位放心，我們已經拿下戰爭主動權。什麼時候，進攻哪裡，都由我們作主！”
很多官兵都是金子淇的學校師生，她也以校長身份給他們發去公開信。“大會會員就像是人體裡的胃液，分泌太少，或者食物太多，都會消化不良。這麼大一片領土，我們得消化好幾年才行。”
佩什梅格更是發出警告，再打下去，即使不發生激烈戰鬥，國庫也將枯竭。熟練工人都去當兵，後方基地新產能無法形成，煤炭和軍火已經十分緊張。“就算你們只是去打獵，我都沒錢給你們造子彈啦。”
反覆勸說下，前線將領終於接受現實，在沒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的前提下停止了攻擊。科學紀元12年最後一天，蘇吉拉納宣佈北方戰役勝利結束，前線所有軍隊就地停火，固守戰線。
整個戰役中，四十萬護教軍或北逃，或潰散，或投降。面對面的零星戰鬥雖然有幾百次之多，但都是規模極小的遭遇戰。當地護教軍只有2萬人陣亡，成爲戰俘的只有數千人。他們通常是無處可去，選擇向近衛軍投降來討碗飯吃。甚至有些貧民穿上丟棄的軍服僞裝軍人，想混入戰俘營求個溫飽。
然而，科學近衛軍也有436人犧牲，已經遠遠超過事先預計。開第一炮之前，他們曾經希望這次戰役的傷亡數量少於南方戰役的正面戰場。
在436名犧牲的官兵中，只有三十人死於和護教軍殘部的零星衝突，另有幾十人死於迴歸派部落的襲擊。兩者相加不到百人，確實少於近衛軍在南方大教區戰場上的傷亡。同時卻有二百多人死於船難、槍炮炸膛事故、蛇咬、鱷魚襲擊。另有近百名官兵在行軍時冒險進入原始森林搞科學考察，結果迷失方向，餓死在裡面。
“切記，大自然纔是我們頭號敵人。”蘇吉拉納在傷亡報告中寫了這麼一句話。
三個半大教區，總共九千多萬人口歸入新啓蒙區。科學大會已經控制了一億四千萬人口，僅各地育嬰堂的孤兒就有三千名。金子淇調集大量艦艇，由薛詠梅帶着行爲老師把這些孩子集中接到弟島，放在模範城保育院裡安置。
戰役中這個小插曲得到蘇吉拉納全力支持，看到這些孩子，他就想起當年的自己。現在，他們不用在小小年紀就被人種下無邊的仇恨。
三大教區所有鐵墳加起來，共有兩千萬噸金屬。地下的石油更是給即將到來的內燃機時代打下基礎。至於金礦、橡膠和植物種質，更是大大完善了新科學的鏈條。
新的戰利品劃分爲六個省，原巴布亞大教區成爲巴布亞省，由阿米塔娜的助理葉蓮娜擔任省長，算是“專家系”控制的又一塊地盤。
加裡曼丹大教區分成三個省，其中蘇拉威西島自成一省，奧爾佳擔任臨時省長。當地疫情嚴重，需要醫學主管親自處理很多問題。
加裡曼丹島及周邊島嶼成爲一省，由楊慕真擔任省長。在“學生系”裡面，他是僅次於吳昌文的二號領袖。蘇門答臘島也成爲一省，由克林加擔任省長，當年他也是激進變革的推動者。
原呂宋大教區全境因爲突出在與矇昧區交錯的前沿，命名爲前線省，由阿爾弗雷德擔任省長。其中的玉山中教區因爲人煙綢密，單獨劃了一個省，由古斯蒂擔任省長。在阿爾弗雷德的派系裡，他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人。
蘇吉拉納本來想再給阿爾弗雷德一個省，由他派嫡系去控制。但是因爲戰役中的縱兵掠奪惹起衆怒，其他派系紛紛表示不滿，便只給了兩個衆人心目中的邊緣省份。
“如果老弟覺得委曲，可以把這兩個省都交給你的門人，自己來參謀部任職，你確實是謀劃戰役的奇才。”當着阿爾弗雷德的面，蘇吉拉納表示着歉意。
“好吧，兩個省就兩個省。”阿爾弗雷德咬咬牙。他曾經想掌握最北面三個省，延東、中、西三個方向全面與敵人作走私生意，現在的結果很有落差。好在蘇吉拉納保住了他最想要的走私權。這項業務最初由彭志真帶領的情報局創辦，賺錢是小事，主要是通過走私，在敵區形成關係網。後來由穆赫塔爾掌握，蘇吉拉納把它交給阿爾弗雷德，作爲補償。
“記住，你們可以賺錢，但具體能賣什麼，要直接向我彙報。”蘇吉拉納生怕這個小子放出去後失去控制。阿爾弗雷德連連點頭。
由於矛盾一方是自己的愛徒，金子淇也專門給阿爾弗雷德寫了封信。先是感謝他在“放血醫生”的手下救回蘇吉拉納一命，感謝他在海禁時照顧過自己，還感謝他在大會危難時作出正確選擇。然後聲明穆赫塔爾絕無私心，近衛軍還沒有建立糾察隊，只好先由情報局監督軍紀，望阿爾弗雷德理解。夫妻二人都出面解釋，阿爾弗雷德只能先買他們的面子。
另外，科學近衛軍還在德瑪隆功大教區佔領了部分地區，面積有限，暫時無法劃成一個省，就編成戰時管理區，軍政事務都由情報局直接控制。
看着被戰爭刺激起來的部下們，蘇吉拉納再次重申，與人鬥爭只是第二位的事。從紀元13年開始，科學共和國要集中精力和大自然打上三個戰役。將蒸汽艦船總噸位擴大到三十萬噸，修建南北大鐵路，還要再生出內燃機。
從此，科學共和國就像一把鐵錘，高懸在真理教心臟地區的頭頂。戰況由近至遠，傳遍世界每個角落。整個世界一分爲二，變成兩個勢均力敵的政權。
老啓蒙區裡不需要再對人發動戰爭，全力對大自然開戰。進步城船廠修建起第三船塢，三艘華生級戰艦同時建造。模範城人口增加到四萬。由於長年在外面勞動，很多工人不願意打理農田，便把土地賣給科學大會，或者魯塞塔之類的富翁。到了科學紀元12年底，科學大會掌握了三十萬公頃土地。這一年裡，他們還完成一億度總髮電量，所有冶金廠合計產量三十萬噸，已經達到舊世界一年金屬加工量的五倍。
北方戰役結束第二天，各地成員就在勝利中歡度元旦。在勝利慶典上，一盤盤插着標籤的烤肉端上宴席，豬牛羊均有，看似普通，卻規定只有大會官員才能享用，在座的社會賢達都不許染指。原來，它們是使用乳酸鈣處理過的肉，官員們正在履行充當小白鼠的義務。
幾年前，就在恩桑澤的實驗中心裡，幾名助理將碳酸鈉溶於水，再慢慢滲進乳酸，加熱至沸，讓其中的二氧化碳逸盡，最後用活性炭脫色並過濾，從濾液中製成了乳酸鈉。這是新時代裡第一種化學防腐劑。成品出來後，恩桑澤推薦給農業專家，斯瓦米納坦對它的效果抱懷疑態度，不願意大規模生產。
實驗小組的負責人是傅靖帶出來的學生，看到它遲遲不能量產，便把這項成果告訴老師。傅靖一方面意識到防腐劑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想給哥哥鋪條路，便幫助傅仁拿到一小筆創業貸款，辦起新世界第一座防腐劑工廠。如今宴席上擺着的，就是這家工廠的實驗品。
化學防腐劑再生之前，肉類保鮮的最好方式就是運載活畜，等到吃的時候屠宰，自然很不方便。往往是一家宰殺，要將肉分給全村，等下一家宰殺時再接受對方的回禮。一時不能吃完的肉用鹽醃起來，便是舊時代最重要的防腐劑。軍隊如果準備肉食，要麼趕着牲畜向前線進發，要麼就地購買，甚至搶劫農戶。
這次大規模人體實驗完成後，傅仁的工廠就與科學近衛軍簽署協議，後者採購乳酸鈉處理的肉類充當軍用食品。沒幾天，老區居民就在市場上搶購防腐劑處理過的肉類。在他們看來，被科學技術加工過的非天然食品質量纔會更好。
他們並不知道在一千多年前，百姓們曾經作過相反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