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電動機拖着膠質傳送帶，在廠房裡緩緩旋轉，幾十名女工坐在傳送帶前，將上面的糖果撿到紙袋裡裝訂起來。行爲專家們分散在流水線各段，手拿秒錶，記錄着每名工人每個動作消耗的時間，清點着她們身邊的成品。廠長路易斯是阿爾弗雷德的部下，陪着專家們巡視生產線。
路易斯並不清楚流水線的意義，這也不是他想搞的實驗。但是這家食品廠屬於大會，行爲專家要進廠做實驗，他只能服從。這是新世界第一條生產線。行爲專家早就知曉流水線的原理，但是苦於電力不足，直到科學紀元14年初，纔在模範城老食品廠進行初步實驗。
連續測試一個月後，女工們已經熟練掌握流水線上的操作技能，同樣一批人面前換成流水線，生產效率提高六倍之多！與此同時，其它適於流水線作業的工廠都進行了實驗，結論都差不多。即使冶金廠這樣無法安裝流水線的工廠，經過全員測試，勞動生產率也較紀元初年平均提高兩倍半。
有鑑於此，行爲科學部提出動議，將紀元初年制定的每天十小時工作制改爲八小時，每旬一個休息和一個學習日的規定不變。“已經緊張了十四年，希望大家能有更多時間與家人團聚，休息，放鬆，調整身心，學習提高。”小田雅子用一段愉快的文字結束了提案。
“又壓縮時間，以後我還怎麼管工人，他們肯定會得寸進尺！”路易斯不好反駁專家的結論，只好在電訊裡向阿爾弗雷德抱怨。
“你也到北邊來吧。”老大哥作了回覆：“我這邊更需要你！”
軍官們平時壓力更大，假期也更長。塞西莉婭和伊爾汗先後返回曙光城。夫妻二人都請了長假，放鬆一下在戰火中熬練過兩年的身心。他們難得地在一起做頓飯，塞西莉婭只吃了幾口，就不再動刀叉。
“我做的不合胃口？”
“沒有。”
“再吃點吧？”
“現在不想。”
塞西莉婭抱着雙膝，坐在沙發上，看着丈夫把飯菜從餐桌上端走。她不想爲難伊爾汗，可是怎麼也吃不下。回到家裡，不再忙碌，塞西莉婭反而經常夢見馬島居民的慘境。一會是野狗吃屍體，一會是親戚們換食兒女。戰役中她並沒有上岸，更沒有目擊，只是從難民口裡聽說這些事情，怎麼也放不下良心債。
每次從噩夢中醒來，塞西莉婭都以淚洗面，覺得自己沒盡到責任。伊爾汗勸慰道：“老婆，你在海上長大，從小生活優裕。你不知道，即使沒有戰爭，這種饑荒十幾年也會來一次。馬爾薩斯定律嘛，我可是從小經過的。”
伊爾汗和馬塞爾都經歷過饑荒，並不覺得馬島這次饑荒特別悲慘。馬塞爾更是曾經被父母在“人集”上出售過，因爲太瘦小沒人要才又領回去。但是這些話安慰不了塞西莉婭，她總想做些什麼減少負罪感。伊爾汗不知所措，戰場上殺人的本事經常練，在家裡哄老婆開心的本事卻沒人教。
這天夜裡，塞西莉婭夢見自己駕駛一艘巨輪，給災民們運去幾萬噸糧食，一下子解決了問題。醒來後卻把伊爾汗嚇了一跳。
“老婆，你天天作噩夢我都習慣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塞西莉婭一臉喜色，翻身騎到丈夫身上。“太好了太好了，我不怪馬塞爾，也不怪老天爺。我知道該怪誰了。如果有一艘載重兩萬五千噸的船，就能解決饑荒問題。”
當初馬塞爾堅持嚴苛的救濟發放標準，主要原因就是到了戰役後期，本土運力達到極限，他必須保證近衛軍和科學工人先吃飽。但如果有這麼一艘船，一次就能帶兩千萬公斤口糧，馬塞爾何必爲難當地人。
“科學人的信條是什麼？征服自然纔是根本。打破技術極限，造艘兩萬噸的船，以後就不怕這種饑荒。”
“老婆，我喘不過氣，你先下……兩萬五千噸的船，你是說現在還是幾十年後？”
“現在……船的事你不懂，我找個懂行的人去商量。”
塞西莉婭很快就騎上自行車，找到塞米拉。兩人指揮過同級別的艦船，後者又是船用蒸汽機專家。她們來以塞西莉婭的家裡，悶頭在書記演算起來。等伊爾汗準備好晚餐時，兩個女人已經劃出了草圖。
“你瞧，船長 211米，寬36米，最大吃水9.2米，排水量27700噸，巡航速度每小時二十公里。就是它！我們要造這樣的船。你看怎麼樣？”
“你開心就好。”伊爾汗終於看到妻子眉開眼笑，當着客人的面吻起她來。
當年樸運成遠征朝陽大教區失敗，雖然損害了他的權威，但也讓大會專家憋了口氣，一定要不斷挑戰技術極限。塞米拉也是當年那次遠征的倖存者，自然理解師姐的想法。
“你們這是紙上談兵吧？”伊爾汗放開妻子，提出了質疑。雖然不懂航海和機械，基本科學知識卻沒有問題。“開這種船，蒸汽機得要多大功率啊？”
“理論上15000個人力就能達到要求。”塞米拉已經演算完畢。
好吧，就當它是個有趣的想象遊戲。身爲常備陸軍軍官，伊爾汗給妻子提議，一定要突出這艘船的軍事價值。三個人徹夜不眠，設計出規模空前的鐵殼戰船。自重就超過八千噸，最多可運送五千名士兵，還有五十門火炮，五百挺速射槍，一百萬發子彈。強大的蒸汽機一次出航就要攜帶五千噸煤。
“我查過，邪教歷史上用手工打造的帆槳木船，最長的只有七十米，載重六千噸，而且也遠在幾百年前。新艦是它的三倍，再加上超級火力，將直接摧毀敵人的抵抗意志。”塞西莉婭的臉龐沐浴在朝霞中，彷彿能看到它滿載糧食，漂洋過海。
他們甚至給它起了名字，就叫“科學力量號”。這座海上浮城無論開到哪裡，都能讓人們感受到科學的偉力。
“唉，師姐……畫出來是可以，誰來造啊。”塞米拉扔掉繪畫筆，伸着懶腰。
是啊，他們要面對現實，科學大會已經在曙光城開辦了新的造船廠，生產第一批萬噸輪，這是大會的三號工程。她們這個設想超前了十年，大會早就沒有富餘資金開建新船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