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連雀與爲你清平的打賞。)
非天閃亮的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忽明忽暗。他忽然靜默不言。
陸離有些奇怪,因爲非天前後的態度有些不同。陸離還記得在寒山寺覺醒之時,非天給人的感覺是成熟而又冰冷的,他絕對是一個冷漠寡言之人。但是剛纔陸離還沒有問些什麼,非天就已經把一些東西告訴了陸離。聽上去倒是有幾分話嘮的味道。
這讓陸離想起了原本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斂心。斂心就是一個機靈活潑話多好色的小和尚。
看着斂心沉默的面容,陸離忽然想問問,自己眼前的人,到底是非天,還是斂心。亦或者是非天與斂心的結合。
“你發現了?”非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是的,如今的你,到底是非天,還是斂心?”陸離用沉靜地聲音問道。
“呵。”非天笑道,“我的徒兒,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徒勞無功,白費功夫。佛骨舍利的確也對我造成了影響。但是,是非天也好,是斂心也罷,這很重要麼?”
“一個人他到底是誰,很重要。”陸離很認真的說道。“那將決定你能做什麼,會去做什麼。”
“佛陀有三十二相,我非天有這一相,又有何不可?”非天說出這話的時候,陸離沒有感受到他對佛陀的敬意,而是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的不屑。
不屑於這些小事,不屑於此間凡世。
在一大羣不知名的蠱蟲中間,陸離和非天各自矗立。雖然身高一大一小,但是他們身上所具有的氣質,相差無幾。非天選擇在這裡與陸離談天,倒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奇特去處。
關於非天和斂心的談話,以兩人的冷場而告終。
陸離握着釋刀,準備向前走去。因爲有釋刀的存在,那些混亂紛飛的蠱蟲不敢靠近陸離一丈的範圍。在一片蠱蟲的海洋之中,陸離宛如置身於一個氣泡之中。他向前走去,那些蠱蟲亦步亦趨。
剛走出一步,陸離忽然反應過來,非天還站在原處。“不走麼?”
非天看了他一眼,一揮手,說道:“等下。你跟着我。”說完,他就自顧自地行走了起來。“誒?我說……如果沒有釋刀跟上,你也不怕這些蟲子麼?擡腳就走啊?”陸離話是這麼說,但是腳步還是跟上了非天。
“不怕。”非天頭也不回地說道,“身爲純血的巫族之人,總歸有些特異之能。而我,則是天生避蠱控蠱之能。這麼點小蟲子,我還不放在眼裡。”
非天說完,話音頓了頓。原本按照他的習性,斷然不會有此等吹捧之語。可這下意識地行爲,分明是受了斂心的影響。
而他說的話,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身爲純血的巫族之人,總歸有些特異之能。”陸離口中喃喃,重複着這句話。
特異之能這四個字,讓陸離聯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特異之能。那無數次救下自己性命的預感。
怒目金剛惠岸認爲陸離的預感,是與宿命通有關。乃是宿命通之中的報通,是通過前世福報輪迴而來,天生所具有的神通。再加上陸離持有釋刀,惠岸曾認定陸離與佛門有大因果,所以在遇到陸離之時,均是多加照應。
陸離在聽過惠岸的解釋之後,也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再加上非天這個存在,佐證了轉世輪迴之說。更是讓陸離沒有再去糾結過預感的來歷。
可是今天,無意之中聽到非天提起純血巫族,特異之能。陸離心中猶如被一柄大錘擊中。
“純血巫族都會有控蠱的能力麼?”陸離問道。如果巫族的能力全部都在蠱術方面,那麼就是他想多了。
但願是自己想多了。
“不,巫族之人很多,天賦能力也很多。強力、夜戰、必殺等等等等,控蠱之術只是其中一種而已。這樣的天賦,只有繼承了上古大巫血脈的純血巫族,纔會天擁有。這些天賦在初時可能並不會展現,有些人可能一輩子也沒有契機展現。但是絕大多數純血的巫族,都會覺醒自己的天賦。”
非天心不在焉地說着,而他的主要精力,似乎放在了地面。他拿着陸離的火把,仔細地在地面上尋找着什麼。地宮之中空間廣闊,光線昏暗。非天只能以地面之上的紋路,來驗證記憶之中的位置。那可是上一世的記憶,他回憶起來,也只能有一個大概。
他絲毫沒有留意到,他身邊的陸離,已經默然不語。
繼承了上古大巫血脈的純血巫族?這會是自己的身份麼?如果按照非天所說,那麼自己的預感,完全可以歸入天賦之中。
陸離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關於自己的身世,他有過探尋。只不過,年幼之時將軍府上的生活,沖淡了自己關於身世的念想。而堇國破滅之後的顛沛流離,則讓陸離無暇去在意這個問題。
若是繼續過下去,陸離大概也會忘卻這件事。或許午夜夢迴之時,偶爾會有想見一下自己親身父母的念頭。不過,也僅僅是一念而已。他只想看看,自己的親身父母是怎麼樣的人。僅此而已。
大概是年幼之時,陸斐夫婦待他視如己出的關係。在他心中,自己真正的父母,便是陸斐和陸夫人。而自己的弟弟,便是陸坎。
這纔是一家人。
堇國破滅之後,陸斐死戰殉國,陸家女眷不知所蹤。陸離能夠確認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自己的弟弟——陸坎,他成爲了堇國年幼太子千昇的替死鬼。
這一家人,只剩下了陸離。
可現在,陸離忽然懷疑,自己可能並不是堇人,而是巫人。如果真是如此……
那麼自己的身世,或許不是那麼簡單。
畢竟巫族大多存在於雲滇周邊,雖然當年也有巫族踏足中原,但是這麼多年過去,恐怕早就與中原各族融合在了一起,哪裡還會有什麼純血。
巫嘛?聽上去,好像也無傷大雅。
陸離搖着頭笑了笑,對於這些,他倒是不太放在心上。
“咔擦。”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機括之聲,像是某人按下了什麼機關。陸離連忙回過神來,身前的非天已經拍着手掌站起身來。原本他是蹲在地上的,此時他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把手中的火把往地上一扔。
“喂。”陸離叫了一聲,這地宮之中沒有照明,要是失去了火把,可是一件麻煩事。
空曠的空間,迴盪着陸離的一聲喂。餘音還沒有散去,陸離就舉得自己眼前忽然爆出一陣白光。他連忙以手遮眼,抵擋光芒的侵襲。之前一直呆在黑暗之中,眼睛早已適應無光的環境。此時驟然受到強光照射,眼睛十分不適。
“這纔是地宮真正的面貌啊,好好看看吧。”
陸離聽到了非天的話語,於是便睜開了眼睛。入眼之處,他發現自己彷彿置身於恆古之中!
兩道熊熊燃燒的火焰,彷彿兩條尾巴纏在一起的火龍,它們向外延展,在地面之上蜿蜒前行。火焰所過之處,將整個地宮都照得透亮。
地宮極高極大,目力之所及,就已經能夠感受這龐大的氣勢。陸離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好是地宮的中心。在陸離面前,是一左一右兩排巨大石柱。那些黑色石柱,每個都有陸離在東岸遺址看到的石柱那般粗壯。那些石柱的高度,支撐起了整座地宮。
黑色石柱之上的線條,看似雜亂無章,卻是用粗獷的手法,刻出了古樸。配合火光的閃動,讓陸離有了石柱是在活動着的錯覺。石柱所形成的通道盡頭,有兩扇巨大石門。石門之上似乎有什麼圖案,但是因爲有一段距離,所以看不真切。
但是隻是那些石柱,就已經讓陸離整個人都陷入了震撼之中。
不同於陸離的震撼,非天的表現顯得很平常。畢竟他曾經是阿難陀寺的主持,對於地宮,他並不陌生,他有着懷念。這裡是瞻仰寺中先賢的地方,非天那時已經成爲阿難陀寺主持,若是不出意外,他圓寂之後的屍骸,也將盛放於此處,供後人瞻仰。
可惜,當年那件事,非天這個始作俑者,一手顛覆了雲滇王室,一手破滅了阿難陀寺。這讓他失去了再次來到此地的機會。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這麼站在石柱通道之前。一個在感嘆,一個在懷念。
“咦?那些蠱蟲怎麼都不見了?”陸離忽然發現,原本應該充斥着整個空間的蠱蟲,在火起的一剎那,全部消失了一般。非天一指那十二根石柱,“都在上面。”
“哦?”陸離仗着自己有釋刀,湊上前去。待到走近了,他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黑色石柱。而是石柱上面爬滿了黑色的蠱蟲。這些蠱蟲塊頭有大有小,但是此時都緊緊吸附在了石柱之上,只是爬行,卻不再起飛。
“這是何道理?”陸離一時之間倒也不明白爲何蠱蟲會如此聽話。他想起非天說過自己有避蠱控蠱之能,於是便問道:“是你做的?”
“不過是火油之中一點紫甘羅菱,被火焰點燃,散發出了味道而已。石柱之上有牛羊血,可以提供蠱蟲棲息”非天很是不屑地說道。他指着前方通道的石門,“還是快點吧,我們時間不多。火焰一旦燃盡,那麼那些蠱蟲就會恢復原狀了。”
“不錯不錯,之前小和尚你說你需要等到一個人才能開啓地宮,否則拿蠱蟲毫無辦法。看起來,你沒有騙我。”一個略帶粗放的聲音響起。
陸離和非天齊齊回頭。
那兩扇用來阻擋蠱蟲衝出地宮的建木門板已經被打開。麻華騰大將軍正帶領着他的手下,正向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