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楊正宇沒有任何避嫌的痕跡,直截了當又充滿歉意地回答了江絮晚,“剛纔我們和小弟弟說的你應該都聽的很清楚了。”
“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讓法律成爲壞人的庇護傘。”
“請你相信法律,至少……也請你相信百分之八十。”
得此回答,最後江絮晚也只好選擇了信任,“……我相信你們,也願意相信法律。”
她忘不了自己兒時被楊警官保護的那一幕,所以她的心中總對楊警官有莫名的信任感。
而十多年之後,那個楊警官一般陽光的存在變成了衛戈——這一次,江絮晚不再願意做那個一直被守護的人了。
她要守護衛戈一次。
不過最讓她難受的事,衛戈這次失控本身也是因爲自己。
“那你們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有事我會通知你們的。我們兩個先走了。”
事情大致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所以楊正宇和鹿茹把吃完的盒飯丟進垃圾桶,朝那個偷拍江絮晚裙底的男人那間房走去。
那男人傷勢雖然重,但是意識是清醒的。
江絮晚對旁邊的羅路穎極速說了一句,“你先回病房,我有事,待會兒安排你。”
不過羅路穎並沒有聽從江絮晚的話,“我跟你一起。我也是目擊者。”
聽着羅路穎堅定的聲音,江絮晚也沒有再說什麼,便任由其跟着自己了。
她緊跟兩位警官其後,沒有放棄的意思,“我跟你們一起,我想看看他會怎麼說。”
“那行吧,不過妹妹你待會兒儘量不要發言,我怕他倒打一耙。”鹿茹在進入那間病房前小聲叮囑着江絮晚。
江絮晚自然明白這個道理,默默地點了頭答應了鹿茹警官。
一行人走進病房,那被繃帶綁的嚴嚴實實的男人,看到江絮晚的剎那,居然害怕的抖了一下。
江絮晚明白,恐怕就是因爲他看到自己就想到了衛戈揍他的感覺吧……
衛戈他下手是真的很不要命。
這般想着江絮晚突然意識到一個主要的問題——爲什麼衛戈會成爲那幫混混男生的“大哥”了。
除去他身上自帶的那種氣質,江絮晚大致推測出他們的“臣服”應該和他不要命的性格有關。
那是任誰看了都會害怕的模樣。
她忍不住緊繃起來,生怕這個男人會因此記恨自己,從而也不放過衛戈。
果不其然,在警官們進行了一系列問話後,那男人死咬不放了。
“要想我鬆口不是不可以,可我畢竟被那小子打成這樣,怎麼找也不好彌補啊。”
楊正宇眉頭緊鎖,聲音嚴厲,“那也是你偷拍人家姑娘裙底在先。”
“警官,這就沒辦法了。反正要這樣子的話,那就都公事公辦唄。”男人直接耍賴。
“你想怎麼處理。”主動開口的是江絮晚。
鹿茹緊張地看了江絮晚一眼,希望能夠起到警示的作用,因爲擔心她語言上會使情況變糟。
江絮晚輕輕搖頭,目光示意鹿茹警官放心。
男人看向江絮晚,語氣雖然有遲疑,但是耍賴撒潑的態度顯而易見。
“我拍你,拍你裙底的事一筆勾銷先,然後嘛……再把我醫藥費給賠了。”
“不可能!”
嚴重的一聲從病房門口傳來——衆人的目光瞬間被這聲音引了過去。
江絮晚看到了班主任,同樣也是衛戈的大伯,成方國。
他邁着鄭重的步伐走過來,像極了在火鍋店時老闆做的那樣,把江絮晚一把拉到身後護着。
他的目光如利刃班穿透鏡片,射在那男人身上。
“這斷打你就該挨。沒皮沒臉的東西。活着就是浪費國家糧食。好好的人不做,到這來欺負小孩是吧?”
“想一筆勾銷,沒門!”
“老師,可是……”江絮晚很是震驚,也擔心會讓事態變得糟糕。
班主任臉一橫,暗道這孩子的單純,“笨孩子,這世界難道還沒有王法了嗎?我是衛戈的大伯,現在他母親不在身邊了,我就是他的長輩,他這件事做得特別好。打的好!”
“我呸,什麼玩意兒,我就跟你磕上了,律師我會找,我相信法律不會讓兩個遵紀守法的孩子受委屈!”
衝着罪犯一吐爲快後,成方國調整好語氣狀態,但明顯還是很憤怒的樣子——他尊重的看向兩位警官,“孩子們,你們倆也辛苦了。反正公事公辦就行了,我們相信正義之道絕不會爲這些社會的渣滓所腐蝕!”
“那倆孩子我就帶走了。你們工作辛苦了,多謝。”
說完話,成方國就帶着江絮晚和羅路穎回到了衛戈的房間。
江絮晚走出病房門時,衛戈還坐在牀邊。
然而現在衛戈卻是躺在了病牀上,蓋着被子吊着水。
江絮晚有些磕磕絆絆地看向成方國,擔憂的心情早就在她臉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了。
“衛戈他……怎麼了?”
成方國嘆了口氣,“唉,剛纔我剛過來,看這孩子狀態就不對。我讓醫生再幫他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他發燒了。所以讓他休息,打個點滴。”
江絮晚陷入沉思,明白了爲什麼剛纔衛戈這麼“順暢”地讓江絮晚自己出了病房。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不舒服了,而自己卻沒有發現……
“孩子,你也別擔心,這種事情就不應該急。他身體素質好,只是這次應該是氣急攻心了罷。”
“……嗯。”
江絮晚沒有聽太清楚班主任的話,渾渾噩噩的坐到了牀邊,目光無法再從睡着的衛戈的臉上挪開。
“這孩子怎麼辦?”成方國看向羅路穎。
對於江絮晚家的情況,他多少了解一些,可也不好多做評價。
現在這個孩子還在這裡,成方國自然想要幫江絮晚處理好。
江絮晚這才從失神落魄中反應過來,“你打電話讓他們接你嗎?還是我幫你叫出租?但是錢你自己出,我沒那個閒錢。”
江絮晚自視不是做慈善的,她自己都缺錢,更不可能給這個所謂的“弟弟”掏腰包了。
羅路穎趕緊擺擺手,“沒事,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或者我可以麻煩警察叔叔送我回家。”
江絮晚回過頭,繼續看着衛戈,“那你自己決定,我不管你了。”
羅路穎爲難地低了低頭,心中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今天他生日,所以纔過來這邊的。
他還偷偷給江絮晚買了兩盒明信片,通過郵件寄給了她,這段日子並不會收到。
但今天發生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話去對自己的姐姐造成困擾了。
“那我回家了姐姐。”
他不好意思大聲打招呼,所以悄悄的說了一句,就準備像一個沒事人一樣溜出病房。
但是班主任作爲一個長輩,對於這種情況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他拉住了小孩兒。
“孩子,不要麻煩人家警察了,他們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叔叔送你回家吧。”
“可以嗎?”羅路穎有些驚訝,他本來以爲自己在自己姐姐的人際圈子裡是受每一個人所排擠的。
然而沒想到這個老師,居然可以這麼好心。
羅路穎有點愧疚自己今天過來這邊了,總感覺自己帶過來了很多的麻煩。
在他拼命的祈禱中,江絮晚果真最後看了他一眼——不過江絮晚所說的話卻讓他很難過。
“以後別再過來了,會給大家造成麻煩的。”
江絮晚這句話說得很平靜,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排斥,不過江絮晚也確實是出於考慮實際情況才說的這句話。
自己要料理自己的生活都有些緊張,更別說還要照顧一個無緣無故衝過來的小孩了。
她又不是什麼收容所的主管人,沒那個閒工夫去管這些閒事。
但她這次多少還是用了一點心機的。
她知道,以小孩子的角度來說,羅路穎回去之後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羅成航和陳婉茹。
不管是出於怎樣的一個心態,總之,江絮晚就是想讓他們兩個擔擔心。
這不是在乎。她告訴自己。
更多的這是一種報復心理罷了。
可江絮晚那時候也並不明白,這種報復心理到底能夠帶給自己一些什麼。
羅路穎最後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然後默認了這個老師的提議,跟着他離開了醫院。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江絮晚難受地從牀上起身,然後走到衛戈牀頭那蹲下,近距離看着衛戈的臉。
這樣一張好看的臉啊,可是現在卻佈滿了愁緒。
她心中想到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包括很多過往裡衛戈對自己說過的話,對自己不經意間的“教導”。
她一直以爲衛戈挺成熟的,相較於同齡的男生。雖然他在自己面前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幼稚,但她也能夠接受那種幼稚,甚至還覺得他的幼稚很可愛。
不過現如今,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評價衛戈了。
他揍那個男人時的狀態,比她見過的所有衛戈的樣子都要嚇人。
雖然衛戈是出於保護她的心態,但他那副模樣帶給江絮晚的感覺卻不是很好。
江絮晚總覺得很慌張。
她好像還是有很多不瞭解衛戈的點。
她害怕衛戈不曾提及的那些樣子,會讓自己再一次退縮,把他推出自己的世界。
而這種感覺來得尤爲強烈,彷彿下一秒就會發生一般。
江絮晚把頭埋進滿是消毒水的被單裡,想要獲得片刻的寧靜。
但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間裡,躺着的衛戈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牀邊的江絮晚這般頹喪地埋在被單裡,心中想要抱住她的念頭強烈至極,可是現在的他身體沒有什麼氣力去折騰了。
於是他伸出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摸了摸江絮晚的腦袋,“你是小貓嗎?這麼乖窩在這裡。”
沙啞的聲音滲透着濃濃的疲憊,江絮晚在這種聲音裡紅了眼眶,擡起頭看向衛戈。
“……”
她抿着脣一言不發。
衛戈輕笑,“這隻貓怎麼不喵喵叫呢?”
“還難受嗎?有沒有好點?”江絮晚站起身伸出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卻是被他一把拽趴到了他身上。
江絮晚一時間慌了神,趕緊撐緊不壓到他身上——她怕會弄到他的傷口。
“你別亂動啊哥哥。”
本來江絮晚只是無奈至極下的一句小抱怨,可卻被衛戈真真切切地納入了耳朵裡面。
“誒——妹妹真乖。”衛戈那聲應,還特意拖長了語調。聽着格外的溺愛和縱容。
江絮晚的眼眶忍不住又紅了幾分,“你老是這樣。”
隱隱之中衛戈聽出來江絮晚這句話的語氣還帶着抱怨和撒嬌的意思。
“我老是哪樣?總是逗‘小貓’嗎?”衛戈笑望着她,那隻自由的手還溫柔地幫她順着頭髮。
“但是謝謝你。”
“謝謝你那麼不顧一切……但是我希望你能先保護好你自己。你看現在,傷口又這樣了……你還發燒。”
“還好沒有讓他們告訴奶奶,不然奶奶又得擔心死。”
“那最後怎麼樣了啊?跟奶奶說了嗎?”衛戈的語氣想極了在跟一個小孩子對話。
江絮晚努力讓自己不被這種溫柔的語調刺激淚腺,“沒有,我說我們工作忙,會需要到很晚。現在都已經凌晨兩點了。”
“都這麼晚了你不睡一覺嗎?來我給你讓個地兒,你躺過來。”衛戈說着就要給江絮晚騰位置。
江絮晚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稍稍使勁還是掙脫了衛戈的束縛,直起身子,再一次恢復到蹲在牀邊的那個姿勢。
“衛戈,你當時爲什麼那麼……那麼不要命的樣子啊?”
衛戈不知道是眉眼理解江絮晚問題的重點還是在故意逃避,總之他是這樣反問江絮晚的——
“你怪我嗎?”
很多時候,當一個人面對一個問題,採取的回答是疑問的話,那麼一般就說明了,大多是被說中了心事。
“不會……”江絮晚搖頭,“誰知道換成我又會有多理智呢?假如我是你的話……可能也會這樣吧。”
“衛戈,你真的總是這樣的。”
“關於我的事情,你總是會這麼奮不顧身。”
“……我,我不知道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