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晚的思緒有一剎那的抽離,她不解衛戈言語間的深意存在與否。
如果存在,那層深意是什麼意思呢?
“誒!”
衛戈敲了敲桌面,黑暗中突然湊到江絮晚的跟前,藉着最後一絲殘留的醉意,他伸出手掌蓋在了江絮晚的脣上。
隨後,他繼續縮減那段小距離,把自己的吻烙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淺淺的聲音帶着沙啞和溫柔,他說:“如果是白天,我一定不用這樣。”
話語消失,動作間的欲蓋彌彰也一併消逝,最後只剩昏黃燈光下兩個隔着安全距離的少年。
那些江絮晚不明白的衛戈所說的話,其實都有深意。
如若是光明之下的白天,他必然會把她摟在懷裡,肆意給予她的脣最直白的傾訴。
可是這是黑暗。
這是曾經把江絮晚困在黑夜極點的黑暗,隨時可能把她吞噬得絲毫不剩。
這同樣,也是一直在追逐衛戈的夢魘。
他多少次想要逃開夢魘的追捕,卻是無法逃脫那重痛苦,甚至不得不依附於那重痛苦。
那重痛苦讓他心碎,可是也留給他和江絮晚唯一的共同過去。
“你剛纔……捂住我的嘴巴幹什麼?”江絮晚掩飾不了自己的直脾氣,把困惑一併吐露。
她剛纔感覺到了衛戈似乎是想要吻自己,可是又莫名其妙地……中間隔着他的一隻手。
兩人的吻,已經有過兩次實質性的存在,“禮尚往來”之由,卻是表達了各自的主觀能動性。
“笨蛋。”他只是笑,笑得帶有痞氣,卻給足了江絮晚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那現在笨蛋來給你講剩下的題目——”江絮晚伸出手去拿英語報紙,下一秒卻被衛戈抓住了手腕,行爲舉止由此被制止。
“嗯?”她微微挑眉看向衛戈,示意他說話。
“不要講題目了好不好?”他衝江絮晚眨了眨眼睛,有些求饒的意思。
江絮晚輕輕抽出自己被衛戈握着的手,沒有笑也沒有反感,只是平靜地往後方靠了一點點。
衛戈感受到了,但只能接受江絮晚情緒上的微妙轉變。
“今天晚上不講什麼時候講?明天英語隨堂測的成績就要出來了,我晚上還有便利店的兼職,你——”
“除了午餐時間,我都可以跟着你。”
午餐時間,是衛戈每天陪母親的時間,也是絕不可輕易動搖的時間點。
江絮晚腦子轉的快,自然很快聯想到了他這麼說的原因。
“那你——”她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可以去便利店,我一邊兼職一邊教你。”
“好啊!”他笑得頗有計謀得逞的感覺。
“你幹嘛笑得這麼開心……”江絮晚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又隱隱覺得奇怪。
“沒什麼,就是又多出來和阿晚相處的時間了!”
“……你……好奇怪。”她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藏了幾天的想法說了出來。
衛戈胳膊往椅背後掛去,衝江絮晚拋了個wink過去,“哦~哪裡奇怪?怪帥的是不是?”
“你真的是夠了……”江絮晚忍不住語塞地翻了個白眼,“我是想說,你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平時好像很不好惹,可是又總是不經意流露出非常純真的色彩……兩種極端的性格吧?應該算是相斥的因素,可是在你身上爲什麼莫名地很和諧呢?”
心聲吐露出來的同時,也將江絮晚的困惑再次盡數牽扯了出來。
“是嗎?你覺得我單純?”衛戈說話間目光直勾勾放在江絮晚的脣上。
江絮晚自然是知道他在看什麼,在想什麼,又是在表達什麼。
被看得有些燥熱,但還要爲那份好勝心強撐着。
“你要是這樣說,我也不是什麼單純的人,該懂得都懂。”
“我指的是,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最真實的自己。”
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就比如說你笑的樣子,特別好看,很舒服,很自然,好像……卸下了重擔。”
“因爲在江絮晚面前。”他表達得直白,格外直白。
“……”江絮晚不知道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最後,只能給予更爲直白的沉默。
沉默並沒有刻意持續太久,正如衛戈有話想說那般,江絮晚也依然有想要繼續進行的話題:“但是,我希望……”
“嗯?希望什麼?”衛戈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熱水進去,然後遞給江絮晚。
江絮晚接住,手掌心感受着杯中熱水傳導出來的熱度。
“你之前不是總是說,希望我開心嘛?”她低下頭輕輕抿了一口熱水,好看得如同花瓣的脣沾上幾滴水,“我也希望你開心一點,你笑起來也挺好看的。”
“是嘛~”衛戈笑了,奪走江絮晚的水,將剩下的水全數喝盡,嘴角笑意更甚,“是這樣嗎?”
“……衛戈,你以後想做什麼?”
江絮晚記不清自己之前是否有問過這個問題了,但這次依然當做是第一次,把這個問題真摯地說了出來。
她記得瘋狂的奔跑,在那條路上,兩人氣喘吁吁地追逐。
她記得梧桐樹下,癱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傾訴自己對於未來的規劃。
現在,則是深夜裡的詢問。
“未來嗎?”
“反正明天肯定有你,也必須有你。”
同樣的回答,依然是在衛戈一如當初的真摯眼光裡輸出的。
這一次江絮晚沒有質疑,沒有否認,她點了點頭。
當她以爲今天的話題就這樣結束了的時候,衛戈繼續開口了。
“以後是什麼時候?明天?”
“後天?”
“沒有太陽,烏雲密佈也是明天,陽光明媚也是明天。”
“可是明天到底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如果身上的事情不解決的話,似乎明天就只是一個空洞洞的詞語罷了。”
“你的明天又在哪裡?”
江絮晚揪住自己校服外套的一角,尋着一絲安慰,也一邊找到自己的依據。
“首先,我確定自己的未來不會在南部小城。”
“其次,我以後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去見想見的人,我希望,我的每一次出發,都是在陽光明媚的日子。”
“就算下雨,我也會撐着傘,並且不怕被雨淋溼,因爲是滿懷期待出發的。”
“淋溼了怎麼辦呢?”衛戈問得略顯擔憂。
“淋溼了啊?”江絮晚並不是被堵住了話語。
只不過是無數重記憶涌出來,在她腦海裡面盤旋着,讓她突然間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她記得自己被父母送回南部小城的那天是充滿雨的,街道上無一處倖免。
她把手伸出車窗去接雨,只換來拋棄自己的父母的斥責。
在菜場被欺負時,外面也有下過小雨,那個帥氣的警察哥哥用自己的帽子戴到了她的頭上,但她固執地摘掉了,並且淋着小雨走過了幾條街。
八歲時的那場車禍,也是因爲雨。
還有初遇衛戈的那一天——也是和雨有關的。
“沒關係啊。”江絮晚微微張着的嘴終於抿起,笑得坦然。
“那就淋雨吧,喜歡的地方,喜歡的時間,就算是淋雨也是幸福的。”
“你有想過我的存在嗎?”衛戈細心將她的笑容納入眼底,“關於明天,淋雨的時候,我在你旁邊嗎?”
“嗯?”江絮晚微微偏了偏腦袋,然後帶着歉意地目光直視衛戈,“我希望我們之間某些……你懂的,某些東西,我並不希望太快戳破,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目前……我對於未來的規劃,不管是怎樣的天馬行空,或者說腳踏實地,我都希望——不會有人破壞我這些規劃的正常行駛方向。”
她頓了頓,換上更加堅定的語氣:“一毫一釐我都不想接受,所以不要逼着我,或者在思想意識上有一點點的影響,我很擅長逃跑——那種把一切東西說斷就斷,當場逃跑的決心。”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額頭,也順勢點頭:“放心吧,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不用在意我。”
“可是根本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啊,因爲你就這麼真實地在我面前,我甚至可以聞到你身上的,和我差不多,但又不一樣的味道。”
江絮晚淺笑着,那段被她拉開的微妙距離,此刻又被她一點點縮短回來。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對於那種充滿期待的明天有什麼感想呢?我聽成老師說……”終於江絮晚把話題拉回到了最重要的地方,“你以前是體育生,而且特別的優秀。”
見到衛戈並沒有對自己打探他的事有什麼敏感的反應,江絮晚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詢問:
“你,爲什麼突然之間放棄了?”
衛戈不是不反感——他反感聽到成方國的名字,反感別人插手自己的事情,更反感自己喜歡的人把成方國的話聽進心裡了。
然而,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露出那樣擔憂並且小心翼翼的神色,他如何都生不起來氣了。
是啊,她那麼高傲的人,那麼自信,又那麼敏感,願意主動問自己這些事情已然是不易……
“我本來就不是很喜歡體育,我累了。”衛戈微微勾脣。
“可我聽成老師他說,你是突然之間就放棄了,總覺得有隱情……”
“其實……”
“我也不想幹涉你的私事,所以當時成老師讓我來勸你,我很直白地告訴他了,我說我尊重你的意願,沒有資格去說道你什麼——”
“不啊,”衛戈直接打斷她,“你有資格,我喜歡你問我,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