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開始矇矇亮,但我們早已經忙碌開來。當然,現在站在我身邊的女人,已經是沈喻了。
這裡的日出要比魏陽晚兩個多小時,魏陽的日出大概是四點三刻,而這裡則將近七點。
所以到了新疆,雖然手錶上是北京時間,但人們還是得按照太陽公公的起居來生活和工作,不然就會出現大半夜上班,大中午下班的情形。
但我們還是保持了內地的生物鐘,只因爲一點,在沙漠裡還是早上幹活涼快,到了中午太陽暴曬,基本無法工作。
之前一路走來興奮過頭,可是如今剛一開始工作,我就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整隊人馬裡面,居然沒有一個有考古背景的人士!
我把這事跟沈喻一說,她也冷冷看我一眼。
“你這腦袋,慢得跟南美洲的樹懶似的,星期一紮你一針,星期六才大叫一聲。”
“那你也不提醒我?”
“他們說是來考古的嗎?他們只是說來探險而已——別告訴我,你搞不清兩者之間的區別。”
我看秦亞夫、柏芽兒在指揮工人,他們分成兩組,拿着幾個探測器,在廢墟中一點點移動着。每當發現什麼異常,他們就停下來查看究竟。
我氣喘吁吁地跑過去找聞廷緒。
“老聞,你到底打算怎麼搞?連個考古專家也不帶?!”
他笑着,指着另外幾個民工從帳篷裡搬出來的機器說:“這是我花兩千多萬,專門從美國進口的各種考察勘測儀器,簡單實用,傻瓜操作,比僱個專家說三道四,有時候還引導你走歪強多了。”
“那你在找什麼?”
“我不找什麼,只是還原當年考古隊遭遇的真相而已。”
他正跟我說着,就聽到下面秦亞夫大喊起來。
“聞總!”
聞廷緒拔腿往那邊跑去,我也緊緊跟上。
“怎麼了?”
“您看,這好像是一處宮殿的遺址。”
我跟過去,只見那臺探測儀嘟嘟響着,它已經沿着一處廢墟掃描了一圈。
它有個顯示屏,清晰地顯示着遺址的大小、尺寸、還勾勒出來了它的結構,甚至模擬還原了宮殿的原貌。
儀器下面還有一行英文字。
“唐·西域地區·龜茲風格宮殿建築。”
“這都能檢測出來?”我吃驚地問。
“就是這麼厲害!錢能買到一切,包括專業知識。”聞廷緒得意洋洋地衝我說。
張向春也湊了過來,他指着那根佈滿白骨的柱子說:“聞總,我老覺得那裡有點奇怪,他們建造這種歪歪扭扭、不方不圓的柱子做什麼。”
我心想,你這就外行了吧,那可不是柱子,那是巨大塑像的一根手指而已。
聞廷緒顯然對柱子不感興趣,他指着宮殿遺址,叫秦亞夫把另一臺儀器搬過來,再認真掃描一遍。
秦亞夫指揮工人拖過來一臺笨重的儀器,這臺儀器有個大屏幕,長得像小時候打遊戲用的街機。
兩個工人按要求從機器底下取出四臺小機器,然後放在遺址的四個角上——其實能看到的只有兩個角,另外兩個角都是掃描儀分析出來的。
“大家讓開點兒!”秦亞夫戴上耳機,朝我們直襬手。
聞廷緒帶着我往後面退去,他轉頭看看遠處的沈喻,她正獨自一人走走停停,不知道在探尋着什麼。
“沈同學在幹嘛?”他問我。
我搖搖頭:“不知道,她一向獨來獨往的,跟警察辦案時也這樣。”
“厲害的女人。”他感慨着,也不知道是稱讚還是貶損。
話音剛落,就聽秦亞夫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噪聲。幸虧沙漠空曠,基本上沒有迴音,不然那聲能把人腦漿吵糊。
“超音波檢測儀,能把地下的空間和物體檢測出來,這樣就能清楚地知道哪裡埋着什麼東西。”聞廷緒跟我解釋道。
“可這波沒超啊,我都能聽見的聲音,算什麼超音波?”
“你聽見的只是機器的轟鳴。”聞廷緒拍拍我肩膀說。
就在這時候,柏芽兒那邊也有了新的發現,她沒有揮手,而是用步話機喊道:“聞總,您過來看看,這邊發現了重要的東西!”
聞廷緒跟我又朝那邊跑去,路過秦亞夫那邊機器的時候,我差點被轟鳴的噪音吵得頭暈目眩,難怪他趕緊戴上了耳機。
柏芽兒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處寺廟的遺址。與秦亞夫的掃描儀器一樣,她那臺屏幕上也顯示出來了寺廟的結構和推想中的原貌。
“這應該是一間佛寺,但儀器上顯示這不是廢墟,而是之前就被拆毀過了——不過您看看這個。”
柏芽兒拿過半塊方磚,遞給聞廷緒。
我低頭看去,只見方磚上模模糊糊刻着一些字,既有漢字,也有一些古怪的文字。
“這是粟特文。”我說。
粟特人是中亞的一個古老民族,也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中間商之一。大批粟特人曾經定居在新疆地區,尤其以居住在疏勒國爲多。
而古代的疏勒國,就是現在的喀什,葉城縣是喀什託管的縣,所以西夜遺址上發現粟特文的東西十分正常。
西域各國的建築一般都採用夯土築牆,而四個牆角有的則用磚石做基礎,這塊磚就是牆角的礎磚。
聞廷緒把磚遞給我,我仔細看了半天,才分辨出上面的四個字——“西……合……大寺”。
“這大概是西夜子合的某某大寺的意思吧。”我說。
“看看,我說得沒錯吧,這裡就是西夜國遺址!”聞廷緒又激動起來。
我指着那裡,問柏芽兒道:“還有磚嗎?”
柏芽兒搖搖頭:“沒有了。這塊磚可能因爲殘損才被留了下來,這寺廟既然拆毀,其他磚肯定被充作他用了。”
“繼續找一下!”聞廷緒說。
張向春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身後。
“聞總,那根土柱子什麼時候查一下?”
聞廷緒指指秦亞夫,意思是說讓他去跟秦亞夫商量。我這時擡頭望望沈喻,只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那片斷牆下了。
四處張望,依然不見她的身影。
我心頭一驚,趕緊告辭聞廷緒,朝那邊快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