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邊有金流蘇,材質爲上好綢緞的紅蓋頭,一支簡單素雅的檀木髮簪,一雙繡着鴛鴦交頸的紅色繡花鞋,一座鑲着金粉金片珍珠串的鳳冠,幾盒看打開着的新式脂粉盒子。
桌上胡亂的擺着這些東西,而他們的主人卻徑自一人倒在邊上的軟榻上,臉上沒有快要出嫁的欣喜感,不捨感,反而更多的是疲憊。沒錯,江浸月剛回江府就被江政呵斥了一頓,接着回到屋中又被那些製作嫁衣的裁縫折騰了半天,等到身段量的差不多時,這外面都已經落日黃昏了,她是當真累的半死,待他們一走,自己就倒在軟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去。
真是想不通自己失憶前竟然這麼想成婚,這都想得變瘋子了。如今想想,至少現在的自己覺得這成婚簡直就是麻煩,倘若口頭之言說說,不用弄這麼多禮節、事情就好了。
納言院
紅綃立在庭院的石椅上,擡臉伸手撥了撥幾數落盡的綠葉和那僅剩的幾朵淡紅色傘狀花,落日餘暉散落在她的肩頭,籠罩着這棵花葉落盡的合歡樹,散發出一股柔軟溫順的甘甜香。紅綃心中一動,彷彿像想起往事般掛起了濃濃的笑意,“真是開花又卷葉,豔眼又驚心。”
“你什麼時候也這般傷春悲秋,心疼起花花草草來了?”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笑語。紅綃手一頓,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了去,也不知何時吹起了一陣風,將那最後的幾片綠葉也吹落了盡。她從石椅上下來,也不急着回頭看看是誰,只是粗粗的用手絹拂去了石桌上的灰塵,自己坐下了來,然後從懷中拿出兩個玲瓏小巧的琉璃杯,安靜的註上了茶水,“你今日怎的來?阿月她回府了。”
身後那人拂了拂兩邊衣袖,便上前坐了下來,拿起那小巧的琉璃杯抿了一口,半響也沒說話。
紅綃忍不住投以奇怪的眼神,說是奇怪,其實一半是在打量。沒錯,他回來之後,雖然之前見
過幾次面,卻始終沒能仔細的觀察一下他。這三年來,他,還真是越長越出世了。
那人和喝茶的時候仰着的下巴以下,那分明的輪廓和細緻的線條依舊是帶着一種令人禁慾的惆悵感。他的確如他自己所言,他沒有變。無論是朦朧的五官,修長的身形,還是他周正而淡泊的眼神,明媚卻寡慾的笑容。
這樣的他,三年前還口口聲聲說他這輩子就算死都不會娶江浸月爲妻,三年後呢,他回來了,竟然告訴她,他回來就是爲了娶她。
花瑟啊花瑟,是我們當初都看錯了你,錯信了你這個好友呢,還是阿月錯愛了你這個人,錯爲了你差點命都不要?
“三年前你們瞞着她的事,總不能再瞞着我了吧。”花瑟握着琉璃杯,眼神幽暗。
紅綃手一抖,杯中茶水差點沒潑在臉上,面對花瑟一貫如此壓迫的氣勢,她還是選擇轉移話題,“你知道合歡以前被喚作什麼麼?”
“什麼?”花瑟沉默了片刻,似乎沒反應過來這怪女人轉移話題這麼快。
紅綃別有用意的掃了他一眼,古怪一笑:“苦情花。”花瑟被紅綃這眼神瞥的背後寒意頓起,剛想開口,這怪女人便又繼續說了下去:“朝看無情暮有情,送行不合合留行。長亭詩句河橋酒,一樹紅絨落馬纓。你想不想聽聽這個苦情花的故事。”
花瑟眯起眼,本有些涼薄的氣息不知怎麼的就淡了去,目光穿過紅綃,落在了那一樹空曠之上。曾經有個自幼羸弱的少年,告訴他,合歡樹別名苦情樹,還念念叨叨的告訴他那個故事,那時候這個少年的身子還沒弱下,時常拉着他一起與紅綃下棋,阿月總是在一邊吵鬧個不停。只不過,一晃多年,當年的合歡樹還在,這人竟是已去了三年。
他眼底幽然滑過一絲回憶,良久低聲吟道:“不見合歡花,空倚相思樹。其實當年你當真是誤會林……”
“事到如今說那麼多有何用呢,他都死了那麼久了。”紅綃不動聲色的打斷了花瑟的話,她半側着臉,扯動着悲涼的笑意。
然後,兩個人皆是一段沉默。這庭院本是餘暉溫饒,但當下卻莫名的壓抑了一股悲愴的氣息。
其實紛紛擾擾,合歡落盡,誰都沒忘了當年那個立在合歡樹下的蒼白少年。
七年前
那個時候江浸月雖然僅有十三,但是害人的功夫倒是沒讓荷陽城內的人省心過。那個時候她身邊跟着三個少年,一個姑娘。單逸,柳恆之,花瑟,還有紅綃。
與其說是他們跟着江浸月,還不如說,事實上是江浸月拖着紅綃天天賴着他們不放。那一日是七色國七大貴族七年一次一同聚集一起的集會。就是那一日,年僅十四的紅綃認識了比她大了一歲的林鄂。林鄂是七色國七大貴族橙江林家的六公子,但是身子自小十分羸弱,不怎麼出來見人,這一次也是他百般要求家父要帶他出來見見市面,不想這一見,就遇見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人。
林鄂雖然常年處在深院中不怎麼出來,卻已是飽讀聖賢書,甚是懂得人情事故,此般年紀輕輕便甚是懂事,少年老成的傢伙放在江浸月眼裡是很被看不起的。沒錯,江浸月看不起比她弱小的人,但前提是,這人不是她兄弟抑或朋友。只不過,這傢伙後來不但成爲了她的朋友,還成爲了花瑟和單逸他們的好兄弟。
江浸月常常百般報怨林鄂的多管閒事和囉嗦。因爲他甚是喜歡說教,江浸月又喜歡粘着單逸和花瑟不放,花瑟又老是動不動就避到納言院去,紅綃又老是私底下約了林鄂下棋,這樣一來,江浸月一追過去,就總是會與林鄂碰面,他會拉着小板凳叫江浸月坐在庭院那棵合歡樹下,然後很有耐心的同她說一些做人處事之理,可是江浸月不識字,也懶得聽,顯然對她說教就是對牛彈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