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們三個人都沒閤眼,生怕萬一睡着了會遭到那王寡婦的暗算。
不過一切都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糟,王寡婦屋子裡的燈滅了以後,整個院子裡十分安靜,並沒有見到王寡婦的身影,我甚至不禁在想,那窗戶上王寡婦的臉會不會是我神經緊張所產生的幻覺。
唯有那一場大雨,遲遲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整整下了一夜,臨近早上七點鐘的時候,天空仍然是黑壓壓得一片,絲毫沒有放晴的意思。
那王寡婦也沒有出屋。
老朱坐在椅子上,用手撐着腦袋,忍不住直打盹,眼看着一夜已經過去,有點按捺不住,衝我和宮二道:“奶奶的,這都一個晚上了,什麼動靜都沒有啊,要不,咱們出去看看?”
我跟宮二對望了一眼,心說這麼毫無目的地等下去的確不是什麼辦法,於是就點了點頭。
於是三個人整裝待發,準備好了推開房門,來到院子里正打算往王寡婦的屋子走去,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村子裡面響起了一陣銅鑼的聲響。
我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只聽見在細濛濛的雨絲中,隱隱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喜神借道,生人迴避~”
宮二一愣,衝我說:“鳴鑼開道,趕屍匠來了!”
嶽麻子!我心中一喜,沒想到趕得這麼巧,正好那趕屍匠在今兒早上過來。
果然,沒過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那銅鑼的聲音越來越近,緊接着,院子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我細聽之下,這敲門聲似乎還有某種固定的節奏,輕叩三下,重叩兩下,就聽見外面一副破鑼的嗓子喊道:“喜神光臨,王婆娘,快開門!”
那聲音就這樣叫了兩聲以後,就聽見王寡婦在屋子裡罵道:“大清早上就叫喪,在門口老實等着!”
過了半響,就看見王寡婦穿着昨天那件藏藍白花上衣從屋裡面扭着大屁股走了出來,見到我們三個站在門口,微微愣了一下,道:“喲,哥仨起的夠早的呀。”
我們三個沒有說話,如今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王寡婦跟昨晚簡直天壤之別。如今看了王寡婦的臉,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昨天晚上竟然幹了一件那麼詭異的事情。她今早的表現,就好像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門外的趕屍匠顯然是等得着急了,在門外喊道:“王婆娘,磨蹭什麼呢?快開門,屋裡是不是藏人啦?”
王寡婦衝我們幾個一笑,道:“你們要找的嶽麻子來了,”說完一邊衝大門走去,一邊對門外的趕屍匠喊道:“急什麼急,姑奶奶屋裡藏多少個爺們兒用得着你管?”
我們三個趕忙跟着王寡婦走到了大門前。
黑大門被推開,就看見門外站着四個人,爲首的一個身穿青布長衫,腰間繫着黑腰帶,頭上戴着笠,右手手腕上掛着一面銅鑼,手裡握着個木槌,左手手腕繫着一根草繩連着他身後的三個身穿白衣,垂手而立,身帶蓑笠之人,手中握着一面形態詭異的豎旗,上面寫着八個大字——“引魂明光,威靈拔度”,旗子下面有一道道小布條,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心說,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招魂幡了。
來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見了王寡婦,把頭一擡,好傢伙,這人算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醜的人沒有之一。
嶽麻子,嶽麻子,當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麻子臉。就見他眉毛倒長,三角眼,招風耳,又紅又腫滿是黑頭的大鼻子,鼻孔裡面探出兩撮噁心的黑毛。兩片嘴脣活像是兩根烤腸粘在上面,兩個大板兒牙呲在外面,黃燦燦的。下巴上稀疏的小山羊鬍子怎麼看怎麼顯得他畏縮不堪。
他見了我們三個,也是頗爲驚訝,道:“喲,王婆娘,屋子裡還真藏人呢啊?”
王寡婦故意賣弄着說道:“那你看看,還能騙你不成。”
那嶽麻子用兩隻手指捋了捋鬍鬚,笑吟吟地說道:“都說你王婆娘不耐寂寞,風騷一絕,當真不假,這老牛竟然還吃上了嫩草。”
王寡婦一擺手,道:“得得得,老孃懶得跟你在這打哈哈,這哥仨是來找你的。”
“找我?”嶽麻子十分驚訝地看向我們,問:“我也不認識你們呀。”
這時候,宮二緩過神來,急忙說道:“我們是周鐵民周老闆介紹過來的,想讓你幫我們找一個人。”
嶽麻子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道:“那周大老闆竟然還記得我嶽麻子,真是難得。”
王寡婦在一旁道:“哎呀,有什麼話趕緊到屋子裡說吧,這麼大的雨,你們不怕被澆到,可別讓喜神這麼淋着呀。”
嶽麻子道:“說的也是,趕快去給我準備點吃的,趕了一夜的路,累死老子了。”
說完,對着身後的那三個喜神,喝道:“青山不改,葉落歸根,喜神聽命!”
霎時間,他身後的那三個身穿白衣的人立馬怔了一下,嶽麻子一敲銅鑼,就聽“咚”的一聲,嶽麻子喝道:“走!”
於是那三個喜神立馬跟着嶽麻子的腳步往前走去,走到了我們三個隔壁的那一房間。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雖然之前已經做好了相迎的心理準備,但是眼看着趕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面前,我還是驚訝萬分,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上前去低頭去看那白衣人露在外面的手。
只見那手呈現絳紫色,手背上有點點黑斑,那是屍斑,我方纔確定,原來他們的確都是一羣死人。
嶽麻子把喜神領進了屋子,只把喜神靠在牆上讓他們站在那裡。
這時候,我們幾個驚訝地發現,那幾個喜神進了屋子以後,竟然開始渾身發抖!
老朱見這情況,也不繫外,就直接對那嶽麻子道:“哎,嶽師傅,你那三個喜神怎麼渾身抖起來了?會不會是下雨着涼了,要不咱們給他們幾個生個火暖和暖和?”
宮二一拍老朱的腦袋,道:“你瞎說什麼,趕快閉嘴!”
嶽麻子也是一臉疑惑,喃喃道:“難道是符籙失靈了?不可能呀。”
說完,手上掐起了法訣,口中嘟嘟囔囔唸唸有詞,手握招魂幡,旗杆用力一錘地面,大喝一聲,“定!”
還別說,那嶽麻子這裝神弄鬼喊了這麼一句,那三個喜神還都老實了下來,雖然隱隱還能夠看出他們在發抖,可起碼比剛纔有所緩和。
宮二上前問:“嶽師傅,出什麼岔子了麼?”
嶽麻子也是一臉疑惑,看看招魂幡,又檢查檢查喜神,說:“沒什麼岔子呀。”
正說話間,就聽見王寡婦在主屋裡喊道:“飯菜好了,快過來吃吧。”
嶽麻子肚子餓得咕咕直叫,衝我們三個道:“先別管他們,老子餓得不行,先吃完飯再說。”
我們聽了他的話,也跟着他走出了房間。
嶽麻子這人長得雖然醜,但人還算和善,跟我們三個也很客氣。我們就跟着他一起往王寡婦的屋子裡走。
正走到院子的中間時,那嶽麻子突然停下了腳步,我看了看他,只見他的眼神盯着院子裡的蓄畜欄看個不停。
我們三個人見此情況彼此對視一眼,但都十分默契地沒有說話,反倒是那嶽麻子,越看越氣,嘴裡竟然罵罵咧咧地說道:“這個臭婆娘,死性不改,我晚來了兩天又幹這種事情!”
我聽嶽麻子說這話,就知道他一定對王寡婦的事情有所瞭解,就試探性地問:“嶽師傅,怎麼了?”
嶽麻子一愣神,連忙說:“沒什麼,沒什麼,對了,你們到底要託我去找誰呀?咱們進屋,邊吃邊聊。”
我們跟着他的身後,心說吃就免了,雖然我們對王寡婦的事情很好奇,但我們此次來到湘西的最終目的是找到陳藥師,這纔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