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市委書記親自主抓的村選工作,自然得到了各級領導的重視,圍繞着村委會換屆選舉,前期不但做了大量的宣傳工作,甚至派了工作組下村進行督導,結果真到了村選時,連續兩天都沒結果。
或許讀者們把責任都推給了“衰神”,認爲村選突如其來的冰雹和主席臺倒塌都是“衰神”惹得禍。
但冰雹不可能下一整天吧,主席臺倒塌也沒人死吧,村選無非就是組織村民投個票,不需要多長時間,難道兩天都沒搞出村選的結果
其實大家都冤枉了“衰神”,真正的癥結是村子裡的派性勢力干擾了選舉。
國的農村經歷了千百年,每個村落幾乎都是由幾個大家族所組成,根連着根,筋連着筋,哪個家族的人丁旺、勢力衆,哪個家族就是村落的領頭人,所以國內村落的名字你一看就知道村民是姓什麼比如小李村、大邱莊、劉家營、祝家莊、張家堡子......
到了現代,因爲人口的增加和流動,突增了很多新村落,各村落開始有了外姓人,再加上婚娶的自由,使更多的外姓人融入了新的村子。但不管怎樣,在村子裡起主導作用的村長仍是以大家族的姓爲主。
黑泥溝村以白姓爲主,像申帥一家就屬於外姓,歷朝歷代,不管是舊社會還是新社會,黑泥溝村的一切事務都由白家所掌控,像是世襲一樣,根本不用上級指定,黑泥溝主政的永遠是白家的人。
本來白家的村長當的好好的,村委會換屆選舉讓白家感到了危機,白家心裡清楚,如果任由村民自由投票,他們白家的得票率絕對超不過40,這就使得白家不得不想盡各種辦法來干擾破壞選舉,使村選無法正常順利地進行。
干擾的方法有很多,恐嚇許諾是最常用的,白家是個大家族,白姓在整個村佔將近40的比例,任何人要和白家鬥那都是螳臂當車,即使你旁姓當上了村長,只要白家不配合,你村長什麼事都幹不成,因此,這次的村選實際上還是由白家操縱着。
因爲關注,譚宇很清楚這裡面的情況,並不是村選制度不好,也不是奈何不了百家,根本的問題是村選的時間上有點操之過急了。
政府的想法是,每個人心都有一杆秤,誰好誰差,該投誰票,村民都會在心掂量,用秤稱一稱,而村選就是讓羣衆體現自己的意願,自己選出的幹部,當然會受羣衆擁護。
而村民實際的想法是,誰當村長無所謂,要緊的是自家有沒有什麼損失,政府選的村長說的再怎麼好,看不見,但得罪了白家可是要遭到報復的。
既然譚宇都清楚這裡面的曲折,難道武書記就不知道嗎武書記肯定知道,主要的矛盾就是宣傳還不到位,村民的法制觀念和自身應有的權利還不清楚,沒搞明白的事,村民怎麼會配合這項工作呢
但領導的話是一口吐沫一個丁,說出話猶如射出的箭,明知這項工作太過着急,還是得硬着頭皮去做。
略一思忖,譚宇決定實話實說:“村選當然是一件利村利民的好事,但村選是個新生事物,村民們有一個接受的過程。目前黑泥溝村的問題是村民對農村民主政治建設的嚴肅性和重要性認識不高,參與基層民主自治的積極性不高,說到底還是一個素質的問題,不能正確處理長遠利益和眼前利益的關係,往往是一根菸、一句話就能改變他們的初衷。黑泥溝村之所以連續兩天選舉失敗,就是由於村民的民主意識、法制觀念淡薄,受家族勢力所左右造成的,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如果還是按原來的村選辦法,會直接影響選舉的質量和效果。不如,換一種辦法,將村選改變成招賢,以三年爲期限,看看誰有能力三年內爲村子裡建座小學和修一條公路,敢於自薦者爲黑泥溝村的臨時負責人...”
譚宇說完,武書記良久沒有出聲,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半晌才吐出一句:“還要多久才能到”
“快了,這段路不好走,爲了安全我開的稍慢了些,大概二十多分鐘可以到吧。”司機回道。
武書記不在說話,頭仰在椅靠上眯起了眼睛。
路面不平,車子有些顛簸,好在司機開的很慢,汽車像個轎子一樣的上下起伏,怪不得人一坐汽車就想睡覺,對於乘車的人來說倒真是一種享受。
譚宇則坐立不安,心裡忽上忽下的沒了着落,武書記沒有表態,自己的建議是否說到了書記的心裡,他不得而知,他剛纔的這個建議是有風險的,等於直接否定了書記,如果真惹得書記不高興,那他的仕途之夢在豫州也就終止了。
汽車很快駛到黑泥溝村,車一停,縣、鄉兩級的領導班子趕緊跑了過來,譚宇先下一步,搶在其他人的前面打開後車廂車門,一隻手扶着車頂,護着武書記下了車。
大概是對縣、鄉的工作不滿意,武書記沒說話,徑直朝前走去,縣委書記伸出的手尷尬地縮回去,趕緊跟上武書記,後面的頭頭腦腦們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武書記並沒有向村選的會場走去,而是先到了村委會的辦公室,一坐定,就說道:“今天的村選活動由譚宇同志全權負責,其他人負責配合,我在這裡等你們的消息。”
一行人驚訝地看着臉生的年輕人,譚宇在心裡卻像喝了可樂似的樂開了花。
這說明武書記完全認可了譚宇的提議,讓他負責這項工作,既是對他的信任,也是對他能力的一次考驗。
事實證明,譚宇這個建議得到了村民的一致擁護,辦學和修路是村裡的兩件大事,和每一個村民都有關,再沒素質的人也知道,有化比沒化重要,有路比沒路重要。譚宇給他們描繪的不是一個餅,而是可以預見能給村民帶來好處的兩件大事。
招賢開始,一位姓趙的複員軍人得到了衆多村民的擁護,從而獲得了黑泥溝村臨時負責人的職務。
到底是見過世面的,這位複員軍人心裡清楚,雖然辦學和修路很難,但既然政府幾大領導班子都到了,還能不扶持一下嗎政府出資,村民出力,還有什麼事辦不成
村選工作順利地完成,武書記興致勃勃地參觀了村子,正好走到申帥家,申父在屋裡睡覺,小申帥一人在院子外玩泥巴。
“這孩子誰家的啊其他村民都在開會,他沒人看着嗎”武書記問道。
沒等其他人接話,武書記蹲在申帥旁問道:“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呢”
小申帥扭頭衝武書記一笑:“鳥。”
鳥字,在當地是罵人的話。
譚宇一聽忙呵斥道:“小孩子不準說髒話,小心告訴你爸爸打你屁股。”
小申帥一愣,指着譚宇的頭頂說:“鳥。”
譚宇一擡頭,一泡鳥屎不偏不倚正落在他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