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帥瘋也似的跑了很遠,回頭見無人追來,這才停下腳步喘息。
大街上車來車往,燈火輝煌,幾家店鋪裡飄出悅耳的音樂,店員拍着手在招攬着顧客。看着眼前的光亮和熙熙攘攘的人流,申帥的心裡安定許多。
但,一絲恐懼很快扼住了他的意識,因爲,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從Mary到Sunny和Ivory,就是不說我的名字......”前面傳來一個女孩的歌聲。
申帥一個激靈,擡眼看去,前方一個身着黑色緊身衣的女孩正用手捂着一個男人的眼睛。
“可抓着你了,還我的錢。”申帥上前兩步,一把抓住那黑衣少女的手腕。
“你誰啊?幹嗎啊?”黑衣少女驚諤地看着申帥。
被矇眼睛的男人迅速轉過身來,一把抓住申帥的衣領,用同樣的話問他:“你誰啊?幹嗎呢?”
“放、放開我,她剛纔想偷你的錢,你抓我幹嗎?”申帥焦急地對那男子說。
“珠珠,這是怎麼回事?”男子扭頭問黑衣女子。
“放開我,這人神經病啊,我不認識他。”黑衣少女掙脫着手腕。
“你、你們認識啊,對,對不起......。”申帥有點瞠目結舌,趕緊鬆開了抓女子的手。
“M的神經病,敢調戲我女朋友。”男子說完一拳打在申帥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申帥一邊捂着臉一邊道着謙。
“快滾。”那男子又給了申帥一腳,然後悻悻地拉着女友罵罵咧咧地走了。
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圍了一羣看熱鬧的觀衆,每個人都帶着興奮的表情,對着申帥指指點點,嘲弄嬉笑。
申帥咧了咧嘴,用手拭去嘴邊的血跡,低頭蹣跚地朝反方向走去,都走出了幾十米遠,後面還跟着幾個無聊的小子。
他不知道該往何處走,又該到哪裡去,他覺得有點冷,身子又軟又累,眼前街道兩旁斑斕的霓虹射燈閃爍着不真實的色彩,一個個西裝革履花枝招展的紅男綠女像走秀似的往來不息,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外星人一樣,自己到底屬不屬於這個世界,他腦子亂的像一團糨糊。
不知走了多遠,他的意識慢慢回到了現實,天色已晚,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休息的地方。
眼睛四處搜索,申帥看見天橋樓梯下有一塊空地,幸好是初夏,這裡既偏僻又安全,對付一晚應該沒什麼問題。
人在困境中,也就沒什麼講究了,剛纔的奔波和皮肉之苦使他又疲又累,往地上一躺,很快睡了過去。
剛入夢不久,申帥很快就醒了,他是被人用棍子捅醒的,睜開眼一看,申帥嚇了一跳,自己身邊圍了四五個殘疾少年。
“起來,起來,誰讓你睡這裡的。”一個年齡和申帥相仿,少了一條腿的少年呵斥道。
“這又不是你家,管得着嗎?”十八歲正是血氣方剛時,申帥強硬地回了一句。
“M的,這是老子歇腿的地盤,還不服,兄弟們,給我打。”說完,幾個少年一擁而上,拿着手裡的傢伙什朝他身上亂打。
“住手。”一個陰沉的聲音低喝道。
“海爺。”幾個少年忙收手轉身站立,對着來人恭敬地喊了一聲。
申帥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土,透過路燈這纔看清來人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污頭垢面,衣衫襤褸,手裡還拄着一根柺棍。
申帥有點明白了,自己碰到了一羣乞丐。
“小兄弟,怎麼睡在這裡啊?你的家呢?”老乞丐問道。
“老子沒有家,沒有錢,什麼都沒有,就爛命一條,你們想怎麼樣吧?”申帥憤憤地回了一句。
“M的,欠揍......”一條腿的少年揚起手中的木棒。
“小四。”老乞丐喝止道。
老乞丐應該是這羣小乞丐的頭,他一開口,少年馬上不動了。
“不打不相識,都是天涯淪落人,既然相見就是緣分,小兄弟還沒吃飯吧,走,海爺請你吃飯。”海爺和顏悅色地說,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詭笑。
“小四,去買點下酒菜,今天有客人,我們大吃一頓。”海爺從口袋掏出二百元錢遞給一條腿的少年,然後又對申帥說:“走吧,小兄弟,這裡沒桌子凳子的,到我們住的地方去吧。”
經海爺一提醒,申帥還真的感到餓了,還是乞丐有同情心,這些要飯的比那些城裡人好多了,他想反正自己一無所有了,能混一頓就混一頓吧,反正明天去找農技站也不晚。
跟着一羣乞丐,從天橋下穿過,不大工夫,來到一個大牌坊前,從牌坊中走進去,裡面矮樓密集,深巷叢生,頭頂是密密麻麻的天線,地上垃圾污水橫流。這裡的環境和申帥在大街上看到的宛如兩個世界,後來他才知道,這裡是“城中村”。
進入小巷,明顯安靜很多,視線很暗,氣溫有些陰涼,幾隻大老鼠旁若無人地竄來竄去,頭上一排排晾曬的衣物滴滴嗒嗒落着水滴。不知過了幾個巷子,跟着乞丐左轉右拐,十幾分鍾纔到目的地。申帥自認記憶力和方向感不錯,但此時卻有點暈頭轉向,徹底找不到了北。
進了乞丐的住處,一開燈,申帥徹底震驚了。這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一房一廳,上面有一個半米高的小閣樓,廳內地上有一張髒兮兮的席夢思牀墊,上面睡二個乞丐,空地上還鋪着一張草蓆,也睡着二個人。屋內一張圓飯桌上滿是殘羹飯渣,地上黑黢黢,牆壁髒兮兮,整個一個垃圾回收站。
見燈亮,屋裡的乞丐們紛紛起身問候:“海爺回來了。”
所有人聚到屋裡,頓時使房間裡顯得滿滿登登,這些乞丐有二個和申帥年齡相仿,有五個還是七、八歲的孩子,這些人大都是殘疾,五個孩子竟都沒有了下肢。
海爺一一向申帥介紹着其他乞丐,小四這時也提着一大兜飯菜回來了。
孩子們不上桌,在地上坐着,小四每人給他們發了一個雞腿,孩子們連手也不擦就啃了起來。
小四拿出一瓶白酒,分別給大家的碗裡倒上,海爺端起碗對着申帥說:“來,小申,歡迎你。”
“海爺,我不會喝酒。”申帥不好意思地說。
“你多大了。”海爺問。
“十八了。”
“十八歲是大人了,再說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喝,喝了酒你就是男子漢了。”海爺呵呵地端起了碗。
申帥久不和人相處,也不會推讓,只好和海爺碰了碰碗。一口白酒下肚,申帥辣的吧唧了下嘴,腹中一股暖流升起,膽氣似乎也壯了許多。
乞丐們都很隨便,也不招呼申帥,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反而讓申帥少了拘束。
申帥是第一次粘酒,在大家的招待下,他感到很溫暖,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地碰到了一羣好人,喝着,喝着,一整碗白酒都被他喝了下去。最後,申帥身子一滑像團麪條似的癱到了地上。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一個彩鈴聲突然響起,海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對着小四說了一句:“動手吧。”然後接聽電話。
小四不慌不忙地從兜裡掏出一盒香菸,從中抽出一支,用火點燃後猛吸一口,隨着一束煙霧噴出,眼神中立刻露出一道兇光,然後他從牆角抓過一根碗口粗的木棒,走到申帥面前,高高揚起後,對準申帥的雙腿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