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沖天再次冷笑道:“怎麼?諸位莫非不信?”
這一刻,原本議論不止的人羣裡突然安靜了下來,關於那次天門會武,他們當時在場的一些人忽而想到,最後一場的時候,蕭一塵動用了十分奇怪的功夫,後來聽天陽子說,這是玄青門的禁術三元焚心訣,那時便沒再去追究了。
可是當時,藏鋒谷的人執意說這並非玄門正宗的功法,還有那個天下鬼辯鬼三臺當時也說了,在場之中,有一個是魔教奸細,難不成當時鬼三臺所指,竟是這蕭一塵?
難道那時鬼三臺就已經在旁敲側擊警告他們了?而他們卻還渾然不知,倘若這是真的,那蕭一塵的來歷,豈非也變得不乾不淨了?
若是這一次,只因蕭一塵年少無知,受了那妖女迷惑,這還情有可原,可若是一開始就帶着目的潛入正道里面,那就不得了了,這回怕是連妙音仙子也要牽扯進去了。
一時間,整個連峰臺忽然變得詭異的寧靜了,現在事關重大,所有人都不敢再如剛纔那般妄加議論了。
“受妖女迷惑而背叛師門”和“一開始就籌謀潛入正道”,這兩件事看似結果一樣,但本質卻有着天壤之別,絕不可妄加議論,前者尚可糾正,後者必當誅滅!
此刻無人說話,連天門的四位長老臉上也變得無比凝重了,一塵向鶴沖天和徐太常兩人看去,依舊面不改色,言辭如故:“二位師叔說三年前,我在東碣幫未央姑娘做了什麼事,不如還是請二位師叔,將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這一次,連柳玄殷和柳玄陽兩人也不禁向鶴沖天二人看了去,這麼久了,還從未聽他二人提起過三年前東碣的事情。
面對四周而來的質疑目光,徐太常還算從容鎮定,但鶴沖天卻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不知該如何圓這個謊。
一塵輕輕笑了笑:“既然二位師叔不記得了,那麼,便由弟子來轉述一下當時的事發經過吧。”
當下,他便將那次東碣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包括徐太常二人如何冷血殺人,聽完之後,不少門派的人均是一震,這兩人如此兇殘手段,與那魔教妖人有何不同?
柳玄殷和柳玄陽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下去,只聽柳玄殷沉聲一喝:“可有此事!”
這一聲喝來,登時把鶴沖天嚇了個心膽俱裂,紅着臉忙道:“回谷主,確有此事,只是當時,當時我與師兄知曉那個老妖婆就是小妖女假扮,所以我與師兄出手纔沒有半分顧忌,殺了她門下的六個魔女。”
“諸位,可是都聽清楚了?”
柳玄殷目光不冰不冷,緩緩拿起身旁的茶盞,淡淡道:“自古正魔不兩立,狹路相逢更無須留情,想來我門中之人如此果決誅魔,也無可非議。”
周圍無人說話,一塵心裡卻是冷冷一笑,如今對這個藏鋒谷更是不屑了,你們殺了人,便可三言兩語推脫得乾乾淨淨,還真是……名門正道。
但他又豈會讓藏鋒谷這兩人逃脫得如此輕鬆?繼續道:“原來如此,那弟子還有一事不明,還請二位師叔解惑。”
衆人又將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只聽他道:“後來去東碣時,二位師叔與我撞見,當時還有不少門派的前輩也在,既然二位師叔認定那轎中‘怪婆婆’是魔教妖女,爲何當時卻又不說出來呢?”
“這……”
有不少人又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鶴沖天兩人背後冷汗涔涔,他們當時其實根本就不知對方是什麼人,倘若早知曉是憐花宮的主人,怕是魂都嚇飛了,就他們兩個草包還敢上去找死?
一塵冷冷一笑,繼續道:“既然二位師叔認定那位‘怪婆婆’是魔教中人,爲何後來見了我師父,二位師叔卻像是耗子一般溜走了,莫非,二位師叔心中有鬼?”
隨着他此言一出,周圍人羣裡更是一下安靜了下來,雖說他這句話未免有點不敬長輩,但似乎說得確有其理,且先看看徐太常這二人反應如何。
只見鶴沖天紅着一張老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正當他打算反駁辯解之時,忽然一股徹骨寒冷從外面透了進來,令得他二人從頭到腳打了個冷顫,這股寒意,沒有別人,唯獨凌音!
只見連峰臺外面一棵古鬆上,那人仙袂飄飄,俏立樹梢,手裡拿着一支碧玉洞簫,她不是別人,正是風華絕世的妙音仙子。
“師……師父……”
終於見到師父出現了,但這一刻,一塵心裡卻是五味雜陳,一別近一年,再相見時,竟是如此光景,才短短一年,爲何竟發生如此多事……
只見凌音站在樹梢上,衣袂飄飄,整個人已是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似早已斬斷了人世間的七情六慾,目光始終是那樣不冷不熱,對待任何人都一樣,彷彿早已沒有了塵世間任何一絲牽絆。
那她今日,爲何又要來此?
“師父……”
一塵聲音哽咽,慢慢低下了頭,縱然此刻心中有千般苦楚,又當如何向師父說?自己確實沒有與花未央殺害各派的人,這件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但師父一定會相信自己。
可是那天在崑崙山下,自己明明已經知道了花未央的身份,卻還……卻還爲了保護她,而與兩位師伯動手,還險些傷了眉師伯。
師父一向最是痛恨魔道中人,自己一定……一定讓她很失望吧。
此刻因爲凌音的突然到來,氣氛不知是緩和下來了,還是更爲緊張了,但是剛剛雙方還在爭執不休的對錯,這一刻看來,似乎都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鶴沖天和徐太常兩人灰溜溜退了回去,柳玄殷也不再言語了,剩下四位天門長老,乾元長老思忖片刻,又向蕭一塵凝視而去,道:“如此說來,你當時並不知曉你口中那位‘怪婆婆’的身份。”
“正是。”
因爲師父的到來,此刻一塵心中更加堅定了,有師父在,便沒人能夠冤枉得了他,他沒有說謊,自然也不會像鶴沖天和徐太常那二人一般慌慌張張。
乾元長老見他眼神堅定,沒有一絲閃爍,又問道:“去年十月,北域各派藏書失竊,你可知曉,平頂山那假扮你之人的身份。”
一塵反問道:“那不知,乾元長老是問在下當時知曉與否,還是如今知曉與否?”
坤儀長老雙目微微一凝,道:“你且說說,當時與如今,有何不同。”
一塵道:“當時弟子並不知曉那人身份,至於如今,想必諸位也都已經知曉,當初在平頂山假扮蕭某那人,正是花未央。”
“貧道可以證明此事。”
正此時,一名身穿青衣的老者走了出來,說道:“當時本門藏書失竊,後來確實是蕭少俠替本門尋回,這其中經過,想必北域各派不少人都親眼見過,當時蕭少俠苦戰憐花宮的人,也確實是貧道親眼所見。”
“沒錯,那日確實是蕭少俠替我們尋回藏書……”
北域各派不少人都點頭回應了起來,也有人保持着沉默,不想蹚這趟渾水。
就在這時,柳玄殷忽然不冰不冷地道:“諸位所見,未必是實,諸位所聽,也未必是虛,魔教中人詭計多端,諸位又怎知,這不是魔教的一出計謀?”
“這……”
北域各派衆人聽聞此言後,又都陷入了沉默,慢慢坐了回去,他們當初曾受恩於蕭一塵,如今即便不能替他申辯什麼,但也絕不會反咬一口,至於事情究竟如何,也非他們所能左右。
待周圍安靜下來後,乾元長老又向蕭一塵看去:“便如你所言,當時你確實不知花未央的身份,但在今年三月,你說你與花未央因鬥琴相識,那個時候,你可已經知曉花未央的身份?”
氣氛又漸漸變得緊張了起來,此刻蕭一塵每一句回答,都關乎着他自己的生死,絕不能說錯任何一個字。
“怎麼?你還要再繼續思考麼?快說!”
離火長老又忽然冷冷一喝,已是不容他再繼續思考下去了,只見一塵搖了搖頭:“當時,蕭某同樣不知未央姑娘的身份。”
整座連峰臺,又陷入了沉默,乾元長老凝思片刻,又道:“好,也如你所言,那在三月初八,你與花未央將太古遺音還回留仙派之後,你二人又去了哪裡?”
一塵道:“當時琴還回後,我便與未央姑娘分開了。”
“哦?”乾元長老目光微凝,繼續問道:“如此說來,你當時沒有與她在一起,可是之後三個月,你爲何沒有回玄青門?”
一塵早已想好言辭,說道:“因爲當時我在留仙派闖了禍,因恐師父責罰,所以沒有立刻回門派……”
聽聞此言,不少人又開始小聲議論了起來,這似乎也說得通。而那樹梢上,凌音衣袂飄飄,臉上始終靜如止水,沒有一絲波瀾。
乾元長老又問道:“有誰可以證明這三個月,你沒有與花未央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轉移到了一塵身上,現在他們已經認定這三個月,花未央爲盜各派藏書,殺了不少人,至少他們認爲是花未央所殺。
所以此刻,若是無人能夠證明這三個月來,蕭一塵並未與花未央在一起的話,那麼這罪名基本就落實了,因爲最後在崑崙山下,是有人見到他與花未央在一起的。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無人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