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歌曲
朗天涯看着面前這個巨大的外星城市,一時感慨萬千。
他不得不承認,這種衆多人類聚集在一起的生存方式纔是他這個中國人所熟悉的,雖然這個城市的風格同地球上的那些超級城市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他仍然感觸頗深,心情末名的也好了起來。他本打算到了翔龍城就和小布這個燙手山芋分手的,但現在他覺的不妨推遲一下,他聽小布說小時候曾在這裡短暫停留過一段時間,對這個城市還算熟悉,於是他就想,先讓對方噹噹免費導遊,再甩掉也不遲。
朗天涯和小布走出了翔龍城那巨大的客運輸運站,來到了外面的一個廣場上。翔龍城的客運站地勢很高,他們站在廣場邊緣,可以將山下的巨大城市盡收眼底。放眼望去,翔龍城的建築風格,就像是被一個頑皮的孩子玩積木玩煩了,拳揮腳踢一番之後的最終作品。大大小小的石制房屋毫無章法的分佈在方圓近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高高矮矮,錯落無致。如果從太空俯視,你很可能錯把它當成一大片亂石堆,而不是一座人口幾百萬的大都市。
朗天涯一點都不奇怪爲什麼這個粉紅星上的最大城市會這麼的雜亂無章。這麼龐大的外星世界,多達幾百億的人口,由三顆星球組成的這麼巨大的文明社會,上有神仙,中有公民委員會,下有幾百個國家,以及無數的芸芸衆生,竟然連統一的度量衡都沒有,你還能指望着他們的城市能整齊到什麼程度。
真正能體現這個外星世界高度發達文明的其實是天空。翔龍城的天空被分爲三層,第低層屬於地面向上約二三百米的地帶,在這一層中,密密麻麻的飛着的是使用飛行符或御器飛行的人。使用飛行符的人還有點玉樹臨風的風采,但御器的那些人就千奇百怪的各式各樣了。有騎跨在某個符器上的,有坐在飛板上的,有腳踩一根杆子的,甚至還有一個躺在浴缸狀的器具裡的。
朗天涯發現,這裡無論地上還是空中的交通都只遵循着一條原則,那就是沒有任何規則!這些飛行的人們仍然是那麼的雜亂無章,遠遠看去,一個個小黑點在空中胡亂飛舞着,這景象讓朗天涯想到了地球上某些旱廁的蒼蠅羣。但奇妙的是,他們飛的雖亂但卻不會相撞,好像他們自有規避措施。
天空的中層是三百米往上到一千米左右的地帶,這裡是各種單人的或多人的大型飛行符器的世界,它們大多是封閉式,人們是坐在裡面的。它們的速度顯然比下層裸飛的人們更快,當然也更亂,遠看如同一片亂哄哄的鳥羣。
一千米以上的天空是屬於第三層的,也是看上去最讓人震憾的。只見淡粉色的天空上,祥雲繚繞。在祥雲掩映之下,幾百座形態各異的空中樓閣巍然聳立着,宛如海市蜃樓,又如天宮降世。這讓朗天涯禁不住想起了小時候看的那部名叫《大鬧天宮》的老動畫片。小布伸手把老朗驚掉的下巴合上,然後介紹說,那些都是雲上貴族的府邸。
在城市的西南角,有一根下粗上細的巨大的圓柱體斜插入雲霄,如一根擎天巨柱。“那就是我和你說過的兩界通道,原理同客運站的發射符器類似,不過它是用來把運輸符器射到藍星上去,藍星上也有一個對應的,但那個更大一些,負責把藍星的物資發射到粉紅星來。”小布說道。
朗天涯第一次見到茴欄城客運站裡的那個卡車大小的發射符器時,第一印象就是,這特麼不就是一座大炮嗎?如果不是用它來發射運輸符器搞運輸,而是發射有爆炸功能的什麼符器彈、靈氣彈之類的,這可比**厲害多了。現在看了翔龍城的這個巨大發射符器,他更是震驚,心想這豈不就是一座星際武器嗎?如果用它瞄準噬靈怪本體這樣的龐然大物,不知道是否能一炮將其擊斃。
朗天涯加強了遠視符的符力,對着那些空中樓閣和那根巨大的發射符器仔細觀察了起來。
小布此時卻在一邊用舌頭舔抵着兩個剛安上的門牙,一邊發愁。因爲他沒錢了。過去的兩天裡,在老朗的建議下,他們二人多次乘坐客運符器在粉紅星上進行了大範圍的穿插性轉移,期間還進行了幾次兩城間地徒步跋涉。老朗說這樣能阻斷後面追兵的追蹤線索。這些行動已經花光了他身上所有錢卡里的錢,現在他們二人已經破產了。現在他身上除了幾枚符錢,就還剩那幾個沒有操作符的老舊符器了,而且它們根本也值不了幾個錢。二人現在別說買偷渡到藍星的船票,就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他低頭去看老朗,本想和對方商量一下接下來如何是好。他卻發現老朗還在像個傻瓜一樣仰着臉在看那些空中貴族們的府邸,一副看入迷了的樣子。他也就懶得去打擾對方,於是他一邊思索着如何才能搞點錢,一邊轉頭看向四周。只見廣場中間有一個人羣聚集區,那裡人聲吵雜,顯的挺熱鬧。
小布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凝神細看之下,只見人羣中央有一個簡陋的臺子,臺子的兩邊豎着兩根長杆,長杆上是兩面長條旗子,一面上寫着:藍星抗怪民間資金互助會,另一面的寫着:翔龍城慈善總會。原來那是一場爲下界抗擊噬靈怪籌集善款的集會,看招牌是由兩界慈善協會合辦的。這時一段由術符樂器演奏的熟悉的曲調從那裡傳了過來,一下勾住了小布的心,他情不自禁的拉着老朗走了過去。
朗天涯不知道小布拉他過去幹什麼,但他看到遠處人羣聚集的架式,心想:“難道有人要開演唱會?要不就是什麼企業在搞促銷抽獎?”
二人走到近前找了個位置站定,朗天涯習慣性的向左右觀察了起來。人羣裡什麼樣的人都有,面相髮色服飾各異,胖瘦高矮膚色均有不同。有幾個甚至讓他懷疑有野獸的基因,一個個呲着大牙,一身毛髮。這裡面最高的人是個近三米的大胖子,看上去像是一座肉山,他一個人就佔了四五個人的地方。最矮的一個人大約只有半米高,坐在一個兩米半高的正常人的肩上。最有意思的是,那人肩上還專門爲這個小矮人安了一個漂亮奢華的小椅子。
朗天涯拉了一下小布的衣袖,用眼朝小矮人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小聲問道:“那個人是小矮人的奴隸吧?”
小布看了那兩人一眼,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不是。小矮人只是那人養的寵物。”
朗天涯坐了兩天客運符器,周遊了不少這個星球的城市,他覺的自己真是看不懂這個粉紅世界。這裡的人們很和善,而且樂於助人,幾乎沒有什麼偷竊啦、詐騙啦之類的事發生,人們互相之間充滿信任,也不用互相提防,聽說這裡的公民委員會也完全是民主式管理,這一切讓人感覺簡直如同身處天堂。但這裡卻有奴隸,有光頭和小豆這樣殘酷的軍人,現在又有人把他其他人類當寵物飼養。不同的制度共行不悖,人們安之若素,很是令人不解。
朗天涯的身材在這裡當然也是個小矮子,而且他還穿着那一身童裝。他站在人羣中根本看不見中間的舞臺,於是他也沒客氣,直接一縱身坐到了小布的肩上,這纔看到舞臺上的景象。
舞臺由石臺構成,看上去很簡單,幾乎沒有什麼佈景,舞臺後面站着幾個身穿長袍的人,每人手裡拿着一個術符,每個術符產生的符力都發出了不同的聲音,組合在一起,形成一曲沁人心脾的悠揚天籟。朗天涯雖然第一次聽,但立即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舞臺中間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人,他們也是一人手裡拿着一個術符,放到嘴邊,似乎是在等待前奏。
朗天涯俯在小布耳邊小聲問道:“這兩人是要唱歌吧?”
小布也小聲回答道:“對,站在中間的兩個人一會兒會站到臺前來,爲大家唱一首歌。倆人手裡拿的是擴音符。”接下來小布小聲的介紹了一下這首歌的背景。
這首歌是根據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一封信改編而來的。在第一次抗怪大戰初期,人們在收復了一座被噬靈怪摧毀的小城後,在清理守城官府邸的廢墟中發現了這封信。後來有一個作曲家根據這封信的內容編寫出這首歌。
這首歌一出現就風靡了整個藍星,並很快傳到了粉紅星,慢慢傳唱了起來。二百多年間,這首歌有過很多名字,有的地方叫《家書》,有的地方叫《平安信》,還有的地方叫《戰孤城》。它變成了一出粉藍兩星上最家喻戶曉的曲目,很多藝術家都曾在不同場演唱過它。因其故事性強、短小精悍,內容豐富,所以像這種粉紅星上的慈善團體在爲下界的戰事募捐的活動中,它一向都是必演曲目。
小布介紹完,只見那兩位歌唱者開始整理衣飾,看來演唱就要開始了。朗天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就算曲子很美,這歌前奏也太長了,這要是在地球,這兩人還沒開唱,下面的人可能就走光了。
這一男一女兩個歌者身高膚色都同小布相仿,他們從舞臺中間走到臺前,從容鎮定地面向衆人。男歌者穿着一身皮質鎧甲,顯的英武不凡,女歌者一身白衣,清秀面容中透着淡淡地書卷氣。他們也沒有自我介紹之類的開場,那個女歌者直接在術符樂器演奏的音樂聲中開唱了。
朗天涯聽到一個清麗的女聲如穿雲破霧一般在耳邊響起,唱法和調子都很有地球上的某些地方戲曲的風采,歌詞依照某種韻腳,聽上去類似詩詞:
雞鳴即起枕邊空,夫婿巡城夜未還。
粗理梳妝侍公婆,又到竈邊把飯忙。
伺機來把庭院清,山頭始露微晨紅。
忽聞西北悶雷聲,似有風雨近邊城。
收拾衣物遮柴禾,喜待春雨兆豐年。
這時男歌者接着開口,粗曠的聲線經擴音符的強化,響徹廣場:
星夜巡城烏水邊,神疲體虛腹中空。
東北微紅隱血光,更有爪踏滾雷聲。
漫山遍野如蟻覆,噬靈怪潮正跨山。
登高遠望後退路,似有烽火如雲煙。
前後左右皆有怪,邊城就此成孤城。
前日守軍已出援,城內只餘治安員。
吩咐隨從回家轉,處理後事保尊嚴。
衆人可退我不退,守城職責在我肩。
單人獨騎迎巨怪,保家衛國死如歸。
催動跨下追雲獸,激發手中靈劍符。
漫天齒爪何所懼,一劍刺破半壁煙。
男歌者唱到最後,歌聲高亢如入雲霄,後面的樂手也是符聲大作,將歌中人物單騎獨劍,向萬千敵怪衝鋒陷陣的悲壯氣氛渲染的轟轟烈烈。最後以女歌者的演唱結尾,她聲音變得婉轉輕柔起來:
苦等夫婿仍未還,早飯在廚熱遍三。
安慰公婆公務忙,暗自擔憂忍淚流。
小兒癡纏尋慈父,吵鬧不休惹人憐。
自從夫婿調邊城,已有八年未曾還。
父母想女不明說,只道從未見外孫。
年前本有探親假,夫妻相商回江南。
但臨戰事突吃緊,夫婿主動又推延。
如今天色已放亮,忙完家務有空閒。
臨案鋪紙擬家書,寄送江南報平安。
女聲最後的曲調悠揚,尾聲細若遊絲,在空中婉轉游蕩,漸漸隱入雲霄。衆人眼前似看到一個青年女子坐在窗邊,皺着眉頭,正在停筆籌措字句,而城外的噬靈怪的大軍正如潮水一般漫卷而來。下面的觀衆們聽的鴉雀無聲,慢慢的才傳出一些抽泣聲。坐在小布肩上的朗天涯紅着眼圈低頭去看小布的臉,只見小布早已是淚流滿面。
“你知道寫這封家書的人是誰嗎?”小布一邊拭着淚水,一邊低聲說道:“她姓葉!名叫葉映花,她孃家是紫莖城人,她有個弟弟叫葉徑源,爲了給姐姐姐夫一家報仇,剛成年他就參了軍。當戰事進入尾聲,他又受命潛入粉紅星,學習編程知識並收集對戰事有用的程序,最後……最後還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朗天涯想着天青山下,躺在榮養村墓地的破衣櫥裡,被折磨的體無完膚的老葉,不由地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這次他實在沒法再說出“關我屁事”之類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