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適
其實衆人的不適感從礦區內的靈氣濃度超過了粉紅星的水平時,就已經隱約開始了。等到後來靈氣彈不停的落下、散開,靈氣濃度很快攀升到了粉紅星的兩倍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靈壓差帶來的嚴重反應。
衆人可能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個缺乏靈氣的不毛之地,竟然十分難得地“享受”到了刻劃艙失控纔會有的高壓反應。
同內高外低式靈壓差帶來的漲溢感不同,這次外高內低的靈壓差帶來的是一種類似精神亢奮的壓迫感。雖然此時每人暗域內部的每個卡位都已滿編滿員,已經無法再吸納更多的靈氣粒子,然而外界的靈氣粒子仍然在不斷地向暗域內涌來,“擁擠”着想要加入卡位中的序列。這使得每個程序即使是怠速運行,也會產生出不小的符力,使卡位和程序始終處於一種緊繃的工作狀態。
而且卡位和暗域框架時刻都承受着比以往高二三倍的壓力。如果這種壓力只是一時半會兒,人們還能承受,但如果是每時每刻都要忍受,那就非常難受了。這就像是你可以很輕鬆地端着一杯水,保持個五分鐘、八分鐘的。但如果你讓你端上半個小時以上,你就會受不了了。
但衆人的痛苦才只是開始。等到老朗完成了對整個本體符骨的吸收,衆人都被壓縮進了他的這塊“巨大”的符骨內,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又襲上了每個人的身心。
月總管和楊棲鳳是衆人中症狀最輕的,只是略感眩暈。只有入微境界的三個藍星人和礦奴們,在最後一發靈氣炮彈的衝擊下,本來就有近半昏迷了過去,剩下的一半,在朗天涯開始化骨折疊之初,被這種新的痛苦感覺搞暈了。
隨船來的那個醫生正在挨個的給他們診治,雲柔霞則在邊上協助他。醫生的醫療工具雖然都隨飛船被帶走了,但醫生是個特殊行業,每個醫生的暗域內都有幾種醫療程序,所以即使沒有工具,他也可以給人治病。
現場有不少礦奴顯然傷勢挺重,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甚至有三個境界最低的礦奴被證實,已經死亡了。
衆人在一陣驚慌失措之後,開始討論研究這股有別於靈氣反應的不適感到底來自哪裡。
符意隨在衆人中是對程序理論最精通的。他聽取了衆人對自身感覺的敘述,分析了每個人感覺的相同點和不同點,最後提出了一個猜想。
他認爲整個符骨礦的衆多程序被老朗一一吸收摺疊後,已經成爲了一個整體。於是它就從一個死氣沉沉的符骨礦,蛻變成了一件完整的、含有某些噬靈怪本體功能的高等符器,並且在老朗的摺疊下,它可能還得到了部分優化重組。
稍有常識的靈力者都知道,符器內的程序升級到一定程度會變的更智能,它們會在靈氣的沖刷下向更完善演化,甚至有些會產生自我意識,例如那些從白玉星上下來的符器使者,就是如此。
於是老朗化出來的這個符器在靈氣供應充足的情況下,它像人類的暗域一樣開始進行自我進化。進化的過程類似於人類用煉體術刻劃程序,它雖然不會精細到對某個具體的卡位進行移動,但它會生成出一個凌駕於所有程序之上的新的程序體系,發出的符力會對整個符骨內的程序進行統合、改造和提升。
而衆人因爲在符骨內,所以人們暗域內的程序也成了它改造的對象。這就是衆人在靈壓之外,還會感覺不適的原因。因爲正有一股非常強大的改造符力作用在他們身上。
因爲衆人境界不一,所以感受到的改造之力也就不同。月總管和楊棲鳳他們二人的境界最高,所以改造幅度最小,由此產生的不適感也就最低。而入微境的人體內的程序最簡陋,遠遠跟不上被“統合”的要求,所以對改造符力的反應也就最大,不適感也最強。而那幾個境界最低的礦奴,則很可能被它……淘汰了。
舟亦輕聽完後輕聲說道:“這對我們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很難說。”符意隨說道。“我的專業主要是是太空領域,比如小型太空艦船的設計和改造,發射裝置同被發射的載人符器之間的程序契合等。我平時接觸的符器遠遠到不了這種級別。所以我對這種接近產生自我意識、已經能自我進化的符器,也判斷不出它的發展方向。”
星光輝聽罷符意隨的猜測,開始迅速評估目前的狀況。
他過去在藍星的一百多年時間裡,一方面要釐清藍星上錯綜複雜的各方勢力,一方面還要協調粉紅星同這些下界勢力的關係,同時他還揹負着家族任務,所以早已經練出了一套自己的危機處理機制。
此時他本能地判斷出,老朗恐怕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行動能力了。他們這羣人現在又回到了羣龍無首的局面。依靠先前他努力營造出來的智者人設,這是一個左右事態走向,掌控所有資源爲他所用的大好機會,他必須把握住。
剛纔在大家討論的時候,星光輝一共發現兩個有的行爲非常怪異。一個上布縱橫。此人除了說過一兩句話外,一直在遠處神情凝重在沉思。另一個人是宇鵑。她從被縮小之後,就一直在一旁做一套煉體術,而且越做越流暢。很快,她似乎擺脫了不適感,看上去舒適了許多。
他看了一會兒,大體上猜出她做的是一套舒緩性的體術。此時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笑容也慢慢地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他等大家的討論告一段落,慢慢踱到宇鵑身邊,輕聲說道:“宇大姐,你們宇府竟然有專門應付這種環境的神奇功法,真不愧是最頂級的天府啊!”
他的話聲音雖然不大,但說的時候正好插在一個衆人談話的停頓間隙,非常安靜,現場除了那些昏迷的礦奴,其他人都聽到了他的問話。
宇鵑掃了一眼四周衆人不算友善的眼光,知道宇點瑩的逃離給她營造了一個非常糟糕的處境,她猜到了星光輝的意思,無非是想讓她把功法貢獻出來,讓衆人也能靠它緩解不適。
“但老孃爲什麼要把我們宇府家傳的功法教給你們這些粗鄙的下等人?”想到這裡,她決定不理會衆人的目光,於是冷眼瞥了星光輝一眼,然後繼續練功。
星光輝偷偷對她用暗域傳訊術說道:“宇大姐,雖然我們暫時安全了,但我們仍然沒有脫離危險。咱們現在面臨兩種選擇。一種是延續老朗的路線,再找個共同的目標,想辦法把這些下等人凝聚起來,繼續齊心協力。比如說趁着靈氣洪流還剩最後這半天時間,想辦法離開灰星這個不毛之地,回家!
“另一種是所有人都互相提防,互相猜疑,敝帚自珍,藏着掖着,一盤散沙,最後大家只能留在這個深入岩層內部的地底,等着靈氣耗盡了,被地炎燒成灰燼!”
他看到對方聽完他的傳訊後神色一動,知道她已經被他說動了。於是他趁機傳訊道:“你剛纔煉的是什麼?”
“是我們宇府在高靈壓修煉艙中修煉或刻劃程序時練習的一種舒緩適應術,主要是緩解外部高靈壓給暗域帶來的不適……”
星光輝打斷她,傳訊道:“這個功法的功效不重要,你先不要急着說。我先說一下我的計劃。要想把衆人凝聚起來,必須既讓他們有盼頭,又要讓他們有危機感。我剛纔想到了一個主意。我們可以謊稱老朗形成的這個外殼是一座仙府……”
宇鵑聽到這裡愣了一下,眉宇間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嘲諷式的冷笑,顯然她認爲這個想法很荒唐。
星光輝看到了她的表情,連忙接着傳訊道:“我們星府雖然在五大天府中排在最後,但也不是那麼孤陋寡聞,我們府中也出過飛昇的先祖,也有不少關於仙府的研究理論和衆多猜測。我當然知道這裡不可能是真正的仙府。
“但這些粗陋的下等人並不知道呀!仙府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根本沒人見過,所以也就沒人能指出我們的謬誤。咱們這麼說主要是給這些人樹立起一個強大的希望,激發出他們心中的慾望,使他們對未來有所憧憬。
“一會兒我會聯繫月總管,咱們三個天府中人統一口徑,編點府內典籍的記載或者某些飛昇祖先的留言,把這個地方可能是仙府的想法灌輸到這些人的腦子裡。好好刺激他們一下。”
宇鵑露出一絲笑意。
“注意,戲一定要做足。”星光輝補充了一句。
星光輝接着傳訊道: “接下來我會利用大家感覺到的不適感,引導着符意隨渲染這個地方的危險性,剛好剛纔他猜測這個地方是個智能符器,會自動進化,對內部的我們來說,可能會有統合提升作用。我們就說這其實是因爲仙府失去了老朗的控制所致,如不及時制止,早晚它會把我們同化掉。我相信這足以引起衆人的恐慌了。”
宇鵑眼珠轉了轉,向星光輝傳出了一個同意的回覆。這兩人用暗域溝通術交流上述信息,只花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就完成了,所以其他人並沒有察覺這兩個正在對立的人已經私下裡偷偷達成了協議。
星光輝收到信息之後,知道接下來就是他和宇鵑以及月總管,他們三個頂級天府中人的表演時間了。
於是他把聲音稍稍放大說道:“宇大姐,既然你的這套家傳體術對大家有好處,不如……”
“這是我宇府嫡系家傳絕學,怎麼可能輕易傳授他人?再說粉紅星公民委員會的法律明確規定,保護家族私有有知識產權……”
“宇大姐,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大家還處在危險之中。法律也規定在特殊情況下,人們可以採取一些權宜之計。這個道理既然我能想到,月總管和楊女士也能想到。
“說點不好聽的話,他們武力值都比你高,到時他們可不一定會像我這麼客氣地同你打商量了。您與其等別人來強迫,不如主動示好,爭取到衆人的信任。”
星光輝雖然把聲音放的很低,但衆人現在全都屏氣凝神,把注意力放到他們二人身上,所以他的低音量並沒有起到什麼保密作用。
宇鵑眼珠轉了轉,笑了笑朗聲說道:“瞧你說的,我這雖然是家傳的保密功法,但爲了大家共同的利益,我當然可以把它拿出來和大家分享了。我想就算將來府主知道,也不會責備我的。來來來,大家過來,我把它教給大家,大家照着做,很快就會好受一些的。”
她話音一落,星光輝突然從月總管眼中察覺到一絲欣喜,但很快就被對方壓抑住了。他心中暗想:“難道這個功法還另有什麼奇特之處?”
一部分人聚攏到了宇鵑身邊,跟着她學習了起來。這套體術不僅僅是動作,還要配合暗域裡內力的流動方式,如何根據自己暗域內的程序分佈進行旋轉,如何迴流,步驟非常繁雜。
符意隨站在邊上聽了聽,明白了其原理之後,就走到醫生那裡,看他醫治礦奴們。星光輝看到他離開,也從人羣中出來,走到他身邊,小聲說道:“符兄,我想了一下咱們面臨的諸多困境,分析了其中的輕重緩急,我認爲當務之急是必須趕快逃出灰星,返回粉藍星系。我先說一下逃出灰星的辦法,你看是否可行。
“我是這裡懂得操作飛船航行的三個人中的一個,大致明白飛船的原理。人類目前常用的小型飛船大都是根據怪物的運兵艙的構造改裝或組裝的,飛行原理也大同小異。老朗這個由整套本體符骨折疊壓縮而成的符器裡有充足的靈氣儲備,只要我們找到了操作它的辦法,老木、我、再加上樟船長和衆位船員,應該能夠把它當作一艘飛船開回去吧?”說完,他目光殷切地看着對方。
符意隨沒有回頭看星光輝,他盯着醫生施救的動作,也小聲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個噬靈怪本體形成的礦區本就具有穿梭太空的能力,裡面的程序如果齊全而且完好,的確可以勝任返回藍星的任務。但問題是,我們現在沒辦法參與到它的運轉之中,沒有掌控它的能力。”
星光輝皺了皺眉頭。
“我的確參與過不少改裝太空船的工作。”符意隨接着說道,“但這是個浩大的工程,並不是一兩個懂行的人就行進行的。目前對太空船改造中最難的部分就是製作操作面板。
“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可以完全控制整個飛船程序的方式,所以纔會在改裝過程中將怪物的運兵艙的整體程序分隔開來,其中能和操作面板匹配的部分,就交由船長操作,不能匹配的部分,分別由船員進行術符式手動操作。
“目前在我們人類中,能夠製作太空船操作面板的專家不超過十人。我的制符水平雖然也不錯,但還沒好到可以製作操作面板的程度。如果我們這裡沒人有這個能力……”
星光輝打斷了對方的話,說道:“我們這有一個!”
“哦?”符意隨轉過頭看向星光輝,“是誰?”
“老朗!”
符意隨扭頭看了看遠處猶如塑像般僵立的老朗,苦笑了一聲說道:“我不否認他有這個能力。但他現在不但身子被固定了,我懷疑思維可能也被固定住了。恐怕……”
星光輝看着遠處正在協助醫生的雲柔霞,輕聲說道:“我們這羣人里人才濟濟,看似不可能的事,並不一定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