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心達到目的便走了。毫不拖泥帶水。
姚瑾策未受傷的那隻手把玩着似乎是地取材砍樹做成的簡易牀板,涼涼道:“恭喜王爺,又得一盟友。”
宗政憬臉上已無喜色,他低聲道:“姚兄,難道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有什麼,”姚瑾策不以爲意道,“兩手準備而已。提供消息給月雲公主的人,或許在月雲公主看來,不如近在眼前的王爺來得可靠,所以,她決定與王爺合作試試看,倘若失敗,她也可以推說自己並沒有與王爺合作啊,反正這片山頭,她說了算。若我猜得沒錯,那人最早也是昨日才聯繫上月雲公主——我倒是想問問王爺,你覺得這個人會是誰呢?”
宗政憬自嘲的笑了笑:“若要問具體是誰,我還真想不出來。新京之中,想要我出危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想要王爺出危險的人固然多,可他們身後大多都站着同一個姓氏不是麼?”姚瑾策又喝了一杯茶,“可王爺覺得,這會是炎氏的人做的麼?”
宗政憬輕輕搖了搖頭:“若是炎氏,月雲公主想要同他們合作,恐怕並沒有腳踩兩隻船的機會。”
姚瑾策贊同的點了點頭:“也是,若是炎氏,定要月雲公主拿王爺您的項上人頭去投誠才行。”
宗政憬:“……”忽然覺得脖子裡涼嗖嗖的是怎麼回事……
“如此一想,這個人就藏得太深了,因爲他用王爺與我的身份和秘密作爲籌碼,同月雲公主進行合作,”姚瑾策想了想,緩緩道,“其實在姚莊時,我便發現姚家主與新京有聯繫,此次他身死之後還能算計你我,恐怕他那位新京盟友出了很大的力,否則潛州知州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鋌而走險放出姚氏的馬車。畢竟他此時一心想要得到皇帝陛下的寬宥,卻冒着極大的危險作出設計皇子的事——稍有不慎便是引火自焚,簡直像是被脅迫一般。”
——自從姚文遠身死,姚瑾策對他的稱呼便從帶着涼薄的“老頭子”變成了與他人一般的“姚家主”,彷彿那個逝去的老人與他並無一絲血緣關係。
“會是誰呢……”宗政憬陷入了沉思,“究竟會是誰呢……”有這樣的能力和魄力,又似乎並不是一舉想要他的性命,否則依那晚的情形,只要對方的人手再多一些,他恐怕並無生還的可能……
姚瑾策慢慢躺回牀下,眯着眼道:“還有一點很奇怪,月雲公主居然那麼爽快就答應了再換幾日去打開寶藏……連一點逼迫的意思都沒有,甚至給的期限還不算短……”
“姚兄,”宗政憬忽然將聲音壓得很低,“紫薇玉,不是你讓媚兒帶回新京了麼?”
姚瑾策閉着眼睛答道:“是啊。”
“那你……”還答應的那麼爽快,若是臨了打不開寶藏……
“難道秦王殿下覺得,我們養的那些人都是吃白飯的?就算前幾日沒頭緒,過了這麼久,也該找過來了吧?再有這幾日的寬限,找到這裡也是遲早的事,”姚瑾策轉頭,看向宗政憬,意有所指道,“秦王殿下,若你不是言出必踐之人,便莫要怪我說話不算數。”
宗政憬呼吸一滯,良久,緩緩道:“姚兄,感情的事本是兩廂情願,媚兒只將姚兄當長輩,即便姚兄有夢,媚兒若是無心,難道姚兄要這樣將媚兒困在身邊一輩子麼?”
“哦,難道媚兒合該呆在一個不停利用她的人身邊?當初秦王殿下爲了與我合作答應這個條件時也還算乾脆,怎麼,姚氏沒了,秦王便覺得這些條件是可以商榷的麼?”姚瑾策沒想到宗政憬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言語間的諷刺之意十分明顯,短暫的停頓後,姚瑾策漠然道,“秦王殿下只要記住‘人無信不立’這句話便是了。”
宗政憬徹底沉默了。
過了許久,宗政憬忽然開口道:“姚兄,我還是覺得不對勁,你說,媚兒……”
“秦王殿下,”聽到宗政憬又提起姚媚兒,姚瑾策的聲音徹底冷了下去,“若是你不能履行你當初的承諾,那我們的合作到此爲止。前朝之事不決,懸的是你們的心,天地遼闊,我便是留在景朝的國土,你們也未必能尋到我,何況我若是遠走高飛了呢?若不是媚兒被牽扯其中,自姚氏樹倒猢猻散開始,我便該走了。這一點,秦王殿下不會不明白罷?若不是你們將媚兒拉下水,你我此生也並沒有相見的機會。”
宗政憬沉默良久,才用十分平淡的語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既然月雲公主與新京的人聯繫上了,那個人會不會知道紫薇玉在媚兒身上?”
姚瑾策豁然睜眼。
“你是說,月雲公主知道紫薇玉不在我身上,所以她這幾日不是留給我養傷,而是爲了的等紫薇玉?”
若是如此……
宗政憬低聲道:“媚兒會不會知道這裡的消息,從新京趕過來了?”
“不可能,”姚瑾策想也不想便反駁道,“我嚴令媚兒身邊的人不能讓她知道蘭州的情形,不論好還是壞,一律不準在她面前說起。我知道媚兒鬼主意多,所以這裡的消息,我根本沒往新京傳,除非我意外身死,這裡的人才會趕赴新京帶媚兒走。”
“可是,他們困不住媚兒的,若是有旁人告訴她了呢?”說到這裡,宗政憬的聲音裡帶了一絲不自知的酸意,“若是媚兒知道你與我一道掉落懸崖生死不明,她一定會想盡辦法來蘭州的。”上一次,他便是以此爲誘餌,使得姚媚兒主動出擊要隨他來蘭州……
姚瑾策的沉默無異於默認。
宗政憬自言自語道:“若是那人有意誘使她來,說不定她已經到了……不,說不定她馬上就會親自來這裡探看……”
姚瑾策繼續保持沉默。
“新京那人,究竟是誰……”宗政憬徹底陷入了自言自語,“能讓姚家主與他合作,又能使月雲公主與他合作,還能輕易接觸到媚兒,這個人,究竟是誰……”
沉默良久的姚瑾策突然開口:“秦王殿下覺得會是誰?”
過了許久,宗政憬纔開口答道:“這恐怕,要回新京才能慢慢去查了,如今我也毫無頭緒。”
“不過,這個人應當與王爺很熟悉纔是,”姚瑾策望着屋頂,淡淡道,“他的計,實在太瞭解王爺了。”
宗政憬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從失去母親後,對他有善意的人屈指可數,也只有這屈指可數的人,纔對他有所瞭解。若是那個人就在那些人當中……
要他,如何自處……
“你在害怕?”姚瑾策側頭,看到宗政憬一臉迷茫的模樣,似乎還在氣惱他重提姚媚兒之事,有些不客氣道,“一個要往皇位走的人,居然在害怕被背叛?若是連這點風浪都承受不了,我建議你趁早急流勇退。”
“誰害怕了?”宗政憬壓抑住心底的不安,冷笑道,“害怕是留給孩子的,從母妃去世起,我就不是孩子了。”而那些爲了利益不得不暫時捨去的,他總有辦法再拿回來。
姚瑾策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心酸。從父親去世開始,他就再也不是孩子了。
這個被邪惡慾望侵蝕過的瘋狂世界,總讓人無法好好做個孩子呢。
姚瑾策懷着些許惡意追問道:“以親王殿下之見,那個人會是誰?”
宗政憬閉了閉眼,良久,面無表情道:“姚兄,你是個謹慎的人,這種時刻知道的太多,不像是你的處事風格。”
“我的處事風格是什麼,秦王殿下當真知道麼?”姚瑾策同樣面無表情的冷峻配上他略顯蒼白的膚色,美的有些驚心動魄,“若是秦王殿下知道,那麼有些念頭,還是打消的好。能爲利益舍掉一次,便能再爲利益舍掉第二次。我絕不會讓媚兒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他是愛媚兒,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媚兒受到傷害。所以當初他纔會逃,他怕媚兒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感情,卻會爲了這十多年的養育之恩逼迫自己去接受,所以他選擇那個時候離開,是爲了處理前塵往事,更是爲了讓自己冷靜,以免衝動之下做出追悔莫及的事來。姚莊這段時間他也想通了,他會嘗試去爭取媚兒的心意,但其中絕不會參雜一絲攜恩逼迫。倘若不能,他如今在媚兒的位置,也足以讓他心安。
至於如宗政憬這般居心叵測中對媚兒產生情愫的人,絕不是媚兒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我……”
“這個話題,到此爲止罷,”簡單粗暴的結束了被自己二次挑起的話題,姚瑾策轉頭,看向宗政憬,“我們不能繼續幹等下去了。”
宗政憬頷首,但目光掠過自己的腿和姚瑾策的手、腿,還是忍不住嘆息道:“如今我們不良於行,又被監視,還不知自己身處何處,想要自救,還須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