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兒在小道上略微站了會兒,有些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去。一直走到紫瀾苑最北角的竹林裡,才停住腳步。
“楊木,”姚媚兒轉身,望向來時的路,輕聲道,“你出來。”
一陣清風吹過,細碎的竹葉簌簌聲後,一個人影翩然落下:“姑娘請吩咐。”
姚媚兒的雙手交握在袖中,分開始,一隻手中多了一樣東西。姚媚兒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楊木:“你去查一查這鐲子的來歷。”
楊木雙手接過鐲子,看過後微微一愣:“姑娘,您這是……”
“這個鐲子,可能……”姚媚兒眯了眯眼,“可能與我的身世有關。你速速去查清楚。”若她沒記錯,當初大哥見到她的鐲子時,神情有異,後來甚至還借了她的鐲子去用。雖說大哥的理由也說得過去,而且那時候確實是慕夫人壽辰前幾日,後來也聽說大哥送了慕夫人一隻鐲子,慕夫人很是喜歡,但是……當時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今日大哥突然提起她的身世……師父說過,這個鐲子是她母親臨終前交給自己的,現在想來,大哥當時的異動,恐怕是因爲……他認識這鐲子罷?!
——若果真如此,難道大哥同她的親人,很熟悉?!可是他爲什麼又突然不肯告訴她?她的身世,究竟有什麼內情?
姚媚兒靠在一根柱子上,補充道:“我的身世,可能另有玄機,不過目前而言這件事並不重要,所以不要驚動師父了,查得到就查,查不到……便也罷了。”
楊木收好鐲子:“是,屬下這就去。”下一瞬,楊木消失在竹林中。
姚媚兒又在竹林中呆了很久,才慢悠悠往蘅枝苑走去。
正當姚媚兒爲慕慎安突來的求婚百思不得其解,又開始因自己的身世感到忐忑不安時,有些人正在思君坊的竹院中與美人相伴。
“秦王殿下,我們一起到思君坊這種地方聚頭,難道不會引人懷疑?”姚瑾策靠在一張太師椅上,手中握着一隻茶杯,目光隨着杯中的一片茶葉微微轉動,便似有豔光在他眸中流轉,令人不敢直視,生怕被他的美貌攝去心魂,“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名滿新京的畫塵姑娘,居然是秦王殿下的紅顏知己。”
正在一旁撫琴的畫塵恍若未聞,意境悠遠的琴聲不停的從她之間流瀉開來。
宗政憬對姚瑾策加了重音的“紅顏知己”四字恍若未聞,他抿了口茶,淡淡道:“今日大搖大擺進了思君坊的,可只有最近名滿新京的姚王殿下,至於我和皇兄也來了,卻是無人知曉的。”
主位上坐着一位容貌端莊的年輕男子,男子臉上的皮膚十分粗糙,堅毅的眼神更是顯露出與他年紀不符的沉穩幹練。聽到宗政憬的話,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慢悠悠的用茶蓋撥弄中茶水中的一片茶葉。
——此人,便是大景王朝的大皇子,容王。
姚瑾策放下茶杯,看也不看宗政憬一眼:“最近宮裡的情況如何?你那位父皇,還是對我不放心麼?”
“紫薇玉無故失蹤,父皇對你起疑也在情理之中,”宗政憬的手輕輕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你不肯娶一個郡主讓父皇安心,父皇似乎要將主意打到媚兒身上去。”
“他敢!”姚瑾策坐直了身子,冷冷的望向宗政憬,“究竟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裡,姚兄難道還不知到是怎麼回事麼?我不信姚兄的人對此事一無所知。”宗政憬擡眸,望了姚瑾策一眼,又飛快的轉過頭去,望了一眼正在撫琴的美人。
美人名中有畫,真真是人美如畫。精緻的五官精巧搭配,在一張巴掌大的臉上精心呈現,靜坐撫琴時,簡直像是九天玄女下凡塵。然而……在美人不遠處的太師椅上,斜倚着一個男子,男子的五官比美人更精緻,組合的比美人更巧妙,雖然身材高大,但男子的容貌實在太過出衆,即便氣質再清冽冷然,也始終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醉人風韻。
——真是見鬼,一個大男人怎麼生的比畫塵還美?以前在蘭州時倒不覺得,如今在新京,這人天天一襲白袍招搖過市,彷彿一陣風來他就要羽化成仙似的。也難怪父皇不放心他,容貌殊麗到快要男女通吃不說,還有過人的心計和手段,若不是他還有媚兒這個軟肋,以父皇的性子,恐怕不會留下這個活口。
——簡直是個妖孽,讓宗政憬這種不喜男男之風的男子恨不得避而遠之。
姚瑾策並不知道宗政憬此時居然在腹誹他過盛的容貌,眉頭緊皺道:“我已經投誠到如此地步,皇帝實在欺人太甚了。”
“上位者的疑心總是無限的,”這次開口的是一直沉默品茶的容王。容王雖然在景朝聲名顯赫,但他卻比姚瑾策還小上幾歲,大約是多年的軍旅生涯令容王的氣質略顯滄桑,幸而容王的底子不錯,儘管皮膚粗糙,卻並不顯老,“父皇年紀大了,愈發謹小慎微而已。”
姚瑾策斜睨了這對兄弟一眼,冷冷道:“到底是皇帝親生的,一個個都向着他。就不知道在皇帝心中,你們是兒子,還是工具了。”
容王輕笑一聲,微微搖頭,似乎對姚瑾策的話有許多不同意見,卻沒有再說話。
宗政憬輕輕拍了拍手,室內的琴聲停下。
畫塵起身,朝室內的三人行了一禮,聲如黃鶯:“畫塵就在外間守着,若王爺有事,儘管喚畫塵進來。”屋子裡有三個王爺,但畫塵的目光只落在宗政憬身前。
宗政憬輕輕擺了擺手,畫塵立刻退下了。
等畫塵轉身出去,又將門關好,宗政憬才道:“姚兄,娶一個郡主回去做擺設又能如何?難道你真要媚兒被隨便嫁給哪個郡王麼?”
“我都已經將媚兒留在紫瀾苑以示誠意,皇帝的幺蛾子未免也太多了些,”姚瑾策顯然不願意買賬,“秦王,我同你來新京,可不是爲了處處委曲求全。難道秦王以爲,我娶了郡主,媚兒便能嫁給你了麼?”
“嗯?”容王聽到這話,眼睛微微一亮,目光在姚瑾策與宗政憬之間來回看了看,最後停留在宗政憬臉上,“阿憬,你喜歡這個叫媚兒的小姑娘?”這是容王回新京後第一次與宗政憬私下見面,前面因夾着一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姚王,才只說了一句話,此時聽到姚瑾策話中的八卦,立即來了興致。
——容王的母親去世後,容王被懿安皇貴妃養在膝下,懿安皇貴妃生性善良,一向視容王爲親生,容王也因此與宗政憬兄弟情深,後來懿安皇貴妃被炎皇后所害,香消玉殞,容王又同宗政憬一起被仁慶帝打包送到炎皇后處,怕炎皇后忌憚他們感情太好抱成一團,容王與宗政憬假裝疏遠,而容王從軍後,又很少回新京,即便回到新京也多半隻留十天半個月就走,期間彷彿與宗政憬也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如此幾年下來,許多人都不記得容王與秦王當初一同養在懿安皇貴妃膝下,曾經形影不離的舊事了。
“皇兄,”宗政憬扶額,似乎有些受不了容王的關注點,“今日好不容易約你二人在此一見,你該在意的並不是這些事。”
“那我該在意什麼?皇位?”容王將茶蓋蓋在了茶杯上,“我早就同父皇言明,此生志在沙場,對於那個位置,我既無心也無力,何況我從小就知道,你纔是最適合哪個位置的人。你我是親兄弟,當初母妃待我恩重如山,就算父皇屬意我,我也會將機會讓給你,何況父皇心中只怕更偏向於你。所以如今這三足鼎立也不過是一場虛象,有什麼好在意的?相較於這些,我自然更關心阿憬你的終身大事了。”
“說起終身大事,皇兄,你是皇子中唯一弱冠的,”宗政憬望向容王,不着痕跡的轉移話鋒,“最近宗人府不是忙着給皇兄選妃麼?皇兄中意的是哪一個?”
“這得看炎皇后挑剩下哪些了,”容王說起炎皇后時,森冷的語氣纔像是一個久經沙場殺敵無數的將軍,“只是,她指的女子,我一個都不想娶。”
宗政憬正要說話,容王卻立即打斷了他,楚楚可憐的神情出現在那張堅毅的臉上,居然毫無違和感:“阿憬,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吧?皇兄可不想娶回一堆女細作,每日同牀異夢,還要擔心什麼時候枕邊人會給自己一刀……那種日子,嘖嘖,想想都覺得可怕。”
宗政憬:“……”
宗政憬安排這次的會面目的有二,讓容王與姚瑾策認識一下是其一,其二就是相勸姚瑾策接受仁慶帝的賜婚,可姚瑾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緊接着連容王也跳出來說自己不要成婚,宗政憬有些無語凝噎。
姚瑾策輕嗤一聲,冷笑道:“果然是親兄弟。”裝可憐時的不要臉簡直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