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茶水鋪,其實不過是在路邊搭了一個涼棚,裡面擺了幾張桌椅罷了,茶水鋪四面通風,只有一間三開的茅草屋在涼棚不遠處的山地裡,姚媚兒下車時,看到一個老漢正端了一盤小菜往涼棚裡走,顯然廚房在茅草屋中。不過茶水倒是在涼棚裡現煮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姑娘正手腳麻利的往鍋里加水。
老漢將菜放到客人跟前,一擡頭便看到宗政憬一行人,趕緊招呼道:“喲,幾位客官趕路辛苦,進來喝杯茶歇一歇罷!”時間還很早,涼棚裡七八張桌子,只有一張桌子上做了四個壯漢。
見宗政憬幾人打穿着打扮雖然不是十分華貴,但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一陣貴氣,老漢笑呵呵的將他們迎到了最裡面,又回頭朝小姑娘招了招手:“嵐丫頭,快過來招呼客人!”
“哎~來了!”原來這姑娘名叫嵐丫頭,聽到老漢叫她,她先是高高應了一聲,隨後又往爐子裡添了些柴火,才跑了過來,看到宗政憬時眼前一亮,笑容格外甜美,“公子,您要喝什麼茶?大紅袍?普洱?碧螺春?咱們這兒的小菜也是極不錯的,要不要一併來些?”
雖是山野小鋪,許是過往行人看得太多,反倒練就一雙毒辣的眼睛,嵐丫頭報出的茶皆是好茶,只是明明姚媚兒與宗政憬都坐在桌子上,但嵐丫頭的眼睛卻只落在宗政憬身上。
姚媚兒:“……”她今天出來穿的並不小廝啊!爲何這姑娘看不到她???雖說扮作男子她顯得矮了些,但是她有顏啊!認真比起來,她可比宗政憬要好看!
宗政憬並沒有注意到姚媚兒的心理起伏,他略一沉吟,看了嵐丫頭一眼,道:“來一壺碧螺春,再將你們的招牌小菜上都上來嚐嚐。”
嵐丫頭雖只被宗政憬看了一眼,卻是俏臉一紅:“是,公子您稍等!”
宗政憬:“……”這姑娘臉紅個什麼勁……他真的只是一本正經點個茶點而已啊!不過這也只是一瞬的鬱悶,他看向姚媚兒,“媚兒,你臉色怎麼不大好看?”
“沒什麼,”姚媚兒的糾結稍縱即逝,左右這小茶鋪也出不了菜單,看不到她就看不到她唄,就算詢問她她又能點出多少好菜來?“吃完沒有旁的事了吧?”
宗政憬輕笑:“看來媚兒當真是困了——怎麼,昨日沒睡好麼?”
姚媚兒嘆氣:“許是下午睡多了,晚上怎麼睡也睡不着,輾轉反側到三更過後,才漸漸睡着了,又怕一大早龔知縣來,只得早些起來。”
宗政憬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底淡青的姚媚兒,道:“放心,他今日是沒空來煩咱們了。”
“沒空?”姚媚兒雙手托腮,“莫不是你給他找了什麼好差事?”
宗政憬笑得有些邪氣:“佛曰:‘不可說’。”
“不說就不說,他的事誰稀罕知道?還不如回去睡一覺實在——咦,你還沒回答,吃完這些在沒旁的事了罷?”
宗政憬點了點頭:“沒有了。”
“公子,您點的碧螺春,”說話間,嵐丫頭端了一壺冒着熱氣的茶走了過來,她從桌上取出兩隻茶杯反過來放好,聲音嬌媚,“公子,奴家替您倒茶!”
侍立一旁的西雲上前一步,搶在嵐丫頭之前拿起茶壺,生冷道:“不勞煩姑娘了。”說完,替宗政憬和姚媚兒各倒了一杯茶。
嵐丫頭斜睨了西雲一眼,跺了跺腳,氣呼呼的走了。
姚媚兒端起茶杯,在鼻子下輕輕掠過,一陣沁人心脾的茶香撲面而來,她略吹了吹,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茶不錯。”
宗政憬也抿了口茶,笑道:“山野路旁,能吃到這樣的茶倒也是出人意料。”
“多謝公子誇讚!”嵐丫頭端了兩碟小菜,款款而來,語氣比剛纔更嬌媚,姚媚兒頗有閒情的發現,嵐丫頭的脣色似乎比方纔鮮豔不少,顯然是剛抹了脣膏,“這是奴家親手做的兩碟小菜,請公子品鑑!”
宗政憬的目光一直落在菜上,待嵐丫頭將菜放到了桌子上,他便指着兩碟小菜道:“聽說你們家有一樣祖傳的小菜,路過之人吃了皆是念念不忘,不知是這兩道里的哪一道?”
嵐丫頭抿嘴輕笑:“那道小菜,雖說是一道小菜,卻是要花大工夫去做,配好料後,先是大火煮開,之後便要用文火慢燉兩個時辰方能得,公子您來的太早了,還要過半個時辰才能出鍋呢!”
姚媚兒擡頭,正眼打量起嵐丫頭來,雖說姿容並不算出衆,不過與她下山後見慣的類似問菊等紙美人不同,嵐丫頭渾身上下都透露着活力與朝氣,這是久居深宅的女子身上所看不到的,使她笑起來更顯神采飛揚,何況她此時一臉少女懷春的嬌羞,生生讓她從清秀村姑變成了了清秀佳人。只是清秀佳人嬌羞的笑臉保持了一會兒,終於繃不住了。
姚媚兒轉頭,知道了原因,原來宗政憬的目光全落在菜上,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嵐丫頭,聽到嵐丫頭的回答,有些可惜道:“那可真是不湊巧了。”
“既然公子是慕名而來,何不多坐會兒呢?半個時辰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若公子覺得無聊,不如奴家給你講些山野趣事解悶可好?”
姚媚兒看了無數話本也沒看到過如此主動的女子——嗯,自然是某人刻意爲之,不想讓辛辛苦苦養大的姑娘學的不矜持,看到順眼的男人就追上去唄——此時終於在嵐丫頭熱切的目光中後知後覺發現一個事實:額,秦王,是被這姑娘看上了?
噗……哈哈哈哈哈!所以秦王現在是在被一個姑娘家搭訕嗎?
“不必了,”宗政憬自然也察覺嵐丫頭的意圖,他板着臉,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言語間全是居高臨下的氣勢,令嵐丫頭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
嵐丫頭厚着臉皮又站了會兒,見宗政憬全無挽留之意,這才黑着臉走開了。
另一桌子上坐着的四個衣着普通的大漢將這一幕收入眼中,其中一個漢子哈哈大笑:“這小娘們,方纔對我們不理不睬,看到個好看的小白臉就湊上去了!誰知人家小白臉看不上她,倒是臊了一臉!哈哈!”
“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貨色,大爺想跟你說話是看得起你!方纔躲什麼躲!怎麼一看到好看的男人就合不攏退了?”
“嘖嘖……小賤人不懂事,不知道小白臉都是銀樣鑞槍頭麼?真真是蠢!”
“……”
原本那幾個漢子只以爲小姑娘是膽子小,見他們一桌的男人不敢靠近故而沒有上前招待,此時才知道人家是看不上自己,一個個臉色都難看起來,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老漢聽到這陣動靜,慌得趕緊從茅草屋裡跑了出來,笑着安撫道:“幾位爺息怒,息怒!真真是誤會了,方纔小女忙着燒茶,纔沒空招呼幾位,此空閒些,便幫着上菜,來者皆是客,小老兒一家皆是一樣招待,幾位爺可不要誤會!若小老兒一家都是那等眼皮子淺有沒有眼力見的,哪能在這裡開了半輩子的茶水鋪啊!嵐丫頭,別躲了,出來給幾位爺道個歉!”
老頭兒再三呼喊,嵐丫頭才慘白着臉從茅屋裡出來,對着那一桌壯漢屈了屈膝:“幾位爺息怒,奴家並沒有這個意思!”
此時幾個壯漢的臉色才少許好看些,只有其中一個絡腮鬍依舊冷笑道:“既然沒有這個意思,那你也來給哥幾個好好倒杯茶——方纔在那桌你可是殷勤的很!只可惜人家瞧不上你!”
嵐丫頭怯生生的看了老漢一眼,被老漢瞪了一眼,便只好走到桌子前,執起茶壺,先替絡腮鬍倒茶。誰知茶才倒到一半,便被絡腮鬍抱了個滿懷:“嘿嘿,站着倒多累啊,坐爺腿上豈不是更好?”
嵐丫頭嚇得將茶壺都摔在了桌子上,整個人劇烈掙扎起來:“你……你幹什麼!放開,放開我!”
“幹什麼?”絡腮鬍使勁抱住嵐丫頭,笑容贏蕩,“幹什麼?嗯?老子就是想幹了你呀,哈哈哈,來,先給老子香一個!”說着就要往嵐丫頭臉上湊,被嵐丫頭掙扎着躲開他也不惱,乾脆親到哪兒是哪兒。
桌上剩下幾個男人皆是哈哈大笑:“大哥,香不香?親完讓兄弟也過過癮!”
“哈哈,就是就是!”
“……”
老漢滿臉煞白,一邊上前一邊道:“客官,客官使不得啊!放開我女兒!”
還沒走到桌子前,便被一個壯漢起身攔住了:“我們大哥跟你女兒親熱親熱罷了,你識相呢一邊呆着去,說不定今日還能多四個女婿,哈哈!”
“老東西,滾一邊去!”
姚媚兒從未見過如此場景,但畢竟她曾在思君坊呆過幾日,自然知道他們是想要做什麼,震驚的簡直要說不出話來:“他們……他們……光天化日之下……”雖說此時茶水鋪只有兩桌客人,但這裡還有四個人呢,難道在他們眼裡都是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