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瑾策進了書房,便有一個人影從半開的窗戶閃了進來,姚瑾策從他手上拿過一個小竹筒,那人影下一瞬又原路出去,彷彿從沒出現過。姚瑾策取出竹筒內的字條,邊看邊問道:“媚兒那邊情況如何了。”
之前桃木失敗的消息傳來時姚瑾策的反應杉木記憶猶新,他瞅了姚瑾策一眼,幾不可察的往後退了一步,才小心翼翼道:“姑娘隨着秦王住進了成安知縣龔家開的客棧,昨日,秦王帶姑娘外出,遇到襲擊,目標是姑娘身上的紫薇玉。因那些人自稱是姚莊之人,我們的人便分出一撥跟了上去,沒想到那些人竟是秦王派去的。”
姚瑾策頭也不擡,輕嗤道:“苦肉計。”
杉木不由自主又往後退了一步,滿臉訝然:“主子,您怎麼知道的?那秦王爲了救姑娘,確實中了暗器負傷,不過咱們的人遠遠看着,秦王的傷應是並無大礙,”說到這裡,杉木忍不住提着狗膽想要試試自家主子到底能聰明到什麼地步,於是問道,“那……主子,你覺得秦王有沒有得到紫薇玉?”
姚瑾策擡頭,像看白癡似的看了杉木一眼:“若他安排的人得去了紫薇玉,你還有閒情逸致問我這個問題?”
杉木僵住:“額……”也是,若紫薇玉真被搶走了,他應該第一時間先說此事,畢竟姑娘又沒受傷!
“不過,”姚瑾策眯了眯眼,“只怕紫薇玉已經落入秦王手中。”
“啊?”杉木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麼可能?難道他明搶了?爲了不讓姑娘察覺,他也算是費盡心思,只可惜一舉未成,已然驚動姑娘,若想再得到紫薇玉,恐怕不容易——畢竟明面上他是姑娘的朋友,若是故意降低守衛使紫薇玉被盜,姑娘定會起疑……”
“原來你還有腦子,”姚瑾策瞥了杉木一眼,繼續道,“若媚兒的紫薇玉此番被得去,媚兒定不會善罷甘休,可這些‘姚氏之人’本是秦王之人假扮,若媚兒有朝一日入的姚莊,兩廂對質之下,就算媚兒不相信老頭子們的話,但以媚兒的聰慧,總有一日會懷疑到秦王身上。”
杉木愈發糊塗了:“那……那秦王難道只是爲了……爲了演一出苦肉計?”那也太興師動衆了!爲了取信於姑娘,他那兩撥人可是真幹起來了,即便遠遠看着,也能看出來有幾個人受的傷也不算輕,說不定要養上好一陣子,從演戲的角度來說,這血本下的有點大。
“苦肉計是其一,更要緊的是告訴媚兒紫薇玉的重要性,原本媚兒只當這是我的家傳之寶,所以也不過是貼身佩戴,用心保管,但此時必定已知道了紫薇玉的要緊之處,她反倒不敢隨意戴在身上,若想藏好紫薇玉,媚兒只能求助於宗政憬。”
“這……”杉木吶吶道,“姑娘這樣聰慧,難道……難道最後竟是親手將紫薇玉送到秦王手中?”
姚瑾策橫了杉木一眼,淡淡道:“你以爲媚兒是你麼?即便媚兒向秦王尋求幫助,定也會留有後手,不過秦王既然如此行事,只怕已經算到了媚兒所想。”
杉木有些緊張道:“秦王會怎麼做?現在紫薇玉已經在他手中了麼?要不要屬下們去搶回來?”
“只有紫薇玉對秦王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姚瑾策擺了擺手,輕嘆道,“秦王處心積慮,媚兒縱然聰慧,到底涉事不深,下山後又與秦王相處良久,對秦王難免有些信任……希望秦王能有一二分真心相待,不會讓媚兒受傷,否則……”
姚瑾策的聲音很溫柔,卻令杉木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沉思片刻才道:“那眼下我們該如何應對?”
姚瑾策將手中看過的紙條揉成團,捏在手心,不一會兒,攤開手心,只留下一堆紙屑,他將手放到脣畔,輕輕一吹,看着隨風亂舞的紙屑,淡淡道:“既然拿到了紫薇玉,秦王此時最想見的,就是我了。”
杉木愣了愣,恍然大悟道:“難怪原本秦王將我們的人隔得遠遠的,嚴陣以待,就是不許我們聯繫上姑娘,因爺子的人死死盯着秦王,秦王有皇帝密旨在身,又出了新京,調用起人來比我們更便利,使我們一直只能遠遠跟着姑娘,但是昨夜的密報裡說,秦王在‘遇襲’之後,改變了防衛,我們的人再稍微部署一下,便能聯繫上姑娘了——原來秦王是想讓姑娘來聯繫您?”
姚瑾策懶得搭話。
杉木已經習慣了被姚瑾策鄙視智商,繼續道:“那……主子,您會不會見秦王?老爺子用君氏秘藥連殺蘭州五個知縣,是在暗地裡向仁慶帝宣戰,秦王此來,說是查案,其實就是對付老爺子他們,說到底其實你們想做的事兒差不多,他現在想見您,難道是想與您聯手?”
“杉木啊,”姚瑾策歪了歪身子,單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杉木,“你知道我爲什麼留你在身邊麼?”
唉?主子怎麼突然問這個?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杉木還是從善如流的猜測道:“額……因爲屬下功夫好?沉着冷靜?處變不驚?”
聽到杉木越說越……姚瑾策閉了閉眼,微微搖頭:“因爲你太蠢,放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杉木僵立在原地:“……”他蠢?分明是主子聰明的太變態,思維跳躍之快令正常人根本跟不上好嗎!
見杉木哭喪着臉不說話,姚瑾策善心大發,主動回到原先的話題:“你以爲秦王的見我是爲了和我聯手?他處心積慮得到紫薇玉,你竟不知道他見我是爲了什麼?合作自然是會談的,可是君氏後人和當朝宗氏真能談到一起去?短暫的殊途同歸又如何?他的最終目標,並非作亂的姚家,而是使姚家作亂有理的……君氏遺脈。”
“君氏遺脈?”杉木的惆悵被姚瑾策的最後一句話拍散,他的語調倏然拔高,“秦王真正要對付的人,是主子您?”
姚瑾策輕笑:“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年景朝開國皇帝沒做到的事,如今仁慶帝有機會做到了,他自然不會放手。當初姚氏攜祖母和傳國玉璽躲藏深山,令宗氏遍尋不得,這塊心病代代相傳,都快成了懸在景朝皇帝頭上的一柄劍——他們的皇位來的並不光明正大,若是我起兵,按照他們開國皇帝的說法,如今的皇帝應該直接讓位,恢復秦氏江山——雖說勢力懸殊之下,這不過是癡人說夢,但只要我在,他們好不容易粉飾太平的改朝換代,就會露出謀朝篡位的真面容。那些越是擁有權力的人,就越渴望擁有美好的名聲,同時也會毫不猶疑的除去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脅。”
杉木被姚瑾策最後一句話鎮住,抱拳道:“主子,那您絕不能見秦王!實在是他危險了!”
“我怎能不見他呢……”姚瑾策笑的有幾分邪氣,一時間眸中似有豔光流轉,惑人心神,“他將我的媚兒騙的團團轉,我如何能不會會他?何況,難道他們要斬草除根,我便由着他們來麼?”
杉木被姚瑾策的盛容震到,下意識的低下頭:“那,主子您是要見他?”
姚瑾策斂了嘴角邪氣的笑意,淡淡道:“我想見媚兒了——明日,我要見媚兒,你去安排吧。”
杉木立刻道:“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姚瑾策留杉木在身旁,自然不是因爲杉木真的蠢笨,而是因爲杉木忠心耿耿,唯他之命是從。身處龍潭虎穴時,最需要的是一個絕對忠臣、二話不說執行他命令的下屬,腦子什麼的,他自己的就夠用了。
雖說姚莊的守衛愈發嚴密,但姚瑾策的意思還是在當天就傳到了姚媚兒處。
看到重新出現在她面前的楊木,姚媚兒有些不好意思:“那個……”
楊木面無表情道:“姑娘您什麼都不用說了。主子說得對,幾個大男人都看不住一個小姑娘,是屬下們無能。”
“不是不是,是媚兒……”楊木這話令姚媚兒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她頓了頓,機智的選擇轉移話題,“你也是扮作店小二啊……對了,師父打算在哪裡與媚兒見面?”
楊木道:“明日秦王會去知縣府衙,屆時屬下會安排姑娘與主子見面。”
“對了,”聽楊木說起宗政憬,姚媚兒道,“秦王也想見師父,你問問師父,見不見他。”
楊木道:“主子說了,與姑娘久別重逢之際,他不想見些無關緊要之人,見不見秦王,主子會親口告訴姑娘。”
姚媚兒點了點頭:“媚兒知道了。”她答應過秦王,絕不會失信,至於師父嘛,絕不會這麼個小小的要求也不肯滿足她——何況,他們確實該見一見。
楊木行禮告退:“屬下不能久留,先告退了,明日時機合適時,屬下會來找姑娘。”
姚媚兒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