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薄太清,蝕此瑤臺月。
茫茫夜空,滿天繁星像灑在碧玉盤裡的珍珠,密密麻麻的鑲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上,繁星彷彿一條長長的銀河橫跨在夜空中,剎時,只見滿滿的星光化作了一道流星,尾調的白光驟然劃破了夜空,墜至遠方。
忽地。
整個夜空如被一個巨大的墨布隱隱的遮住,一瞬間黯黑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那皎白的光芒影影綽綽在雲朵間。
姑蘇一敗雲無色,露地紅草溼熒光。
月轉碧梧移鵲影,玉盤露冷芙蓉淺。
墨黑的的天空上方,滿滿的影射出一個朦朧的影子,遠遠望去,彷彿一隻張着血盆大口,長相兇殘的猛狗,它強壯的四肢佇立在那裡,蹲在月亮旁邊,虎視眈眈的盯着那冒着寒氣兒的月白,它伸出了長長的舌頭舔了舔那月白,只見冒着寒氣兒的地方缺了一小塊兒,天狗的眸子鋥亮,一副享受的表情。
水三姬腳下生風行至到望石洞門口,望着突變的天空,臉上難掩興奮之色,她雙手擎天,髮絲飛揚,跋扈猖狂:“哈哈哈哈......天狗食月來臨了,我的吸功大法終於可以天下無敵了!”
尖銳的回聲乍響在整片天空,聽起來是那麼的刺耳。
望石洞的上方是一片高高聳起的山巒,那裡地理位置極佳,離月亮最近,可以完美的吸天地之靈氣,取日月之精華。
水三姬紅裙如血,裙襬飛揚,冷風呼嘯在耳邊,她雙腳點雲,步步如風徑直飛到了那一片山巒上,她的掌心旋起了一道巨大的黑光將山巒間所有的岩石,怪土,奇珍,刈草全部吸在了掌心中,而後嘴裡默唸妖訣,只聽‘噼裡啪啦’的巨響,一瞬間,便將它們層層疊疊的‘聚集’並堆砌在了山巒上,製成了一個石柱,她望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天有異象,慢慢的旋動着,旋動着,水三姬陰毒的眸子眯緊,瞳仁裡映照着月光的朦朧,她迫不及待的飛回了山洞內,將妲雪硬生生的拖出了籠子,一個手掌將她牢牢的吸住,拽着她一齊飛到了山巒之間。
“臭蛇妖......你想......幹什麼?”冷風呼嘯在妲雪的喉嚨裡,股股強風嗆的她直咳嗽,寒冷的氣流鑽進她的骨子裡,讓她全身發抖,她如一片即將飄落的落葉在空中搖搖欲墜。
水三姬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兩個手掌將妲雪擎在了空中,而後周身散發着黑色的光芒,只見妲雪在空中旋轉了一圈,而後立起的身體從半空中徑直朝那個石柱上推去。
‘砰’的一聲悶響。
妲雪整個人吸在了那個石柱上,水三姬搖手變出來了一根牢固的妖繩,將妲雪綁在了石柱上並纏繞了好幾圈。
她如一隻待宰的羔羊,孱弱的身子提不起來一點力氣,垂着頭,脣瓣兒嚶嚶嚀嚀。
師父......
你在哪裡?
那炫動的天空忽然大變位置,如顛倒乾坤一般,那消失已久的繁星一點點透過墨雲呈現出來,只是那一挪一動都特別的有規律,漸漸的周旋成一個圓形圍繞在天狗食月中間。
而周邊的星星則是一點一劃的形成了一道道直線,每個直線的接頭點和接尾點都纏繞着顏色不同的星星。
五彩的色彩勾畫出淡淡的光芒,那一層層的光暈將墨黑的天空暈染的格外美麗。
銀色兮兮。
金色燦燦。
藍色涼涼。
綠色翠翠。
橙色暖暖。
黃色盈盈。
紅色嬈嬈。
它們如一塊塊細碎的鑽星一般,十分有規律的布在了每一個角落。
水三姬望着妖嬈的天空,心中激動不已,原以爲今日只是天狗食月和十二星宿集合的日子。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今日顛倒了乾坤,從未出現過的二十八星宿乍現在天空。
二十八星宿又名二十八舍,它是前所未有的分割羣體,沿着六界圍繞一圈的稀有星宿。
它們分割成四組。
又名爲:四象,四獸,四維,四方神,每一個分割的組內都有七個星宿。
它們又分爲東,西,南,北爲合集的星宿。
東方稱青龍: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南方稱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馬,張月鹿,翼火蛇,軫水蚓。
西方稱白虎: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雛,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
北方稱玄武:鬥木獬,牛金女,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壁水鷸。
所以在星宿中才有左東方青龍,右西方白虎,後北方玄武,前南方朱雀的說法。
“哈哈哈......”水三姬仰頭大笑,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她雙手擎天,陰暗的眸子彷彿要滴出血來,有些難以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真是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啊!”
那刺耳的笑聲讓妲雪緩緩擡起頭來,蒼白如紙的面容沒有一點血色,漫漫天空如此美麗,她卻將要如一顆流星瞬間飄散。
紅塵初妝,漫漫夜色,最初的面龐,碾碎夢魘無常,命格無雙。
亥時已到。
夜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屹立在黑暗中的神秘山洞看不見一絲一毫的光芒,面具女子望着外面的夜色,嘴角慢慢的勾起一抹笑容:亥時已到,妲雪註定要煙消雲散了。
面具女子一襲黑色的長裙蹲在了河邊,她想取些水來給瀟竹喝,波光粼粼的水映照出面具女子漆黑的面容,她心裡不由的煩躁,隨手抓起一把石子將平靜的睡眠打散,一同打散的還有她那不堪入目的面容,她將怒火緊緊的攥在拳頭裡面,安慰着自己:你的出頭之日即將來臨,亥時一過,妲雪一死,那麼她便能重見天日了,那麼她便能夠重新擁有瀟竹了。
她舀了一些清水,站起身,一隻手遮在了額頭處,望着遠處的綠色紅襯的果子樹,她欣喜不已,自言自語:我要去摘一些果子,等亥時一過我就將瀟竹的鬼迷心竅大法解除,他一醒來一定口渴,一定很想吃一些野果。
這樣想着,面具女子高高興興的拖着黑色的裙襬朝另一邊走去了。
神秘山洞的另一端籠罩着細細的白霧,跌宕起伏的山巒間飄着一股子氤氳之氣,只見那‘嘩嘩’竄流的瀑布突地戛然而止,靜謐的空氣裡還散着餘下的清涼之氣,瀑布內的女子正伏在檀木桌上作畫,純白的宣紙上一筆一劃勾勒着一張英俊不凡的面容,細細的毛筆尖兒沾了一些黑色墨水將畫紙上人物的髮絲輕輕填滿,忽然,筆尖兒上的黑墨水掉落在了宣紙上,浸染了一小塊兒。
“最後一筆也能出錯。”半夏望着那一副即將畫好的瀟竹的畫像不由得深深嘆氣:“哎,瀟竹......你還好嗎?”
上次,她不告而別以後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思念,更甚。
半夏忽然間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細細聽來,爲何一直流淌的瀑布之聲停止了?
她拽着簡單的素裙撩開一層層珠簾來到了瀑布邊,望着如一灘死水的瀑布,半夏眉心緊蹙,心中不免疑惑:這條瀑布流淌了近千年,今日爲何中斷了?
疑惑之際,半夏將視線落在了潭瀑外那一片片的的花園上,她望着眼前的景色震驚不已,快步湊上去。
只見那大片大片的*花如噬了毒素一般全部變得烏黑,發紫,活潑的花瓣兒蔫蔫的卷在了一起,而那種植在生命之厚土上的*樹也彎了腰,枯了枝葉。
“怎麼會這樣?”半夏又焦急又心疼:“我的*樹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忽地。
一道刺眼的光芒折射在了她的眼底,她下意識的用手臂遮擋了,待慢慢的適應了光線後,她才擡起頭緩緩朝天空望去。
“天狗食月?二十八星宿集合?”半夏清涼的眸子裡盛滿了濃濃的詫異。
她心裡暗自思忖着:若這一日其餘旺盛的生命力都漸漸地枯萎,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人在這一天吸取純陰之人。
純陰之人?
半夏在腦海裡回想着,細細的琢磨:究竟誰是純陰之人呢?
猛然間,她的腦袋閃過了一個人影,猛地酥麻了一下:妲雪姑娘是純陰之體,難道......糟糕!
上次,半夏爲妲雪診治的時候便早已測出了她是純陰之妖。
半夏心急如焚,顧不得任何事情,全身騰起輕功,腳尖點雲飛在了空中,越過茫茫的山巒,越過深深的叢林,靈敏的半夏鼻子一嗅忽然間聞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那是她的一記名貴中草藥,名叫迷.迭花,有強悍的迷失人心智的功效。
可是,那迷.迭花是她潭瀑的寶貝之藥,怎會將濃郁的味道散落在距離潭瀑如此之遠的山洞周邊來呢?
半夏思量了一番,心想:莫非......有人偷走了她的迷.迭花?
她從半空中緩緩將輕功收了起來,雙腳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上,輕風將她的裙襬吹起,她柔順的髮絲彷彿那瀑布一般垂在腰間,腳下是枯萎不堪的花草,空氣中洋溢着死亡的氣息。
果不其然。
有人在吸噬純陰內力。
神秘的山洞周邊罩着一層枯黃的枝葉,半夏探究的望着這個被封的密密實實的山洞,總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兒,看着彷彿一塊兒大石頭,但是卻好像藏有機關似的。
半夏轉身想離開,腳下不小心被一塊兒石頭拌了一跤,順帶着牽扯出來一根長長的枯草,半夏一個踉蹌沒站穩栽倒在了地上。
“好痛。”半夏揉着腳踝,順手將纏在腳踝上的枯草扯開扔在了一邊。
這一扯動不要緊。
只見半夏眼前的巨大石頭髮出了一聲震響,緊接着自己慢慢的朝一邊挪動着,周邊的枯草也因來回的碾軋而變得細碎。
半夏的眸子一亮:原來這是一道機關。
她忍着疼痛站了起來,來到了山洞洞口處,一隻手扶着巨石緩緩地往裡面走去,漆黑的山洞內讓半夏不由得生出了一絲恐懼,但是心底卻有一道強有力的聲音告訴她:要進去,一定要進去。
她慢慢地摩挲着山洞周圍潮溼寒冷的山壁,雙眼如被黑布遮住一般什麼也看不清,她從腰間摸了摸,摸出了一塊兒火石,她一喜:太好了。
蹲下身子,她握緊火石在山壁上來回的剮蹭着,可是山壁太過潮溼,無法將火引起來,半夏挪了地方,朝前方走了幾步,尋了一處乾乾的地方,‘啪’的一刮,那火石與地面來了一個親密接觸,‘噌’的一下子燃起了火苗。
“終於點燃了。”半夏驚喜的喃喃自語,她握住弱弱的火光將手探了出去,待照亮前方的黑暗後,她嚇的一個激靈急忙後退了好幾步。
“誰?”半夏警惕的問着。
空氣中鴉雀無聲。
“是誰?”半夏再一次問着。
空氣中依然安靜無比。
疑惑的半夏試探的重新將火光探了出去,那柔柔的火光照亮了一個木塌,她將火光慢慢向下移動,待看清塌上的人時不由得驚訝了。
“瀟竹......”半夏急忙將火光定在了一個地方,雙腿蹲在塌前,輕輕的喚了他一聲。
但是瀟竹卻毫無反應,安靜的躺在那裡,彷彿一個沒有生命的人。
半夏心裡急了,急忙探向他的脈搏:“心脈還在,心脈還在。”
可是他爲何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秀眉緊蹙,在空中嗅了嗅,彷彿在瀟竹的身上聞到了熟悉的迷.迭花的香味兒,她喃喃自語:他的身上怎麼會有這個味道?
於是,半夏用自己精湛的醫術替瀟竹做了一個檢查,當她用隨身攜帶的金絲線連在瀟竹的心脈上時,她驚訝的雙手發抖,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他竟然被人施了迷魂大法。
抑制住自己手背上突突直跳的青筋,半夏屏住呼吸,凝了凝自己的情緒將金絲線抽回,她摸了摸瀟竹的仙骨,一顆心放了下來,仙骨沒被人弄碎就好,因爲鬼迷心竅若施加的太多容易將仙骨吞噬掉。
半夏從袖袍內取出了自己稀有的絕世毒針,每一根毒針上都攀爬着如針尖兒大小的毒蟲。
這個毒蟲名爲喚蟲,是專門祛除鬼迷心竅大法的。
她將毒針的一頭扯上了一根金絲線,又將金絲線的另一端綁在了瀟竹的仙骨心脈上,而後,她把指尖沾染了一層白色的粉末兒,那毒蟲聞到了粉末的味道格外的興奮,順着半夏指尖上的金絲線攀爬着,一直爬到了瀟竹的仙骨心脈內,那個毒蟲遇到了剋星後格外有戰鬥力,如一條條鬥魚,拼命的吞噬着,撕咬着那鬼迷心竅之毒,一刻鐘後,那個毒蟲吃飽喝足懶洋洋的爬了回來,癱軟的躺在了半夏的手心裡。
毒蟲只要吞噬一次鬼迷心竅之毒,自己變回昏睡上一年,所以這隻毒蟲格外的名貴和稀有。
半夏摸了摸毒蟲,將它塞進了一個黑色的小瓶子裡,說:你好生休息吧。
將毒蟲收起後,半夏裡兩根手指間捏着一根銀針朝瀟竹腦袋上的一個xue位刺去。
片刻。
蒼白憔悴的瀟竹稍稍有了反應,那雙深潭似的眸子緩緩的睜開,睫毛微微抖動,瀟竹有些頭暈目眩,他擡起麻木無力的手臂按壓着側額,在一片模糊視線中終於找尋了一絲絲光明。
“瀟竹,你醒了?”半夏見他醒來驚喜不已。
瀟竹仰起身體想尋個地方靠一下,半夏彎着身子將他扶起,渾身乏力的瀟竹望了一眼這陌生的地方,問:“半夏,這是哪裡?潭瀑嗎?”
“潭瀑?”半夏微微一愣,素手指了一圈:“這裡不是潭瀑,瀟竹,你也不知道你自己在哪裡嗎?”
瀟竹努力的回憶着,卻有些拼湊不回來那些缺失的記憶,模模糊糊的讓他有些頭痛,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瀟竹這樣說來,半夏覺得奇怪極了,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到了山壁上一隻迅速死亡的黑蝙蝠上,猛然想起了什麼,她問:“瀟竹,你的徒弟妲雪呢?”
妲雪?
瀟竹猛地一驚:對,妲雪,妲雪呢?
他掐指一算,竟然算出來妲雪的氣息,他慌了,徹底慌了,整顆心彷彿被人提到了半空中,他激動的捏住半夏的肩膀,問:“現在是什麼日子?”
半夏忽然間在心裡升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預感,她指着死了的黑蝙蝠,說:“今日是天狗食月,二十八星宿集合之日。”
“妲雪!”
‘轟’的一聲,瀟竹的腦袋乍響一片驚雷,深眸涌動,他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
二十八星宿旋旋的轉動,根根絲線最終完美的碰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星宿圓盤,映照在了妲雪單薄的身子上。
而那兇殘的天狗也正呲着牙齒對着月兒舔舐着,那月兒從大半變成小半,從小半變的模糊。
水三姬紅裙如血,從空中飛到了妲雪面前,整個人正對着天空上的二十八星宿,那源源不斷的光芒被水三姬吸進了身體,她舒服的喟嘆,只見她的肌膚變的透明,透明的幾乎能夠清楚的看清裡面的每一條經絡。
她仰天長嘯,雙腳騰雲,飛到妲雪的頭頂,掌心旋出一道黑色的光芒,狠狠的對着妲雪的頭顱按壓了下去,只見妲雪全身抽搐,那渾身的銀光內力全部瘋狂的從頭顱散出,源源不斷的被水三姬吸在了掌心中,順着掌心,順着透明的經絡油走在水三姬的體內。
“哈哈哈哈......”水三姬猖狂的大笑,手上的力道加深的愈來愈厲害:“純陰內力果然厲害。”
妲雪的面容已經變得扭曲了,整個臉抽抽縮縮,反反覆覆,那雙溼漉漉的瞳孔一點點擴大,她的嘴脣痛苦的張開,窒息的感覺讓她生不如死,她拼命的呼吸着,但是她的喉嚨彷彿是一個漏氣的漏斗,這邊吸進來,那邊漏出去。
水三姬忽然間猛的注入一股子強勁的力道,妲雪痛苦的瞪大了雙眼,張着嘴巴:“啊——啊——啊——”
生不如死不如一命嗚呼。
妲雪綁着的的雙手,雙腳痛苦的在空中來回的撲騰,那孱弱的身子如一個撒了氣的氣球一點點的乾癟。
一行清淚慢慢的滑落。
師父。
我怕。
這一回,我真的怕了。
我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死亡離我好近,好近,它在像我招手。
但是我捨不得離你而去,
你和死亡站在天秤的兩端,而我站在中間搖擺不定。
其實,我真的好想向你撲去,撲到你的懷裡,聞着你衣裳上清香的竹香味兒,靠在你溫暖的胸膛上,緊緊的摟着你,摟着你,永遠也不撒手。
但是,師父,對不起,恐怕我不能了。
含笑滄桑,牽住繁華哀傷,彎眉間,命中註定,已成過往。
師父,也許我們之間真的沒有那永生永世。
師父,你要記得,那年那日,茫茫白雪間,翠綠青竹間,有一隻小雪狐名叫妲雪,她很愛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師父,你知道嗎?我不怕死,一點也不怕,我怕的是沒有看到你最後一面。
“雪狐,拿命來!”水三姬面目猙獰,手掌顫抖,幾乎將妲雪的頭顱按碎。
伴隨着妲雪一聲淒厲的,撕心裂肺的慘叫,那天狗最終將月兒全部吞進了腹中,那二十八星宿翻天覆地的變化着,纏繞在天狗身邊。
亥時三刻。
空中襲來一道龍捲風般的身影,楚墨寒一襲藍色的海袍,雙腳騰空,指尖旋出冰冷的海水之珠,他冷聲厲喝:“蛇妖,我要你的命!”
水三姬定睛一看,竟是楚墨寒,她陰毒的眸子眯起,將妲雪的空殼甩在了一邊,她拼勁全身的力氣與楚墨寒對峙,她猖狂極了:“又來了一個找死的,正好我才吸完那個死狐妖的純陰之氣,可以在你身上練練手了。”
楚墨寒冷眸微眯,髮絲飄揚,面容冷峻,眼底盛滿了仇痕:“蛇妖,你不但滅我家族,而且還傷人性命,今日我便要你抵命!”
“哈哈哈哈......”水三姬仰頭大笑:“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話落。
水三姬凌亂的髮絲散在臉龐如鬼魅一般驚悚,她忽閃忽現自己的原形,粗粗的蛇尾擺動着,上面黑色的斑點竄動着,她氣運丹田,準備將吸功大法內的純陰內力提出來對付楚墨寒,可是當掌心的光芒乍現時,她卻發現她完全運用不動這個純陰內力。
她心裡暗驚:這是怎麼回事?
楚墨寒冷冷的望着她,幽幽地說:“純陰內力是至高修法,你一個個小小的蛇妖竟然還妄想修成這樣一道功力?我看你就是在自掘墳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水三姬徹底慌了神,失神之際,楚墨寒迎刃而上,掌心旋出一道道藍色的致命光芒,直擊水三姬的要害,有些走火入魔的水三姬一時反擊不了,整個身體被楚墨寒震的稀碎,一聲嚎叫聲,水三姬瞪着不甘心的雙眼倒在了地上,她的半人半蛇身慢慢的全部蛻化成了蛇身,尾巴痛苦的抽搐了一下,緊接着,化成了一股子白霧灰飛煙滅了。
伴隨着煙霧的飄散,雲端上的天狗痛苦的在上面翻滾着,它捧着肚子,四腳朝天,張開大嘴,最終,那被吞進肚子裡的月兒被吐了出來。
皎潔的月兒重新掛在了天邊,散發着銀白色的光芒,籠罩着這一片陰霾。
二十八星宿倏然消褪,那天狗也化作了一朵浮雲。
楚墨寒一個箭步朝妲雪衝了過去,雙指探在她的鼻息處,驚詫的哆嗦着手指,她——竟然無一絲氣息了。
“雪兒。”來遲的瀟竹疾步衝了過去,一把將躺在冰涼地上的妲雪抱在了懷裡,他的聲音沙啞的如砂石,抱着妲雪的雙手顫抖不已,他撕心裂肺的痛喊:“雪兒——”
略帶寒意的涼風拂過寂靜的空氣,捲起孤零的樹葉,黯黑的天幕那麼的低,瀟竹那淒涼的聲音,撕心裂肺的響徹在了整片天空。
起起落落的迴音盪漾在耳畔......
“雪兒——”
“雪兒——”
“雪兒——”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楚墨寒心裡一酸,背身而立,瀟竹那痛苦的聲音縈繞在他的心頭,他一個拳頭錘在了一塊兒岩石上,自責不已,最終——還是來晚了一步。
半夏的眼眶溼潤了,她緩緩的蹲下身子,上前探了探妲雪的心脈,絕望的閉上雙眼。
瀟竹忽然轉身,拼命的搖晃着半夏的身子,憔悴的面容浮着溼潤:“半夏,你救她,你快救她,你是天下第一藥後,你快救她啊!”
半夏悲痛的搖搖頭,咬着脣:“沒用了,心脈已經斷了。”
耷在半夏肩膀上的那雙手陡然落下,如一隻折斷翅膀的鳥兒,瀟竹面無表情,緩緩的轉過頭,望着緊閉雙眼,面容上卻掛着淚痕的妲雪,他俯下頭,輕輕的細吻着妲雪的額頭,柔聲地說:“雪啊,莫怕,爲師來了。”
一吻落定。
瀟竹起身,雙手將柔弱的妲雪抱在懷裡,一步一步的朝前方走去,那悲痛落寞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
一縷青煙,嫋嫋升起,蜻蜓點水,柳絮飄揚。
浮生若夢,靜如止水,不問情愁,只願你一生安好。
剝落滿身傷痕,填補半世流離。
願蕭瑟,能一紙相送。
願此生,能和衣相綣。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彷彿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
客棧的房間內。
淡淡的呼吸聲在靜謐的空氣裡顯得格外清晰,瀟竹爲妲雪換上了一身乾淨漂亮的長裙,髮髻上插着一支他爲她買的蝴蝶簪子,蝴蝶的流蘇搖搖擺動,彷彿妲雪歪着小腦袋活潑時的模樣。
她靜靜的躺在瀟竹的大腿上,一動不動的乖巧極了。
瀟竹一雙手摸着她冰涼的臉蛋兒:“雪兒,爲師一直陪着你。”
門,被推開。
半夏一行人行至到了軟榻前,望着這一幕,衆人心酸不已。
“瀟竹,對不起,怪我來晚了。”楚墨寒愧疚不已。
瀟竹面無表情,眼神沒有一絲的焦距,只是深深的望着妲雪,彷彿他的眼中只有妲雪一個人。
半夏的雙眼盈着淚水,她實在看不過去了,撲了過去,定定的望着瀟竹,道:“瀟竹,我可以讓你和妲雪姑娘相處最後一天。”
話落。
瀟竹那張呆滯的面容終於有了些許的反應,他不言不語,望着半夏。
半夏咬了咬脣,道:“妲雪姑娘體內有血淚子,我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她暫時醒過來,那就是將她的體內的血淚子存在她的心脈裡,但是她只能活一天,一天過後,她便......”
瀟竹涼薄的脣顫抖不已,手指無力的摩挲着她的臉頰:雪兒,你想與爲師相處這一天嗎?
片刻。
瀟竹的脣才艱難的開啓,嗓音沙啞的不像話:“半夏,雪兒她還有的救嗎?”
心攪在了一起,撕扯着,壓抑着。
半夏搖搖頭,握着衣角:“對不起。”
雞鳴沒有準時的響起,破曉的天空陰沉沉的。
瀟竹握住妲雪的小手,又問:“她會痛嗎?”
她最怕痛了,曾經她去怡紅院偷看的時候,瀟竹責罰過她,她痛得每天直想讓他呼呼她的傷口。
半夏搖搖頭:“不會,她的感覺相當於迴光返照。”
長歌當哭,爲那些無法兌現的諾言,爲生命中最深的愛戀,終散作雲煙。
“半夏,你不要弄痛她......就好。”瀟竹一字一字的吐出來,最後一度哽咽。
半夏別過頭去,一滴眼淚話落:“好。”
風華是一指流沙,蒼老是一段年華。
陽光照樣徐徐上升,微風照樣拂拂吹動。
半夏將妲雪體內的血淚子引了出來,而後又引入了她的心脈裡,半夏的額頭佈滿了層層的汗珠,臉龐溼潤了一片,讓人分不清究竟是淚水還是汗水。
軟榻上的妲雪指尖微動,一雙眸子緩緩的睜開,溼漉漉的眼底盛着滿滿的期盼的神情。
半夏哽咽了:“瀟竹......她......醒了。”
聞言。
瀟竹急忙坐回在軟榻上,望着妲雪重新睜開的雙眼,他的心微動,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在懷裡,聲音哽咽溫柔:“雪兒,你醒了。”
妲雪點點頭,望了望自己的身子,總覺得體內被人掏空了一般,所有的事情她都記得,她望了一眼半夏,嘴角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容:“又是半夏姑娘救了我,謝謝你。”
半夏忍不住自己的情緒,捂住嘴巴,眼淚唰唰滑落。
柔軟的身子被瀟竹緊緊的抱在懷裡,妲雪的頭抵在瀟竹的下巴上,一滴一滴溼潤的淚水浸染了妲雪的髮絲,妲雪有所感覺,她有些疑惑,慢慢的擡起頭來,一雙小手兒摸着瀟竹潮溼的臉龐,問:“師父,你怎麼哭了?”
“爲師......沒哭。”瀟竹強壓着自己的情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安撫的摸了摸妲雪的頭頂。
妲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的脣瓣兒顫抖,溼漉漉的眸子望着瀟竹,問:“師父,我怎麼了?”
“雪兒,你很好,不許亂想。”瀟竹偷偷的將眼淚拭去,重新將妲雪抱在懷裡,大手拍着妲雪的後背。
妲雪的心思愈發的敏感,情緒開始不受控制起來,她猛地推開瀟竹,摸了摸自己的臉,慌張的問:“師父,我是不是又變醜了?”
瀟竹見她情緒如此激動,急忙安慰:“雪兒,你沒變醜,你還是像以前一樣漂亮。”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妲雪有些怕了,她怕師父只是爲了哄她,她開始四處找鏡子:“給我看看,我要自己看看。”
“雪兒......”瀟竹痛心疾首,不知該如何將她只有一日壽命的事情告訴她。
半夏有些不落忍,她上前抓住了妲雪胡亂抓的小手,眼淚一顆顆滾落:“妲雪姑娘,不是的,是......是......”
妲雪溼漉漉的眸子望了衆人一圈,爲何他們都那麼的傷心?
她的睫毛顫抖着,如受了驚嚇的蝴蝶,問:“是什麼?”
“你被水三姬吸走了純陰內力,斷了心脈,你只有......只有一日的壽命。”最終,半夏終於將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嗡’地一下子妲雪將昨晚恐怖的一幕全部回想了起來,那蝕骨之痛讓她汗毛豎起,冷汗涔涔。
那晚。
她記得師父拼命的喚着她的名字,可是,心急如焚的她卻始終無法應答。
黑白無常帶着鎖魂鏈將她帶到了陰曹地府,她記得她看到了閻王爺,閻王爺清楚的告訴她,她的陽壽已盡。
原來,她已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原來,那最後一日的生命是半夏爲她爭取來的。
那雙抓着錦被的小手慢慢的鬆開,她的視線落在悲痛的瀟竹身上,她撲了過去,抓着他不敢置信的問:“師父,是真的嗎?半夏說的是真的嗎?”
許久。
瀟竹都未回答,這個真相太過殘忍。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妲雪猛搖頭,推開了瀟竹從軟榻上衝了下去。
斑駁的陽光透過閣窗映照了進來,桌桌椅椅的影子折射在地上,妲雪猛地一驚,望着地上乾淨的空白,她恐懼的抱住了自己的身子:“我的影子呢?我的影子呢?我爲什麼沒有影子了?嗚嗚......我爲什麼沒有影子了?”
借來的命數是沒有影子的。
“雪兒。”瀟竹衝了過去,跪在了地上,牢牢的將情緒激動的妲雪抱住:“雪兒,別怕,別怕。”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圓。
滄海桑田,春去春又歸。
緣起緣滅,輪迴,落凡間,天上人間,醉無眠。
“師父,師父——”妲雪哭的肝腸寸斷,顫抖的手緊纏着他的腰,生怕少了一刻,她便會永遠的失去他:“師父。”
命稀薄,人空瘦。
莫,莫,莫。
夜凡空,情難解。
錯,錯,錯。
懷中的啜泣聲愈來愈小,胸膛的衣襟溼了又溼,妲雪緩緩的擡起頭,玉容寂寞淚闌干,她的雙手捧住瀟竹的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笑容令人心碎,一寸寸拭乾了瀟竹的無聲的淚水:“師父,我們.......不哭,好嗎?”
瀟竹一手附上她軟弱無骨的小手在臉上摩挲着,望着她堅強的模樣,瀟竹心裡猛地鈍痛:“...好。”
情思如夢,愁斷白頭,花開花落,望穿多少個秋。
鳥兒歡快的鳴叫着,屋外,一顆粗壯的*花樹在風中搖擺,微風拂過,幾片*花花瓣兒吹散開來,悠悠的飄了進來,妲雪黯黑的眸子凝着那輕薄的*花花瓣兒,小手探出,伸在空氣中,那*花瓣兒落在她的指尖上,一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將*花瓣兒舉在瀟竹面前,歪着小腦袋,強顏歡笑:“師父,這*花真好看,師父,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情嗎?”
望着她如殘敗花朵的模樣,瀟竹無語凝噎,點頭。
妲雪寐如桃花的小臉兒忽地笑了,她那雙眸子盛滿了盈盈的期待,一瞬不瞬的凝着瀟竹:“師父,今天我可以做你的新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