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夜瑟瑟,
草撩撩,鬼尋尋。
哀聲悽艾艾,
樹娑娑,魂幽幽。
子時。
深夜寥寂的夜拂過涼至透骨的涼風,空中烏鴉的哀嚎聲更深,撕心裂肺的聲音一遍遍迴盪在人的耳膜,挑戰着人的心智。
農曆巧月七日。
子時一過,便是鬼門大開。
這一晚,陰曹地府的閻王爺大發慈悲之心將所有的鬼魂在這日放回到凡間,讓他們取一些金銀財寶,並看一看自己思念的家人。
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從墨黑的空中‘霹靂’之下,如一個木頭舀子裡傾瀉出來大片大片的豆子一般,無情的砸在了世間。
怪石嶙峋的山洞外被雨點砸的發出悶悶的響聲,樹枝劇烈的晃動着,彷彿有連根拔起的架勢,地下的草叢好似也被千萬只腳踩踏而過,只聽那烏鴉的嚎叫聲戛然而止。
山洞頂方那一排排的骷髏頭震動不已,躍躍欲試的彷彿想將自己的魂魄歸於外面的魂魄上。
一個完整的骷髏架子上,一抹消瘦的身影穩穩的坐在了那裡,她一襲如火的紅裙,深眸漠漠,髮髻雲攏紅步搖,飄然出塵,清清悽悽,冷冷瀟瀟,朱丹脣緊抿,敏銳的耳朵稍稍一動,外面冤魂嘈雜的聲音如數吞了進來,她秀眉略蹙,紅裙如涼風拂拂而起,大步流星朝山洞外走來。
月黑風高,幾縷白色飄渺的冤魂一個個形象各異,有的少了頭顱,有的失去了雙臂,有的伸出了長舌,有的沒臉沒皮,有的只有半個身子,它們聞到了人的味道,無比的興奮,相互嚎叫一聲,極爲默契的朝妲雪涌來,雙手在空中抓着,撓着,想一同分享這來之不易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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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魂不散的東西!”妲雪嫌惡的冷哼了一聲,絲毫不懼這些冤魂,她從腰間抓出了一個黑色的袋子,袋子上用刺目的白色絲線勾勒着一個骷髏頭的圖案,只見她掌心旋起了一抹妖冶的紅色光芒,那黑色袋子隨之自己打開,由小小的袋子忽然間變得巨大,彷彿一個飢餓的獅子張開了血盆大口一般,袋口一開,只見那些冤魂一個個嚇的抱頭鼠竄,但是它們的速度卻不及袋子的速度,只見袋子內旋出了一股子漩渦,伴隨着冤魂們的鬼哭狼嚎聲,它們如數被收進了袋子裡。
妲雪冷冷的望了一眼收魂袋,死死的繫上了一個疙瘩,重新裝回了腰間,淡淡地說:“這回安靜多了。”
一回身兒。
面具女子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後,妲雪嚇的一個激靈,卻不好在面具女子面前顯得不沉穩,她努力剋制好自己的情緒,微微頜首:“主宮。”
面具女子並未應她,那面具下的視線讓人模糊不清,彷彿是在盯着妲雪看,彷彿又是在注視着遠方的某處,讓妲雪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正考慮要不要打擾面具女子之時,面具女子忽然將視線收回,落在妲雪身上,瞄了一眼她腰間的收魂袋:“方纔收了幾個冤魂?”
妲雪思量了片刻,道:“十四個冤魂。”
面具女之隱匿在面具下的脣稍稍一勾:“很好。”
夜,寂靜了些許,月,清亮了些許。
但空氣中那腥臭的屍體氣息和潮溼氣息卻愈來愈濃重,妲雪手握空拳微微遮擋在鼻子上。
這一幕,甚好讓面具女子看到了,她略有些不悅:“告訴你,在這絕情宮四處都是死屍,四處都是腥臭味,這些是時時刻刻提醒你被一個負心漢子差點燒死的情景,明白了嗎?”
聞言。
妲雪將空拳放在了兩側,捏了捏紅裙裙襬,頜首,抱拳:“屬下明白!”
“恩。”面具女子的氣性稍稍緩和了一些,望了一眼慢慢運轉的月兒,道:“我要派給你一個任務。”
妲雪身板挺直,面容嚴肅,洗耳恭聽:“請主宮吩咐!”
面具女子的手指劃在了西南方向,悠悠的說:“那邊是望石山,望石山的左手旁有一個粗壯的大樹,那顆大樹與天同齊,葉子是黑綠色的,你帶着我的召魂符闖進那顆老樹中,樹中有一個男子的冤魂,你將他帶回來!”
說着,面具女子將提前準備好的黃色的召魂符遞給了妲雪。
妲雪並未多言,接過召魂符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傳來面具女子的囑咐聲:“切記,不得傷害那個男子的性命,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屬下遵命!”妲雪應聲回答。
話落。
一抹紅色的飛煙嫋嫋消散而去。
面具女子望着消失的身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一切盡在我的掌控之內,在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讓一個人死去,而是看着那個人生不如死!”
望石山。
蜿蜒的山脈如一條沉睡的龍懶散的窩在山巒中間,望石山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繁華與清秀,枯草一片片的長在地上,就鳥兒的叫聲也消退了,彷彿這是一個靜謐的死山一般。
遠遠望去。
枯草連天的某處接連不斷一片綿綿的黑綠葉子,妲雪念頭一轉,心裡定了結論:“想必那便是主宮讓我找的大樹了。”
她用輕功飛踏到了大樹面前,那顆大樹精正閉着眼睛歇息,聽聞聲音緩緩的張開了雙眼,白色的濃眉和鬍鬚如一顆長白人蔘一般拖到了地上,它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看到眼前的人時猛地一驚,蒼老的咳嗽聲音緩緩而出:“你......怎麼是你?”
妲雪疑惑滿滿,望着這個蒼老的大樹精打量了半天,腦海裡並未有什麼印象,她忽地想起主宮曾經對她交代的話:妲雪,無論誰在外面誘.惑你,蠱惑你,說以前認識你並且知道你事情的人通通都是壞人,他們都是跟那個負心漢子一夥的,你萬萬不能相信。
想到這裡,妲雪溫溫的面容立即染上了一層冰霜,她聲音瀟冷,夾雜着濃濃的警惕感,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蒼老的大樹精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圈這個全身上下掛滿了戾氣的女子,慢悠悠的說:“你怎麼把我忘了?那時你還是個小雪狐,你師父讓你來這裡砍柴,我還陪你聊天了,我還給你指望石洞的路了,你怎麼都忘了呢?”
妲雪眸子微眯,搖搖頭:“我不記得了,這裡便是望石山,哪來的什麼望石洞,你休得騙我。”
大樹精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心裡暗自思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妲雪紅衣飄飄,髮絲傾瀉在腰間,她將手心裡的召魂符展開,那刺目的黃色光芒閃的大樹精連忙用一根枝葉將自己的眼睛遮住,他心裡一急,連忙問:“你拿這個召魂符做什麼?”
召魂符輕易不得使用,因爲它是專門將至冤的魂魄收服其中的,若世間將所有的冤魂通通放出,那麼只能造成塗炭生靈的景象。
“幹你何事!”妲雪冷言冷語的嗆聲。
大樹精擺動着枝葉阻止:“小雪狐,你萬萬不能將我體內的冤魂召喚出來啊,你的師父呢?你的師父難道不阻止你?”
“師父?”妲雪細細的咀嚼着這兩個字,腦袋空空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對這兩個字很陌生,她犀利的眸子一掃:“我沒有師父!只有主宮,你休得在這裡欺騙我,今日我必要完成任務!”
話落。
妲雪的掌心旋出一抹妖冶的紅光,將周邊的枯草全部聚集在了手心裡,然後如數朝一直叨叨不停的大樹精嘴裡塞去。
“......雪狐。”大樹精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曾經的小雪狐善良可愛,而現如今的小雪狐卻變得心狠手辣。
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能讓一個人的性子有如此驚天動地的大轉變。
大樹精被妲雪制服,她眼眸微眯,忽地化作了一縷紅色的煙霧闖入了大樹精最深一層的樹根下面。
裡面烏煙瘴氣,黑黑漆漆。
妲雪將隨身攜帶的火光點燃,照亮了漆黑的大樹根底層,忽地,一道警惕性的沙啞男聲傳來:“誰?”
“這大樹根內可只有你一人?”妲雪並未回答冤魂的話,而是將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冤魂的嗓音沙啞無比,如一塊兒粗糙砂礫:“不然呢?除了我還有誰能在大樹精裡存活如此之久?”
妲雪冷哼了一聲,似乎對他的自吹自捧頗有些瞧不起,她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頭頂上頂着一頭蓬亂的髮絲,一些髮絲蓋在了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容貌,破舊不堪的衣裳也有了些嗖臭的氣味,讓她不由得想起了絕情宮四處充斥着的味道,她聲音漠漠,將掌心的召魂符展在他面前,道:“主宮讓我將你救回去!”
“真的?”那抹冤魂似乎很早以前便認識面具女子了,他的語氣頗有些激動,道:“原以爲她欺騙我,沒想到真的會將我救回去。”
濃重的維護之氣從妲雪口中傳來:“主宮言而有信,從不會欺騙任何人!主宮今日命我將你救出去,你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大可以殺了你!”
呦呵。
冤魂被妲雪蒼勁的語言震懾了一下,他微微擡起眸子,透過凌亂的髮絲隱隱約約的瞟了一眼妲雪模糊的紅色的樣子,他忽地想起什麼,問:“你還沒有回答你是誰呢。”
“你沒有資格知道!”妲雪冷冷的回駁着。
冤魂微微一愣,隨即在心中笑了一下:有性格。
話落。
妲雪忽然將召魂對準了冤魂。
‘噼啪’幾聲,冤魂手腳上綁着的鐵鏈子四濺飛散,妲雪淡淡的將召魂符揚在空中,那抹冤魂被吸到了裡面,悶悶的聲音傳來:“你要帶我去哪兒?”
“殺了你!”妲雪聲音一頓,嚇唬着他。
冤魂拳打腳踢着妲雪的手心:“你敢!”
妲雪捏緊了些許:“瞧你的膽子,主宮怎麼會讓我來救你?”
二人齊齊從大樹精的體內飛到了絕情宮。
陰森寒冷的絕情宮內,面具女子又吸食了一些男子的精華,他將剩下的骷髏頭一個個擺在了山洞門口,擺成了一個整齊的‘一’字。
妲雪見狀,立即止住腳步,眉心緊蹙:主宮的臉難道還沒有恢復好嗎?又要靠男人的陽氣來療傷。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擡起頭,望着墨黑的天空,天空中的星星輕輕的眨動眼睛,自她被主宮救回來以後主宮就讓她每天晚上出去執行任務,從來都不讓她白天出去,她都快忘記陽光是什麼樣子的了。
“哎......”妲雪託着下巴將召魂符扔在了地上,一個力道沒弄穩,召魂符裡的冤魂‘哎呦’一聲:“你能不能輕點,摔死我了。”
妲雪的小手輕拍了他一下,道:“若在埋怨,我就將你扔到樹枝上,讓食人烏鴉把你吃了。”
冤魂哈哈大笑,想起了方纔她的嘆息聲,道:“你爲何嘆氣?難不成思念心上人了?”
‘心上人’三個字如同妲雪的禁忌,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寒,道:“我是絕情宮的人,這三個字便是我的仇敵!”
“哦?”冤魂疑惑的問,纔想將後半句話問出口,山洞內傳來了腳步聲,妲雪將召魂符捏在手心裡,小聲地說:“在主宮面前切勿提情字,否則你會死的很慘!”
尾音才落。
山洞門口那一整排骷髏頭化作了無形,面具女子一襲黑色長裙走了出來,她望了一眼妲雪手心裡的東西,攤開手掌,道:“將召魂符給我,然後你隨我來。”
“是!”妲雪領命。
山洞內。
面具女子將方纔子時鬼門開的十四個魂魄如數放了出來,每個魂魄的身上纏着一根黑線,它們整整齊齊的被面具女子旋在了空中上方。
而後,她將召魂符內的冤魂散出,她的掌心迅速聚集一道光芒,黑裙飛起,如一朵巨大的死亡之花,她急急的說:“快,你要在一刻鐘之內將這十四個魂魄通通吸乾,否則你將永遠是一個孤魂野鬼,永遠不能化爲人形!”
冤魂聞言,一秒鐘也不敢多耽誤,立即騰在空中,雙腳飛躍一般的踩在了每個魂魄的頭顱上,雙手聚集,大口的呼吸着,一刻鐘後,那十四個冤魂淒厲的慘叫一聲後,全部化作了一股黑灰散在了潮溼的地上,面具女子見冤魂成功了,哈哈大笑,在地上的黑灰上使勁攆了攆,拍了拍冤魂成型的身體,道:“你去密室練功,正好洗漱一番!”
“好!”冤魂點頭答應,朝密室走去。
山洞內恢復了寂靜,偶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血液滴落岩石的聲音,妲雪的視線落在了緊閉的石槽密室門上,她有些疑惑,卻又不敢問出口,面具女子抓住了她的眼神,悠悠的說:“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妲雪斟酌了一番,道:“主宮,我們絕情宮履行着殺盡天下負心人的職責,可爲什麼卻招來一個男子?”
面具女子背手而立,輕巧的腳步如鬼魅一般:“將他招來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份內之事,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許多問!”
妲雪微微一愣,她的性子真是怪異,讓她問的是她,不許她多問的還是她,但是妲雪卻不敢反駁,畢竟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而且她還要報仇雪恨,她微微頜首:“屬下遵命!”
冷冷的幽氣相互交錯着,面具女子不再言語,靜靜的佇立在月光下,雙眸死死的盯着那扇密室之門,妲雪用餘光偷偷的掃了面具女子一眼,只是那一眼,她又迅速的將視線挪開,手指糾纏着裙襬,猛然間想起方纔在望石山上大樹精說的話,她在心裡暗暗思忖着,琢磨着。
忽地,一道錐心之痛讓她‘噗通’跪在了地上,她捂住心口窩,額上布了一層虛汗,嘴脣蒼白,她有些費力的擡頭望着面具女子:“主宮!”
面具女子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若對絕情宮有異心,你的心脈便會遭受蝕骨之痛,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則,我殺了你!”
“屬下不敢了,主......宮!”妲雪疼痛難忍,一手持着寒劍,一邊向面具女子求饒。
倏然。
密室厚重的石槽門緩緩而開。
一抹身影伴隨着醇厚的聲音襲來:“愁召參見主宮!”
妲雪艱難的擡起頭,順着聲音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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