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當在扇子崖遇到的那隻大黃貓就是天虎。
天虎自從受到觀音菩薩的懲戒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貓”樣,除了師傅和師母再也沒有誰把他當成一隻老虎看待過,輾轉南北的這些年飽受欺凌,倍受屈辱,只有在石頭香客店裡,那個叫石敢當的小孩是個例外,給了他崇高的禮遇,讓他端坐在飯桌上吃了一頓飽飯。那一刻,天虎感動地幾乎要插燭般地磕起頭來,並要千恩萬謝一番,但強忍住了。在這比天庭要兇險不知多少倍的人間,天虎不能斷定一隻會說話的“貓”的境遇是好還是壞。他見到裝在竹籠裡被當作神祗來祭祀的小白鼠,夜晚無人的時候,他跳到竹籠邊注視着小白鼠,小白鼠嚇得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天虎恍然大悟,他真想告訴他自己是虎不是貓,不會吃它的。如今俺天虎也是做過神仙的了,嗟來之食不吃,污穢之物不吃,寧肯餓着。我想說話,你能聽得懂嗎?你不配!
到了石頭香客店,天虎彷彿找到了家的感覺,他喜歡石敢當,愛屋及烏,便也喜歡石頭香客店,甚至這條通天街,以及這條街上的所有香客店。這條街比起天庭上的街道更接地氣:石頭香客店的門前擺了一塊巨石;棒槌香客店的門楣上掛滿了根根棒槌;籮筐香客店門前擺着倆竹籮;鞭子香客店的門楣上掛着一根馬鞭子;鸚鵡香客店的門楣上左右各掛了一個鳥籠,鳥籠裡養了一隻鸚鵡,每有客人至,左邊的鸚鵡道:“鸚鵡香客店歡迎您!”右邊的鸚鵡道:“這兒就是您的家!”客人於是笑逐顏開地進了店,真是妙極啦!不過,在這條街上,鸚鵡香客店的生意卻不是最好的,生意最好的是籮筐香客店,生意最差則是石頭香客店,多好的一家香客店,香客們爲什麼不來住呢?天虎後來聽到了人們關於石家的種種議論,心中甚覺可笑:“那些自以爲是的狡詐的俗人啊,你們真是聰明的過頭啦!”
天虎在石頭香客店的好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大年初六,石振東陰着臉從橋溝回來,看到天虎蹲在桌子上和石敢當一起吃着飯,勃然大怒,揮掌便向天虎擊去。天虎敏捷地避開石匠那寬厚的手掌,跳下桌子倉皇逃離石頭香客店。出了石頭香客店,看到石匠沒有追出來,天虎收住腳,他盼着石敢當能追出來,等了許久,結果他失望了。天虎傷感地離開了通天街。在天虎的記憶裡,石匠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在一座破廟裡,一個石匠和一個木匠曾經活剝了一隻貓烤吃了,石匠剝貓,木匠劈柴,難道他們天生就是合夥做壞事的。
後來,在傍晚時分,天虎來到通天街,在石頭香客店外徘徊過幾次,均沒遇到石敢當,直到看到“石頭香客店”更名爲“好運來香客店”之後,他才放棄了。與石敢當偶然建立起來的親近感卻牢牢地銘刻在了骨子裡,每逢想起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種欽慕嚮往。
一天,當天虎徘徊在黑龍潭,希望奇蹟能夠出現,得到盤古的召見。不期而遇,發現了石敢當,天虎便尾隨着石敢當和馬厚生去了扇子崖。當惡狼要害石敢當時,他衝動地衝上去,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想像成了本象的模樣,奇怪啊,身軀躍起的那一刻果然就又成了老虎。天虎欣喜萬分,當石敢當離開扇子崖之後,他立即便要變回人形模樣,這個念頭剛一萌動,又成了一隻“貓”,之後,無論天虎怎麼努力,“貓”體絲毫沒有任何變化。天虎沒有沮喪,相反卻是興奮異常,因爲他分明看到了希望,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佛法無邊。天虎就地跪下,虔誠地磕起響頭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天虎一定會牢記菩薩的教誨,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天虎斷定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就在泰山,他想起南天門一別,便生出一計來,希望能感動觀音菩薩,拯救自己早日恢復仙體。
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天虎從山腳下虔誠地向山上攀登,他依樣學樣,登一個臺階,叩一個頭。到了十八盤,天虎一面登山一面小聲禱告:“天虎期盼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現身,救天虎脫離苦海!”
天虎剛登上南天門,尾巴便被一隻腳踩住了,天虎頓時驚喜萬分,料定是觀音菩薩作法無疑,一面磕着響頭,一面誇張地吼道:“天虎拜見救苦救難觀音菩薩,再睹聖顏雖死無撼亦!”一個熟悉身影從天虎身後掠過,天虎戰戰兢兢地擡頭觀看,只見觀音菩薩**地站在他面前。
天虎又是一番不停歇的磕頭稱頌,許久才聽到觀音菩薩那熟悉的聲音傳來:“天虎,灑家你既已見過,去死吧!”天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擡起頭來可憐巴巴地盯着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冷冷地說道:“你沒有聽明白嗎?見過灑家死而無撼,這可是你說的?”天虎這下聽明白了,朝思暮想希望見到觀音菩薩得以脫離苦海,沒成想觀音菩薩卻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天虎流下傷感的淚水。觀音菩薩道:“哭有什麼用啊?一切皆是定數。你死後,我給黃飛虎打個招呼,讓你脫離畜道,免墜輪迴,投生人間,你若一心向善,勤勉修行,假以時日,自會攀登仙道。”
聽觀音菩薩如此一說,天虎心中稍感寬慰,哽咽道:“天虎這條賤命是菩薩給的,天命聽命菩薩,甘願受死,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觀音菩薩抿嘴一笑道:“灑家豈是你想見就見的,灑家想見你的時候,你自然就會見到灑家的。”天虎又誠惶誠恐地磕起頭來。
觀音菩薩笑道:“看在你對灑家赤心一片的份上,灑家便再助你一臂之力。你是想投生到富貴之家還是平民之家?”天虎問道:“請問菩薩,富貴之家成仙早啊還是平民之家成仙早?”觀音菩薩道:“沒有定例,一看修行,二看機緣。”天虎想了一會說道:“就請觀音菩薩讓天虎投生到石敢當家吧!我與石敢當來生做場兄弟!”觀音菩薩吃驚地問道:“你這麼喜歡那個小魔頭?”天虎道:“觀音菩薩明鑑,這石敢當不是個魔頭,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年紀雖小,心胸作爲可不小。誅殺盜墓賊,不懼狼蟲虎豹,勇攀扇子崖,巧換學銀,件件樁樁都是英雄作爲。”觀音菩薩吃了一驚,心道:“難道我要找尋之人莫非是他?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娃娃!”於是問道:“爲什麼人們都稱石敢當是個小魔頭?”
天虎鄙夷不屑地說道:“這世間之人大都是些無恥之徒,好人壞人全憑他們一張嘴,捧紅踩黑是他們拿手的老把戲。”觀音菩薩厲聲道:“天虎,你難道就是平白無故地說石敢當好嗎?從實招來!”天虎忐忑不安地回道:“石敢當對天虎有一飯之恩。”觀音菩薩道:“區區一頓飯在你這兒也成了恩德!”天虎道:“天虎從不食嗟來之食,不吃污穢之物!方不負觀音菩薩的教誨之恩!”觀音菩薩撲哧笑了,譏諷道:“你到挺會說話了。嗟來之食不吃,污穢之物不食,這些年來你到底吃啥喝啥?”天虎道:“餓了吃山果,渴了飲山泉。”觀音菩薩問道:“你到泰山來做啥?”天虎道:“朝泰山,拜菩薩。”觀音菩薩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天虎道:“我想菩薩您總是要經常來泰山的,遇到了是天虎的造化。”觀音菩薩問道:“那根長蟲怎麼樣了?”
天虎大惑不解,便道:“天虎不知長蟲爲何物?請菩薩賜教。”觀音菩薩笑道:“泰安人管蛇叫長蟲,你懂了吧?”天虎一臉傷感,鄭重地說道:“師傅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觀音菩薩問道:“青鶴還好嗎?”天虎道:“師母很好,師傅給她服了忘憂丹,無論看到什麼她都會甜甜地笑。其實……其實……師母什麼也不知道了。”觀音菩薩大怒道:“肥遺想害她!”天虎道:“不是!師傅說師母是個乾淨的仙子,不想讓她看到她不喜歡看到的東西。”
觀音菩薩大怒道:“青鶴最不喜歡看到的恐怕就是他這個臭長蟲,等我見到他再和他算帳!”說完這話一甩袍袖,天虎就地一滾又恢復了本像,他接着就變成一英俊青年,心裡激動萬分,剛想跪下磕頭謝恩時,發現眼前那個端莊威儀的觀音菩薩變成了嬌媚蠻橫的碧霞元君。
天虎驚恐地支吾道:“你……是……”碧霞元君一甩袍袖,天虎就又變成了“貓”樣。碧霞元君彎腰伸手拎着天虎的耳朵提了起來,冷笑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運掌握在我的手裡!”爾後,將天虎擲於地下,格格地笑了起來。
天虎審時度勢,插燭般地磕起頭來,吼道:“天虎一切聽命於元君!”碧霞元君怒道:“這‘元君’二字也是你叫的?”天虎戰戰兢兢地問道:“天虎無知,實不知怎麼稱呼?”碧霞元君笑道:“你既然聽命於我,那我就考考你,我先看你怎麼稱呼我?我若稱心,就算你的入門測試,過啦!”天虎想了許久,方纔支吾道:“就叫……泰山……聖姑……行吧?”碧霞元君點頭道:“馬馬虎虎吧!”天虎驚喜萬分,一面磕頭,一面吼道:“泰山聖姑在上,天虎給您磕頭啦!請泰山聖姑開恩,恢復天虎的本像,天虎也好爲聖姑效犬馬之勞!”碧霞元君冷笑道:“這難道是你應該考慮的事嗎?到了用你的時候,自會讓你龍騰虎躍!”
碧霞元君飄然而去,天虎慢慢地下了山,心裡喜憂參半,喜得是恢復本像終於有了盼頭,憂得是,在碧霞元君手下討生活,雖然夢寐以求,但是艱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