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感情終究會敗給時間,在歲月的長河裡,感情顯得那樣渺小,那麼微不足道。
有人說,再怎麼愛進骨子裡的人,也終究會被時間的溫柔撫平傷痛。
有人說,那些曾以爲此生不忘的美好回憶,遲早會隨着時光,慢慢消失殆盡。
可沈路……時隔多年,我依舊能記起年少時,無數個日子裡,你白衣俊俏,我死皮賴臉的模樣。
大抵應了一句話。
時光困住青春,年少的你困住我。
——阿九
阿九放下了花店的活兒,迅速趕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六點了,學校裡沒有幾個人,遠遠的就瞧着自己的兒子滿臉不服氣的跟班主任對峙。
可惜了那二十出頭的姑娘,一張白嫩嫩的臉被氣得青煙直冒,又無可奈何,
“沈安!”
阿九一聲吼,沈安抖三抖。
“媽……”沈安弱弱的看向阿九,一張精緻如璞玉的臉上此時卻佈滿了細碎的傷痕,阿九看得出,那是被人抓的。
心瞬間一緊,這孩子……
“瓊瓊,不好意思啊,這死孩子又做什麼了?”阿九上一秒還在笑着賠禮道歉,下一秒卻是一臉陰森森的看向了沈安。
“安安這次在學校跟一個高年級的男孩子打架,把那男孩子額頭打出血了,現在被送去醫院了,那家長嚷着要個說法呢!”張瓊瓊嘆了口氣。
打人?
阿九眸子一閃,一股怒氣從丹田處升了上來,她一把將沈安拎了過來,“爲什麼打人?”
沈安的糯米牙齒緊緊咬着嫣紅的嘴脣,就是不回答。
阿九怒,這孩子,不僅長了張跟他爹一樣娘娘腔的臉,性子還一樣的倔!
“沈安,你長能耐了啊!學會打人了!”阿九一巴掌就呼到了沈安的臉上,乾淨白皙的臉蛋頓時印了個清晰的巴掌印,雖然阿九沒有用力,但小孩子的皮膚比較嬌嫩,自然禁不住她的耳光。
她以爲這樣沈安就會像之前一樣乖乖認錯,然後貼着自己,粘着自己,就像個考拉一樣掛在自己身上。
可事實上,沈安只是倔強的咬着嘴脣,瘦小的身子止不住的發顫,努力的吸氣,不讓眼眶裡滾動的淚珠落下來。
張瓊瓊也被那一巴掌嚇到了,她叫阿九過來可不是爲了家暴的,連忙把沈安拉了過來,柔聲問:“疼不疼?”
沈安搖頭。
張瓊瓊有些心疼的揉了揉沈安的腦袋,這個孩子,她是很喜歡的,就是心思不放在學習上,這讓她時不時的叫一趟家長,漸漸的,跟阿九都混熟了。
“說,爲什麼打架?”阿九依舊陰着一張臉,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看到沈安那張幾乎與沈路一般無二的臉的時候,她心疼得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沈安不服氣的把臉別了過去,眼睛紅紅的,忍着眼淚不掉下來。
江叔叔說了,男孩子,流血流汗不流淚,他不能哭!
阿九見這死孩子不搭理自己,怒氣更一步上升,她上前死死擒住,聲音陰冷:“你說,爲什麼打架?”
張瓊瓊心中一驚,急忙將沈安護在身後,“阿九姐,別這樣,這件事也不全怪安安。”
聽到張瓊瓊的話,阿九明顯是不相信,她瞪了眼張瓊瓊身後的小男孩,這孩子一向以來就調皮搗蛋,一點兒也不懂事。
“瓊瓊,你別替他講話,今天我要打死這個臭小子!”阿九一邊說着,還一邊走到不遠處撿起掃帚,握在手上,氣勢洶洶的朝着沈安走過去。
張瓊瓊嚇了一跳,她可見識過阿九打沈安時雞飛蛋打的場景,兩條腿兒被阿九陰森森的臉嚇得直髮顫,如曬糠似得抖個不停。
“別……別這樣。”張瓊瓊止不住的咽口水,阿九打沈安可不像別的大人,她是真打,一個一個傷痕都是實實在在的。
據阿九說,她打沈安的次數已經算是少的了,遙想她當年,那基本上是天天捱打啊,做錯了事,就是捱打。
年幼時的經歷讓阿九覺得自己打沈安,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瓊瓊,你讓開,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還治不了你了?”阿九怒喝一聲,掃帚貼地而掃,掃起一片霧濛濛的灰塵。
只是這次的棍棒教育沒有成功實現。
其實在餘光瞟到穿着格子襯衫的江陽那一刻,阿九就知道,這次的教訓又得泡湯了,她懨懨的放下掃帚。
“我纔回來就瞧着你又打孩子,你怕是忘了安安那一身的傷了!”江陽平日裡溫暖如陽光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他盯着阿九,抱着沈安的手有些發顫。
阿九努嘴,眼神有些閃爍,“這孩子越發不乖了,能怪我麼?”
“安安,你告訴叔叔,又做什麼讓媽媽不開心的事兒了?”江陽轉頭看向懷裡的安安,雖然這孩子不是他的,但他對安安的感情可一點兒不比阿九少。
“他把別人都打進醫院了,還有臉跟你說?”阿九冷哼。
沈安的眸子原先一直是垂着的,此刻聽到阿九的話,小小的胸脯被氣的一上一下,他掙扎着從江陽的手上跳了下來,紅着眼睛盯着面前這個信奉‘棍棒底下出好人’的母親。
“還敢瞪我,還真是皮癢了啊?”
“你打啊!反正你從來都不愛我。”一直沉默的沈安突然扯開嗓子大喊,一雙小鹿般溼漉漉的眸子裡閃出淚光,“你從來都不問我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我做錯了就要捱打,你到底是不是我媽?”
阿九一愣,面前的這個男孩,長了一張縮小版的沈路的臉,可卻跟沈路全然不同,沈路是個很冷漠的人,那種冷漠,是從骨子裡發出來的,他蔑視全天下的一切,活在世上像個不食煙火的仙人。
而沈安,調皮搗蛋,爲所欲爲,倒像是混世小魔王。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從來都不關心我,都是江叔叔送我上學放學!而你呢?你只有在我做錯事的時候,老師叫家長的時候,纔會來學校,可你一來就是打我,打我……”
阿九隻覺得鼻頭一酸,她抑制住內心控制不住的悲傷,蹲下身子,替沈安擦乾淨了眼淚。
我……
我都做了些什麼……
這六年來,她口頭上說着原諒了沈路,卻連直視那張酷似沈路的臉的勇氣都沒有,甚至讓那麼年幼的孩子來承擔她的怨恨以及漠視……
“對不起,安安。”阿九也紅了眼眶,她顫抖着手,將瘦小的孩子摟進懷裡,在聞到一陣梨花香的沐浴露的時候,又是一陣晃神。
她以前以爲,沈安跟沈路,除了臉像,哪兒都不像,可在聞到沈安身上的梨花香,才恍惚想起,這沐浴露是沈安自己選的,他喜歡這香味。
有些心疼的摸着沈安臉上那個紅撲撲的巴掌印,“媽媽打疼你了吧?對不起,對不起……”
阿九將自己的整張臉都埋進了沈安顫抖的脖頸裡,炙熱的淚珠將她的心灼傷,一滴一滴落進沈安的脖頸處。
“媽媽……”沈安有些猶豫,他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觸碰了幾下阿九的頭髮,見阿九沒有生氣,才放下心的抱住了阿九的脖頸。
阿九隱忍的哭聲在感覺到沈安的小心翼翼時終於釋放了,她放開嗓子開始哭,顫抖的嘴脣死死抿在一起,纖長的睫毛被淚水粘成了一根一根的蒼蠅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