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鈴聲吵醒的,我迷迷糊糊接了電話,莫名其妙地就被人訓斥了一臉:“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我頭疼欲裂,撐開眼睛看了眼時間,十點多了,估計是昨晚吃了感冒藥嗜睡的緣故,我竟然一覺睡到了十點,今天早上也沒聽到我媽喊我。
我難受地翻了個身子,這纔看清了來電顯示,竟然是程世容打給我的,他不是說不要再看見我了嗎?怎麼又打電話給我了?
我把又放在耳邊:“十點了,怎麼了?”
“給你半個小時,來公司上班。”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我腦子一團漿糊,被他這麼一說更是搞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明明說不想再見到我的,現在又叫我去公司幹嘛,我也懶得猜,熱度好不容易纔退了一點,現在正是補覺的好時候,我才懶得去呢,這麼想着,我丟開了,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一點多了,我餓了出來找東西吃,卻發現我媽竟然沒做飯,房間裡也沒有人,我有點奇怪,想着她可能是出去買菜了,也就沒多在意,然後找了桶泡麪吃了。
下午我覺得舒服多了,量了下體溫終於不燒了,想起昨晚和茉茉姐姐的約定,換了衣服後拿上錢包出門。
茉茉姐的老公叫劉力,我只在茉茉姐搬走回老家的那次見過他,聽說他一直在工地幹活,長得也老實強壯,因爲沒什麼手藝,一直乾的都是力氣活,工資不高,因此他們家裡的債大部分是靠茉茉姐還上的。
茉茉姐就算再看得開,也知道我們這活兒不是乾淨體面的活,所以一賺夠還債的錢就撒手不幹回家了,卻沒想到被絕症再次逼上了絕路,農村鄉鎮里根本治不了這樣的病,茉茉姐只好帶着她老公再次回到這裡。
我提前跟茉茉姐約好了時間,到達那裡時,他們已經在等我了,我把花擺放在窗前,粉色的康乃馨讓病房裡終於有了點生氣。
劉力一直接受化療治療,面色灰白臉頰瘦削凹陷,而就在短短几個月前,他還是個強壯建實的男人。見到我,他對我笑了一下,說:“你就是茉茉一直提起的那個妹妹吧,這回給你添麻煩了,真是太對不起了。”說着這話他臉上泛上一絲不正常的粉紅,似乎不太擅長說這種話。他撓了撓後腦勺,“總之太謝謝你了!”
茉茉姐佯裝生氣地拍了一下她男人,笑道:“剛剛明明還說得很順的。”
我忙笑着擺了下手,說:“沒事的,不用謝。”
明明是個粗糙的男人,竟然也在找話朝我道謝,我心底升起一絲溫暖,看着爲了這事拌起嘴的倆人,不由道:“你們倆,感情真好呢。”
或許這纔是人間真情吧,劉力明明不是個文化程度多高的男人,卻能接受姐姐去做那種事,最後也願意娶姐姐爲妻,如果沒有這場病,他們應該就是一對簡單歡樂的小夫妻吧,過着平淡充實的日子。
我坐下跟他們聊了一會兒,但更多的時候就在聽他們拌嘴秀恩愛,簡直快閃瞎我這條單身狗,姐姐情緒極高地跟我說起昨天有個小女孩給劉強送花的事情,說着這些的時候她滿是疲憊的臉上也熠熠生輝起來。
過了一會兒護士推劉力去化療,留下我跟姐姐倆人,病房門一關上,姐姐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雙眼下垂嘴角抿緊,我看到她這樣嚴肅的表情驚了一下,這才知道她剛剛的高興歡樂都是裝出來的。
我忍不住心一痛,想到她剛剛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忽然她擡頭看着我,眼神堅定地說:“我想回去工作。”
我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她說的“回去”是什麼意思,我驚得立馬站了起來,聲音都忍不住激動起來:“姐姐你在說什麼啊!你好不容易纔從那裡出來的!怎麼可以又回去呢?!”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阿力現在成了這樣!再不掙錢我們倆個人都會餓死的!”姐姐高聲打斷了我,不知何時眼睛裡已經蓄上了淚水。
我一下子軟了心,忍不住蹲下來握住她的雙手,這雙曾經保養得細膩白皙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粗糙發灰,細細一摸,還可以在她掌心摸到幾道細微的傷痕。
這個漂亮光鮮的女人已經完全變了樣,頭髮亂糟糟的,眼底下黑眼圈深重,眼角的細紋也比之前深了,姐姐其實比任何女人都熱衷保養,因爲她知道她能吸引男人的只有她漂亮的容顏和曼妙的身姿,正是因此,她才能一直穩坐會所頭牌,姐姐走後我才知道姐姐辭職廢了很大的勁,會所想耍賴拖着她不讓她走,最後是姐姐撕破了臉皮,差點鬧上法庭會所才肯鬆口。
她拋下一切,丟掉所有護膚品,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卻被命運反手一槍。
“可是你也用不着去那種地方啊……你現在已經是人妻了,再做這種事情,姐夫會怎麼想?知道你是爲了他,也只會更加自責吧?姐姐,你再好好想想,我也不想看你再去做那種事情。”我柔聲勸着她,她哭得更加厲害,淚水如同斷線珠子一般落在我手背上。
“可是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到別的,晴兒,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這麼大人了,連賺個錢都不會……”姐姐深深自責起來,我忙抱住了她,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別說傻話,這不是你的錯,這……”可這又是誰的錯呢?我被自己的問題困住,也說不出再多。姐姐心無旁騖,就算是用出賣自己的身體這樣卑賤的方式,她也從未丟失初心,她始終愛的只有她老公一個人,所以一賺足了錢就收手不幹,在那妖魔鬼怪的地方,像姐姐這樣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淪陷進去,一場春宵後兩鬢滄桑。
姐姐走後,她的事情還被當做佳話傳頌,大家都很羨慕她。可誰能想到幾個月後,她竟然以這樣狼狽卑微的方式再次回到這裡。
姐姐自尊心高,其他人她也沒敢聯繫,最後實在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纔打了電話向我求助。
我說不出話來,只好倆人抱着哭,明明誰都沒做錯,爲什麼就走向了這樣的結局了呢?
最後還是姐姐她幫我擦掉了眼淚,她一邊擦一邊說:“怎麼連你都哭了起來了呢,快點擦擦,不然又得腫了,腫了就不好看了。”
我不禁笑了出來,埋怨道:“還不是姐姐先哭起來的。”
“好好好,都是姐姐不好。”
劉力的化療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和姐姐準備去接他,我們一邊沿着走廊走,一邊說話,好在姐姐經我一勸放棄了回去工作的念頭,她打算找個護工照顧姐夫,然後她出去找個工作,就算是端盤子洗碗她都願意幹。
她的眼睛裡閃爍着耀眼的光,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向她承諾,如果她有麻煩,我會幫助她的。
姐姐滿是感激地答應下來了。
我承諾地信誓旦旦,卻忘了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
傍晚我往家走的時候,在樓下看見了周舒豪,他靠在車子上,戴着副墨鏡,一副裝逼之風常伴吾身的樣子。
他看見我,輕佻了吹了下口哨,摘下眼鏡,對我說:“你膽子可真是夠大的呀,連金主的電話都敢拉黑,害得我還得跑到樓下等你。”
我嚇得往後縮了一下,上回跟周舒豪不歡而散,我氣不過,既然他拉黑我了我也拉黑他得了,本來想着他反正還在國外浪着,也沒興趣聯繫我,等過幾天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放出來就好了,沒想到這才一個星期,他就找上門來了。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拉黑你啊,也許是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沒聽到呢……”我盡力找着藉口,本來就已經得罪了這位金主,再惹他生氣估計我纔會第一個回會所去。說着我就摸摸索索地掏着,一邊說:“我看看有沒有未接電話……”
我這邊急急忙忙地找藉口,周舒豪卻一下子爆笑出來,他站直身,走過來用力揉了揉我的頭,道:“看在你這麼好玩的份上,這回我原諒你了,我只是來告訴你明天必須上班,不然程世容那小子要拿走我一半的分紅,我還在外面浪得歡呢,暫時還不想管公司裡的事。”
我卻愣住了,下午醒過來後我把那通電話當做夢境,笑了一下自己的愚蠢,到了現在竟然還抱着懷想後我就迅速覓了食去看姐姐了,原來……那不是夢嗎?可是程世容爲什麼還要我去上班?他不是不想看見我了嗎?
“但是……”我剛開口就被周舒豪一根指頭堵住了嘴巴,他眯起他漂亮的眼睛,輕聲說:“小貓聽話才惹人愛,你再鬧下去可別怪我不留情哦。”
我立馬閉上了嘴,他又揉了揉我的頭,笑道:“這樣纔是我的乖晴兒,明天乖乖上班,不要遲到,懂嗎?”
我點點頭,“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