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只曾爲你留(網絡名 與你有關的事 ) 48、
“很生氣?”
看着蒼白着臉壓抑着怒火向他走近的溫遠,溫恪一動不動地站在樓口,聲音毫無波瀾地問道。
扇過去那一巴掌,溫遠現在整個手都是麻的。被幾個人聯合起來耍得團團轉,她怎麼可能不生氣?可她也知道,她是跟溫恪講不出道理的,一來,他是她的長輩。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理可講。於是溫遠收攏五指,梗着脖子沒說話。
溫恪自然也不需要她說什麼,轉過身,道:“跟我上來。”
溫恪帶着溫遠一口氣不停歇地走到了六樓,也是最頂層。雖已上了年紀,可戰場上下來的人就是不一樣,老爺子穩了一穩,就取出鑰匙打開了門。
溫遠站在樓梯口,透過樓道中間的窗戶看了眼站在外面的溫祁,又收回視線跟着老爺子進了屋。
這棟樓處處透着時間的痕跡,卻並沒有多少灰塵。這一路走上來,別說樓梯扶手一塵不染,連牆角都打掃地乾乾淨淨。房間裡面的擺設也跟舊時的差不多,桌椅板凳的一側大多印着部隊番號,確實是溫恪在進入總參之前所待的集團軍。
自打進了這屋,溫恪就一直站在客廳中間,沒說話。任由溫遠打量一番才慢慢地開口:“你可知道這是哪兒?”
溫遠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三十多年前,我們軍就駐紮在離這不到五公里的地方。後來大裁軍,撤掉了一個又一個番號,我們軍就駐防到離B市不遠的另一個城市裡去了。倒是你奶奶他們,還一直住在這兒。”溫恪的視線緩慢地在這間房子裡遊移着,似是在懷念。
奶奶?溫遠想了下,既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老爺子口中的奶奶應該就是李若秋。了。
“後來我在那個城市待了一年多,就調回B市了。全家在這兒又住了幾個月,就搬到另外一個大院去了。”
“那您帶我來這是爲了什麼?”
她其實很像用個“騙”字,可猶豫了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聞言,溫恪看了她一眼,大約是還沉浸在回憶之中,他的眼神有一些柔和:“行之,他就是在這兒出生的。”
在這兒?溫遠吃了一驚。
“那時我還在外搞演習,回不來。你爸爸也不在家,預產期提前了幾天,嚇了你奶奶一跳,也來不及送醫院,就在院裡的衛生所生的。”靜默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大約是這個緣故,所以她才這麼喜歡這個地方。”
溫遠一言不發地看着溫恪,從小到大她怕溫恪的一個最主要原因是因爲他是個喜怒無常的人,而且對待家裡的孩子,他永遠是一張嚴肅的臉。她很少見到笑,而且溫恪也奇怪,一旦笑,那必定是豪爽的大笑。
她從沒見過他現在這個樣子。有些悵然,有些失落。
一進這間房,竟讓他改變這麼多。想必李若秋在他心裡有着不同尋常的地位。
“溫遠。”溫恪突然開口叫住她,聲音已恢復成平時那嚴肅時候的沉穩有力,“你瞭解行之多少?”
溫遠怔了一下,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她瞭解他多少?這麼幾年來,她知道的都是他想讓她知道的,更深層次的,她確實沒有過問。但是那重要嗎?她只覺得,兩個再親密的人也是需要空間的,她不可能要求他把這三十多年來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講給她聽。
見她沒說話,溫恪似又有了幾分把握,他說:“從你上小學的時候行之就不怎麼在家了,他在國外讀書,我幾次三番讓他回來都叫不動他。你爸爸進了外交部,那是爲國家服務,我不能說什麼。你二叔又去世地早,只剩下行之一個人。在國外讀書也就算了,畢了業偏偏還不肯回來,從西半球跑到東半球去給外國佬打工,你說他這腦袋裡想的都是什麼?”
“那是他的選擇,您不能干涉。”
溫遠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也顧不上怕了。說來也奇怪,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她總是說話,可是一旦跟溫行之有關,她倒沒什麼顧忌了。
溫恪似嘲似諷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說你還小,不瞭解他。依我看,他並非就這麼願意待在國外,他是在跟我犟,我不願意他幹什麼他就得幹。幹出點成就來也從不找我炫耀自己多有本事,你瞧他就是不當兵也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對敵人最大的報復就是蔑視,渾不在意。他就是靠這個來氣我!”說到這兒,老爺子忽然笑了,“要不是戰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我說不定真讓他給糊弄過去了。”
而溫遠卻只覺得冷,她說:“您不是要告訴我,我也是他氣您的工具吧?”
這太搞笑了!言情小說都不要這種橋段了好嗎?!
“當然不是。”溫恪沉聲道,溫遠鬆一口氣,正要感嘆幸好幸好,就聽見老爺子說,“要是的話我就不用費這麼大週摺了。”
他走到門邊聽了聽,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估摸着喬雨芬已經做通了溫祁的工作,便轉過來對溫遠說:“不管他如何,你們兩個人我都不能同意。”
看着老爺子嚴肅下來的表情,溫遠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尤其是看到站在門口的溫祁。
她顫着聲問:“您這是,打算軟禁我?”
“這不算軟禁。”溫恪皺着眉,“總之這幾天就待在這兒,有吃有喝也餓不到你,還有人在這兒陪着,你也不用怕。你爸爸那邊這幾天在辦出國的事兒,等辦好了立馬送你走!”
“我不走!”溫遠激烈地反駁。
“不行!”溫恪厲聲,“你不是喜歡讀書?還不喜歡在B市讀?送你去個更遠的地方豈不是更合你心意?”
“那是以前,不是現在——”
溫遠還想解釋什麼,可溫恪已經不想聽了,見他要走,溫遠忙去堵他,可還沒走到門邊,就被溫祁堵了回來。
“你讓開!”
“回去!”
雙手被鉗制住,她只能踢他,一腳踢到他的膝蓋上,溫祁只皺皺眉,單手掐住她的腰往屋裡走。
“你混蛋!放開我!放開我!”溫遠氣極了,劇烈地掙扎着,可溫祁也像是打定主意了,死活不鬆手,任由她踢打。一種恐懼感從心底涌上來,溫遠一邊尖叫着一邊捶打他,甚至重重地咬了他的肩膀一下。
溫祁悶哼一聲,將她禁錮在沙發上,“不許鬧了!爺爺已經走了!”
重重的關門聲讓她有一瞬間的愣怔,繼而是更爲劇烈的掙扎,“滾!你給我滾開!”
溫祁沒辦法了,只得託高她的下巴,重重地咬住她的脣。那不是親吻,那只是脣齒之戰,充滿了血腥味兒,還有淚水的鹹味兒。就這樣他吻了她有兩分鐘,溫遠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溫祁才鬆開她。
溫遠像是透支了體力一樣,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喘着氣,嘴脣有一絲絲血漬,但那不是她的,而是來自溫祁。而溫祁呢,也好不到那去。她對他真是不留一點餘地,簡直是往死裡咬。
溫祁摸了摸脣角的血,苦笑一聲。被迫上了賊船,還要受這種非人的待遇,這他媽算什麼事兒?!
溫行之的會議是在傍晚七點結束的,謝絕了同行的晚宴邀約,徑自去了地下停車場。
剛將車開進道上,喬雨芬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說老爺子要他回家一趟。自老爺子出院之後兩人就僵持着,現在主動打電話應該是有一定要說的事,溫行之思忖片刻應了下來,掛斷電話後直接打轉向燈,向溫家老宅開去。
大院門口掛了兩個紅燈籠,溫行之到的時候正亮着紅彤彤的光。他向站崗的門衛道了聲好,慢悠悠地將車子停到了院門外頭。甫一下車,從院門便能看見家裡整個大廳的燈都在亮着。
他稍稍蹙了蹙眉,快步進了大廳。
喬雨芬正坐在大廳角落的一個沙發裡等着他,見他進來,忙笑着起身相迎,“過來了,挺快的。”
溫行之挑了個她對面的沙發落座,“老爺子呢?”
“正在樓上接老戰友電話呢。”
說話間,喬雨芬倒了杯茶,放到了溫行之的面前。她是怕溫行之一聽這話就急着走,不過溫行之今晚上顯然是不着急的,打量了一會兒杯中打旋兒的茶葉,他靠坐回沙發裡,放鬆了緊繃了一下午的神經。
喬雨芬自己也端起一杯,慢飲了一會兒,將一疊照片貼着茶几遞到了溫行之面前。
溫行之挑了挑眉,像是在問她這是什麼。
喬雨芬笑了笑,說:“老爺子昨天吩咐我說讓我給你介紹對象,他說你不着急他是着急了,急着抱孫子呢。所以我這幾天找了幾個不錯的,你看看,有中意的可以見一面。”
溫行之聽見“對象”兩個字拿照片的手就頓住了,他低頭維持着這個姿勢聽完喬雨芬的話,才又慢慢地將照片拿了起來。
喬雨芬強自鎮定地端着茶杯繼續喝茶,見他當真一張一張翻了起來,才暗自鬆了口氣。
溫行之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
看得出來這些人或是老爺子或是大嫂喬雨芬精挑細選過的,一個個長相都很標緻,家世自然也不用問。他耐着心看完,忽然笑了:“有意思。”
“怎麼樣?”喬雨芬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溫行之瞧了她一眼,從中抽出一張面朝喬雨芬問道:“若我沒記錯,這是大嫂您的堂妹罷?”
喬雨芬認真地看了下,表情登時就有些尷尬,她之前回家,跟父親說話間不小心提及了此事,卻不想被家中嬸嬸也聽了去。非要讓她把現年二十八歲的堂妹介紹給溫行之。她那個堂妹呢,說起來也算年輕的,留過洋回來的,眼光自然就高上去了。長相也算湊合,就是覺得跟溫行之站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彆扭。
不過喬雨芬此刻自然不能實話實說,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說:“是,覺得如何?”
溫行之沒回答,只是反問,“您覺得怎樣?”
“這——”
喬雨芬一下子詞窮了。
溫行之笑了笑,又抽出一張照片,“這是五十四基地孫政委家的孫菁?”
“怎麼,你認識?”
“聽常混酒吧的朋友提起過,是個妙人。”
本來還有些尷尬,聽到後半句喬雨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是長得不錯,老爺子說看着精神,而且旺夫相。”
“不過據說是個雙性戀。”溫行之笑言,“這要是娶回家被戴了綠帽子還得問句對方是男是女,我可受不起。”
喬雨芬怔愣了片刻,“行之——”
“我不怪您。”溫行之不緊不慢地像洗牌一樣把照片規整好,“我知道這是老爺子的主意,我只問您一個問題。”
“你說。”喬雨芬略有些緊張。
“您覺得這些跟您的女兒溫遠比起來,哪個好?”
喬雨芬回答不上來,人是她給他挑的,女兒也是她養的,這要她怎麼答?無論選哪個都是自打臉!
溫行之也知道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次就算了,別再有下次。”他將照片折半,動作非常斯文地將它撕成了兩半,貼着茶几推到了她面前,“您知道,我也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
見他起身要走,喬雨芬心一慌,開口叫住了他:“行之!”
與此同時,老爺子也接完了電話,正從樓梯上慢慢往下走,瞧見了他,厲聲道:“你幹什麼去?這兒不是你的家是不是?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要走?”
溫行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您找我來要是是想勸我見照片上這幾個人,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說的。”
“不滿意?不滿意可以再換。”老爺子一副好商好量的表情。
溫行之看着他,倒忍不住笑了:“都到這地步了,您要是再裝傻可就沒意思了。”
被戳穿了,老爺子倒也不生氣:“那我就明說,你要是想結婚就另找吧,溫遠這邊你是別想了。”
“怎麼?”溫行之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沒什麼,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正好把溫遠的東西收拾好送過來。這幾天她就不回東郊了。”
“您把她弄到哪兒了?”溫行之眯了眯眼,“這幾天您就想了這麼個招?您老一肚子兵法不會就這麼點兒本事吧?”
“你這是什麼態度?”
“事兒您都辦出來了還想我有什麼好態度?”溫行之冷冷地反問,被老爺子死瞪着也不妨礙他說話,“我是說過這段時間一直在想怎麼徵求您同意,可您要真是不同意也沒什麼關係,大不了我們就不出現在您面前,之前我半年回來一次您不也是好好的!”
“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老爺子沉聲低斥。
溫行之譏諷地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老爺子看着他的背影,怒道:“我告訴你,你是找不到她的!全家上下除了我和雨芬之外是沒人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的腳步絲毫不受他的話的影響,老爺子喘着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爸!”喬雨芬扶住他,被溫恪一手推開。
“出國這事兒不能讓行禮經手辦,要瞞着他,知道了?”見她點頭,老爺子又吩咐,“溫祁那孩子也要囑咐到!”
“您放心。”喬雨芬說,“溫祁那孩子,是最不願意看這兩人在一起的。”
“那就好。”
老爺子順了順氣,拒絕了喬雨芬的攙扶,慢慢回到了樓上。獨剩她一個人站在樓下,一臉難掩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