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主是在觀看了極爲秘密的春南自己製造的飛艇演到來自丹陽的那薄薄一疊文書的。除了文書之外,鄭哲還附上了自己對東平的飛艇研究發展的看法,以及在短短兩天裡,他和手下探子彙總起來的用於航線的那個型號的飛艇的觀察報告。鄭哲並不精通圖紙的繪製,但仍然附上了儘可能詳盡的觀測圖,從那些外觀的細節上,已經能夠讓對飛艇有一定研究的人看出些什麼端倪來。
江硯自然同時看到了這份文書,春南國主的眼睛看着他,顯然是要徵求他的意見。江硯嘆了口氣說:“陛下,哪怕是爲了鞏固西線,這兩百萬兩銀子也得出。”
僅僅一句話,就讓春南國主發出了一聲嘆息,點了點頭。
他們何嘗不知道,東平將這些東西拿出來,願意賣給春南,肯定是因爲江硯手下的探子繪製了外觀簡圖的那兩種新型飛艇的誕生,讓那些舊型的飛艇的價值越來越低。他們又何嘗不知道,即使這些東西的價值那麼低,卻仍然讓掌握着飛艇技術的東平有資格開出這樣一個天價來。而春南,也只有拿到了這批飛艇,才能在基礎是上進一步研究更新的東西。光憑工匠的聰明才智的確是搞出了飛艇來了,但那種東西無論是速度、高度、穩定性、實用性方面,都無法和東平的哪怕第一代實際投入使用的飛艇相提並論。不過,自己搞出了飛艇,畢竟是讓春南國主心裡有了點底氣。他自然也同意這是個相當大的功勞。歸功於那個現在在努力搞垮自己大哥的兒子。
“你跑一次丹陽吧,葉韜這個人,雖然考慮問題一直很是周到,也不保守,但卻是個講情面地人。這購買飛艇、培養飛行員地錢,從內幣裡劃撥,你看看再能不能從葉韜那裡搞到點別的什麼。最好能把那個信號機也弄來。雖然我和談曉培不一樣,不是軍中起來的國主,好歹看了那麼多年。多少知道那麼點。這東西有用啊。你帶一批人過去。直接帶着飛艇到陳序經那裡去把營地搭起來,大南關那裡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江硯點了點頭,應道:“微臣一定把事情辦好。”
春南國主非常無奈。去年開始,沉寂了許久的大南關前,西凌大軍又開始活動了。或許是這些年被東平攻城略地習慣了,原本和東平接壤的幾處關口紛紛落到了東平手裡,補救措施也操作得越來越嫺熟了。在面對山關的第二道關口成形,面對紫荊關、長石關的防禦性營壘建設完成之後。和大南關遙遙相望地三個巨大的營壘也開始建設了起來,並且迅速成形。陳序經幾次要求從後方增調一部分部隊來,讓他能夠在大南關前打幾仗,破壞西凌的這種防禦態勢,維持對西凌地攻擊態勢和壓力,卻都被朝中地大臣們洶涌意見推翻了,最讓春南國主鬱悶的是,居然兩個兒子都反對這麼做,他們想着的是將陳序經這個不屬於任何一邊地老將軍召回來解甲歸田,然後換上自己這邊的人。這種內鬥到了可以罔顧國家利益的程度,越發讓春南國主寒心了。春南國主的確準備如他們所願召回陳序經,但他卻是想要讓陳序經執掌都城餘杭的全部軍力,然後準備讓自己地弟弟常洪泉去執掌大南關的防禦事宜。常洪泉雖然一直和東平和葉韜他們交好,將來春南要是和東平交戰,大概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但對西凌這邊,卻是能指望他地。常洪泉這個居賢王固然是一個太平王爺,但卻不是沒能力。而現在看起來,這個一直很低調卻很聰明的王爺,居然比兩個王子可靠很多。
江硯又一次來到丹陽之後,在和葉韜幾番交談之後,只好留下飛艇乘員在鐵城進行訓練,自己做些其他事情再說了。他當然想得到飛艇乘員的培訓是很複雜的,卻沒想到又那麼複雜。雖然賣給春南的那些飛艇說不上先進,多數都有點年頭了,但全都保養得非常好,一點問題都沒有,而至少東平在飛行員的培訓上沒有偷工減料。甚至不少課目由於老式飛艇無法進行,而允許了那些春南的試訓飛行員登上更新型號的飛艇,甚至是雪梟飛艇。整個加強的課程,需要足足兩個半月才能完成,之後東平還會派出幾個教官到春南繼續指導飛艇部隊的訓練大概半年。江硯也知道,這幾個飛艇教官,可能是東平在和春南的軍事合作上派出的最專業的人員了,也有可能是雙方最後一次重大的軍事合作。現在春南軍方明明還落後東平甚多,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傲氣,開始越來越不耐煩東平的軍官團的指導。而東平的軍官團自然也沒有熱臉帖人家冷屁股的習慣,紛紛主動離開了那些不耐煩他們的部隊。現在,軍官團主要都在餘杭一邊進行不亞於他們
的時候的強度的訓練,一邊拿着高額的駐外補貼吃喝
江硯不止一次去看軍官團的訓練,每一次都會感嘆,除了個別幾支部隊,都不知道絕大部分部隊到底有什麼資格在這些人面前擺譜。東平方面的確不派遣夠級別的軍官來,但派遣來的都是基礎紮實到家,將來在軍中前程無量的青年軍官,都是軍中翹楚。
江硯前後飛了好幾次丹陽到雷霆崖的航線之後,終於決定呆到剛鐸的落成典禮之後再回餘杭。而他在向葉韜表露了這個意思之後,立刻和鄭哲一起,成爲了剛鐸落成典禮的貴賓。在大部分人看來,剛鐸其實早就落成了,現在居住在剛鐸的已經有超過五萬人,其中有許多都是參與建城的工匠和民夫,和他們的家裡人。雲州的諸多官吏也已經遷入了剛鐸,開始將整個北方的政治中心遷移到剛鐸,如傳信局這樣的部門,則已經全面開始以剛鐸爲核心進行運轉,畢竟軟件硬件各方面的設施都要好得多。
但葉韜卻不這麼認爲,他對江硯的解釋是:“周邊綠化植被和小品景觀都沒恢復呢,城牆外面都是沙土,難看死了,這樣的城市也算是落成?”這種解釋讓人哭笑不得,但葉韜堅持等至少大部分綠化工程完成之後再進行典禮,卻讓談曉培等人終於有了機會打破葉韜簡單弄個儀式拉倒的念頭。葉韜還是第一次因爲這個事情被滿朝文武攻擊。以前,最多也只不過是有人要彈劾他而已。葉韜在這方面想要簡樸一下在大家看起來實在不能饒恕。剛鐸的建城耗費差不多是兩千七百萬兩白銀,大部分通過前期的土地拍賣、預售和許多其他手段分攤開來,並沒有給國家財政造成太大的負擔。由於有充分的規劃,有對私人建設房屋園林的種種規範,有公共設施和私人環境的充分互動,有方方面面的考慮,剛鐸已經成爲這個時空最先進最實用的城市,而由於剛鐸的外形設計是如此華麗,恐怕也是這個時空最美麗的城市,而由於密度可怕、先進程度令人髮指的有梯次的城防器械的佈置和成熟的飛艇技術和戰術運用方式,恐怕剛鐸還是這個時空最牢不可破的城市。
江硯在剛鐸住了幾天。他居住的是一個春南大商人買下土地之後建起的院落,由於那個商人財力有限,院落並不太奢靡。讓江硯服膺的也不是這些個院落,而是這個城市給人的感覺。走出小院子,不行一刻鐘之內必定有公共綠地,每個街區必定有一個公共服務站。服務站主要是提供給那些維護公共設施完備的僱員休息的,不管是街區打掃,下水道清理,行道樹的養護,都有專人負責,而住戶則按月繳納公共管理費,來分攤這些費用。由於剛鐸現在人口稀少,這部分費用主要還是北疆經略府墊付,但將來這部分業務自給自足應該不成問題。雖然要付錢,但付出少少一部分卻能看到一個清潔完好的城市,江硯一點不滿都沒有。
城市已經劃分了十二個內部分區,每個區都有分理衙門,百姓可以一站式地完成各種登記事宜和稅務,甚至完成各類民事和刑事案件的報案。每個區都有專人負責幫助那些不識字和不懂算術的百姓處理各種事情,相當耐心,而且對來辦事的人基本能一視同仁。江硯親自前往交納公共服務費,本來就是想體會一下雲州的治理,但他卻排了一會的隊,雖然有一個住在附近的軍官認出了江硯,卻陪着他排隊,兩人都沒有被特別照顧。
雲州的稅吏態度之好,尤其讓江硯看不懂。而百姓主動完稅的態度,也着實讓人詫異。江硯後來才知道,在雲州,地方增加任何稅種,或者提高任何稅收的徵收比例,都要經過層層審批,要經過有百姓參與的聽證會。雲州百姓現在的確富裕,稅收的比例卻也着實不低上,達到了家庭收入的百分之十五,各個家庭略有不同。但這些稅收卻非常透明地用於雲州的各種方面,北疆經略府居然每半年一次公佈治理開支,這種透明度天下任何其他地方都沒有。百姓覺得自己的稅用在了該用的地方,覺得自己也能從中得益,自然主動完稅。
江硯無法想像,這是怎樣一個城市,這是怎樣的一個體系。他看到的還只是所有普通人能看到的部分而已。而他已經忍不住要感慨,要去憧憬,希望自己也能夠生活在這樣的城市裡了。江硯倒是很能理解爲什麼葉韜會被衆口一詞地攻擊,太正常了。哪怕是淡漠如江硯,恐怕都想要乘着這個機會好好炫耀一番,向全天下宣稱:“來看看,這是你們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