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當葉韜他們一行人已經在將近四百里之外,在一個鎮上落腳,並終於和一支內務侍衛急匆匆趕來,加強葉韜的保衛工作並接應葉韜一行離開的小隊撞上的時候,關歡卻掛在半山上,扮演這個時代極限運動先驅者的角色。
哪怕是放到現代,關歡身上揹着的裝備都能算是相當全面而先進了。他身上穿着防風、耐磨、還很有彈性的皮質連帽登山裝,夜晚的斷崖上肆虐着的風雖然讓他臉上生痛,只能暴露在外面的手也稍稍有些僵硬,但身體卻是非常暖和的。專門製作的登山包有以鯨骨製作的揹負系統,雖然可能比不上鈦合金、碳素纖維之類的材料那麼堅固耐用,但在彈性方面還是很好的,能夠最大限度地貼合身體,減輕搖晃給登山者帶來的額外的體力消耗。揹包頂上以y型束帶固定着一卷登山繩,另一卷繩子則斜挎在關歡的肩膀上,隨着登山的過程不斷掛在一個個巖釘上。
這兩捆登山繩都是以特殊材料製作的,沒有合成材料沒關係,這個時空有的是各種各樣的天然資源。登山繩最核心是以動物筋腱編結纏繞的,隨後在外面包裹上不算很厚的一層亞麻,然後最外面是絲線編織而成的薄薄的一層。而這層絲,則讓登山繩有着非常好的手感,不會太粗礪以至於爲登山者的手增加額外的損傷,也不會太順滑而不便於抓握。這種有一定彈性的登山繩雖然造價不菲,但在技術指標上可完全不亞於葉韜原來所知道的以現代工業技術現代材料製作的登山繩。
那些巖釘可以通過登山包兩側的類似彈夾一樣的東西一個個取出,巖釘一共有兩種,都是以東平現在只能少量製作、正在摸索大規模生產方法的含鎢地合金製作的。一種需要用小錘子敲進巖縫,而另一種看起來像是橢圓形鐵環連上了兩個齒輪,碰上比較粗的巖縫,看準位置卡進去。十分好用,雖然看起來覺得這種東西怎麼能讓人放心,可當關歡嘗試過幾次將固定對位置的巖釘拔出來未果之後,他終於相信,這東西簡直像是天生就生在岩石裡的一樣。
關歡靠着這些很稱手的裝備,從斷崖底下開始爬,很快就爬到了崖頂,他甚至都沒有太多機會發揮他超人身手。而這個發現讓他冷汗淋漓。等到能夠批量生產這些裝備了,配合嚴格的訓練,東平將毫無疑問地誕生一支精銳無比,能夠克服一切被視爲險要地形的山川地山地勁旅。要知道,現在他爬的可是幾乎垂直的斷崖啊。
果然,在關歡將一路繩索固定好之後,畢小青三下兩下,很輕鬆地就上來了。隨後是一同來進行佈置的三個侍衛。他們的身上還揹着其他器材和裝備。他們稍稍停留的地方是斷崖上的一處凹陷,這裡原本曾有過一個鷹巢,而在斷崖頂端開始搭建起那個鷹堂的聯絡處之後,爲了鷹堂能夠佈置一個鴿子籠來進行聯絡通信,這個近在咫尺地鷹巢卻被清除掉了。不能不說。結合鷹堂的名字,這實在有些諷刺。
“那麼多東西?”一起跟着上來的三個侍衛都不是那種武功出衆的,反而是那種善於玩鬼花樣,對一些細緻精巧的技術很有心得地傢伙。其中一個撇了撇嘴。說:“還好啊。反正你只管按着大人說的宰了潘覺就是了。等一下我們做好了佈置就立刻走人,真的打起來亂的時候,憑我們幾個地身手可頂不住。”
關歡嘿嘿一笑,說:“那我就開始了。抓緊時間。”
關歡說着就翻身上了崖頂。
在崖頂的小房子裡,現在只有兩個人值守,一個是養鴿子的,而另一個纔是鷹堂的人。他們行動的關鍵在於,必須在最短時間裡解決這兩個人。不讓對面祭壇邊上圍攏着正吵哄哄的一大幫人注意到崖頂這裡的聯絡站。聯絡站上有點人影晃動倒是無所謂,現在晚上,除非真的非常注意,不然還真地看不真切什麼,但要是有人慘叫尖叫乃至於呼救,可就前功盡棄了。
以關歡的身手和經驗,自然不會搞出這種烏龍事件來。他悄悄潛到聯絡處的窗口,探頭張望了一眼。隨即一掌震開窗戶跳了進去。他手裡的那柄絕無僅有的以鎢鋼打製的血麒軍專用款式騎兵劍只閃動了一下,屋裡兩個人就倒下了。刀口都落在咽喉。直接切開了氣管,兩人沒有任何發出聲音的機會。
畢小青跟了上來,而那幾個侍衛們也開始佈置了起來。他們在另一側的那條鑿出來地道路上找到了兩處巖縫,將兩枚截短了地噴火棒插了進去。他們確定了崖頂的中心點,掘了一個淺淺地坑,將一個手臂粗細,以厚厚的紙捲包裹的蠟燭放下,然後在距離中心點位置完全相等的幾個地方擺下了四十五度斜面的打磨得十分光潔的冰板……就在很短時間裡,所有的佈置都一一落實。他們問過畢小青沒有問題之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這真的能行?”關歡兀自有些懷疑。
“放心吧,大人在這方面還沒出過什麼漏子呢。”畢小青不以爲然地說。“這就開始吧。”
爲了兩個山頂能夠儘快聯絡而不必讓人來回跑。道明宗鷹堂很是動了些腦筋,他們在崖頂這裡樹立起一根很高的柱子,在竹君殿後的空地一側,那些鷹堂高手棲居的房間外樹立起另一根矮得多的柱子,兩根柱子頂端以一根繃緊了的繩子連接,靠着兩頭的高度差,一旦有什麼消息,就可以儘快地讓鷹堂那些人知道了。
畢小青嘿嘿冷笑着將用來傳訊的一個鐵盒子掛上了繩索,看着鐵盒子順着繩索滑了過去……好戲上演了。
潘覺和鷹堂的人正在房間裡無聊地打着牌九賭錢。潘覺已經在竹君殿憋了好久了。他就是不敢離開竹君殿和鷹堂同僚們,因爲他知道關歡那傢伙盯着自己。但呆在竹君殿的感覺也不好,他並非善男信女,而在竹君殿在籌備法會、組織法會、和現在正在進行法會的時候,他們還絕不能讓那些信徒們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連窩在房間裡打牌都只能悄悄地,不能大聲呼喝。不能歡呼或者罵人,純粹的那些小額錢款地進出,他們卻都不是那麼在乎。這種賭錢也只是打發時間罷了。而在這個時候,近在咫尺的祭壇,圍攏着的衆多教徒誠心念誦經文,跟着帶頭的那位羽士呼喝的聲音,在他們聽來更是讓人心神不寧。
邦——鐵盒子撞在柱子上的聲音傳進了房間。
“去看看。”潘覺指了指縮在房間一角看着他們賭錢的一個新進入鷹堂的傢伙,很不客氣地指派道。
“好咧。”那人也不以爲意。那人出去沒一會就怏怏地回到房間,說:“對面在收鴿子呢。好像有好幾只。……好像喊我們過去。外面太吵了,聽不清楚。”
潘覺把手裡的牌九一扔,說:“走,過去看看。”
要是同時有幾隻鴿子來,那一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反正呆在竹君殿後也無聊且煩悶,索性就當散心了。
潘覺帶着一行人剛剛踏上崖頂,他們身後的那條總是讓人覺得不安全的小路傳來“轟”地一聲。一塊石頭砸在了路上,轟隆隆地滾落山崖……
然後,潘覺看到了關歡……他從聯絡處的房門裡走了出來,手裡提着一柄滴着鮮血的刀。
“哼……關歡……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就憑一個人。你能做什麼?現在斷了後路,你就算殺了我,自己也難免一死。……”潘覺已經有些色厲內荏了,這些天來他早就被關歡弄得完全沒了信心。
嗖——
一支短矢釘在潘覺他們一行人中落在最後的那個人地身上。毫無準備之下,巨大的衝力將他推出兩步,然後他拉長出一聲慘呼,朝着崖底掉落了下去。
“他不是一個人。”畢小青好整以暇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將弩收好,放進了揹包裡。
先前石頭滾落山崖的時候,在祭壇中心的羽士只是嘴角抽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繼續鼓動着教徒們。可這聲慘叫卻再也掩蓋不住。教徒們紛紛轉頭朝着不算很遠的地方看去……也就一百步不到地樣子開外大斷崖頂端。六個鷹堂的成員和兩個來歷不明的人對峙着……
在關歡身邊呆着的這幾天,畢小青也十分憋屈,他地身手絕對是過硬的,但在關歡面前,卻好像完全不起作用一樣。而現在,既然不是那種只能被點到即止的對手,他可就要好好撒一把野了。剛剛將弩放回揹包的動作還是那樣悠閒緩慢,轉眼間他就撲了過去。和一個菜鳥對了一掌。然後落地、蹲身,積攢了全身的力量讓另一個傢伙做了平拋運動……又是一聲凌厲的慘呼從空中直到山底。
潘覺想要夾擊畢小青。但他剛踏出一步,關歡的刀就遞到了面前。“你還是考慮自己的性命吧。”
關歡甚至沒有多費多少功夫對付潘覺,他只是讓潘覺疲於應付而已。而他隨手砍出地幾刀,卻把潘覺帶來的兩個人放翻了。他手裡的兵器可是不折不扣的兇器,在現在這種技術條件下,煉製一柄鎢鋼的騎兵劍到底有多大難度,到底費工費時多少,已經不是他能計算清楚的問題了。他只知道,手上稍微加一把勁,要斬斷對手的兵器很簡單。而以細繩纏繞的握手,雖然看起來寒磣了點,但卻讓騎兵劍真地好像是他手臂地眼神一樣,有着極佳的握持感覺和靈敏度。
“……兩位壯士,那是我聖教地護教勇士,有什麼誤會可以坐下來談,打打殺殺的傷了和氣。我向兩位壯士保證,我聖教一定會秉公決斷……”羽士一句話還沒說完,崖頂上的鷹堂成員就只剩下了潘覺,其他人全被解決並扔下了斷崖。而潘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關歡的刀尖抵在了他的喉嚨口。
關歡的刀子是那麼穩定,以至於潘覺更需要擔心的是自己地呼吸太重讓自己蹭破了皮。關歡用刀子抵在喉嚨口,用刀尖輕輕提起潘覺下巴的動作。比起任何一個紈絝子弟用手指輕輕擡起美人的下巴來仔細觀賞一番動人容顏的動作,絕不會更有難度,至少對關歡是這樣。
“護教勇士?”關歡幾乎是用鼻子噴出這個輕蔑的疑問。
“你如此屠戮我道明宗的護教勇士,將我道明宗視若無物,他日必有所報。我道明宗教衆何止百萬,哪怕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你這等聖教的敵人斬成肉泥,爲我護教勇士報仇。”羽士站到了原來的吊橋地位置上。大聲恫嚇着。而他身後,數以百計的教徒大聲應和着。
“哈哈哈哈——”關歡發出狂放的笑聲,那笑聲彷彿能壓服夜晚山間的寒風,在道明宗教徒們的呼喝聲中仍然顯得那樣鮮明而刺耳,那笑聲豪氣地彷彿能夠遏止行雲……
“護教勇士?造天馬山孫家莊滅門慘案的是你們的護教勇士,滅清心劍顧習一家逼奸顧習妹妹未遂的也是這樣地護教勇士,當有人站出來對你們說不,當有人稍稍阻撓你們就要滅門。這就是你們的護教勇士?……這又是什麼道理?”
“我聖教的護教勇士誅除邪妄,自然是有神明的意思,又豈是你們這種凡夫俗子能懂的?與我聖教爲敵,滿天神佛都看在眼裡,你不怕天譴嗎?你放了他。我還可以爲你祈福禱告……”羽士聽到背後已經有教徒在嘀嘀咕咕,在詢問事情是否是真實地,不由得暗自叫苦,可也只有硬着頭皮擡出神明來了。可他沒想到的是。他的一句話又沒有說完,潘覺就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他地喉嚨也被切斷,鮮血不斷地從他的指縫裡涌出,他只能發出輕微的“嗬嗬”聲,隨即就倒下了。
“……護教勇士……嘿嘿。”關歡的行爲比他的說辭更有力量,“如果這樣的禽獸也算是護教勇士,如果這真是你們的神明的意思,那麼……你們也沒什麼了不起麼。”
羽士指着關歡。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怒喝道:“你可敢留下名字來?……你……你……須得讓你知道,我聖教……”
“在下關歡,隨時候教。”關歡昂着下巴,倨傲地回答。
他身後巨大地蠟燭被畢小青悄然點燃,明亮的光被周圍的那些光潔的冰面反射,讓整個崖頂頓時亮堂了起來。成四十五度角的冰面將光線整齊的反射上天空,但在那個瞬間。在衆人看起來。卻無法明確地說,是不是一道明亮的光斬破蒼穹落在崖頂。而在光線中。將刀背在了身後的關歡,顯得是那樣聖潔。
“不過,你們還是不要派這種垃圾護教勇士來吧……派點你們地神明來,如果你們地神明真的肯庇佑這種禽獸。……如果你們地神明真的肯庇佑這種禽獸,嘿嘿,那我可要對不起了,正好讓天下人看看你們的神明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幫廢物和僞君子。我要這天,再不能遮我的眼,我要這地,再不能埋我的心……我要這滿天神佛,都煙消雲散!!”
或許是被關歡的豪言壯志所懾,或許是被關歡蔑視神明的這番話震驚,整個空間居然剎那間安靜了下來。
……特種蠟燭燃盡了。這種能夠發出純淨強烈的白光的蠟燭,正是葉韜當年曾在和尚寶堂鬥技術的時候用過的那種,燃燒率本來就高,而現在更是無限制地要最快地燒完,就更是如此。而在明暗轉換的一瞬間……關歡和畢小青在對面的那些人看來,彷彿嗖地一聲消失在了空氣中……
雖然關歡剛剛出現在大家眼中的時候,那些分散在竹君殿各處的鷹堂成員和原本就隸屬於竹君殿的護教軍之類的人已經拼了老命一般朝着通向斷崖的那條路趕去,但現在只有少數幾個動作快的來到了斷崖底下,那條已經被碎落的巨石阻斷的小徑的口子上,不管是當時他們所看到的,還是事後在道明宗中高職司的教士的詢問下努力努力回憶乃至想象中的,小路上都沒有人下來。
而在山頂,雖然必然有人覺得蹊蹺,但更多地人是瞠目結舌,不知所措地看着彷彿神啓一般的景象。當人羣逐漸散去,陸續回報的人仍然未能捕捉到哪怕是兩人的一線身影,懷疑和恐懼就越發在大家心目中滋生。
假如道明宗的教士們理解墨菲定理中那條:假如麪包掉地上,必然是塗了奶油的一面着地,他們此刻一定會舉雙手贊同。在之後一天多的時間裡,混雜在人羣中觀摩法會的雷煌等人開始使勁地造謠。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僅僅是說了一些諸如:“滅門啊,也太作孽了,老人和孩子好可憐”或者是“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別犯錯,不然讓護教勇士們知道了要牽連家裡人”之類的站在教衆立場十分現實的憂慮,而這點憂慮則隨着謠言逐步擴大、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