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演示那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宏闊場面,在工坊爲大家準備的晚餐點心可以說是非常寒酸的,但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和葉韜親近的軍官和雲州的官員們開始詢問起到底什麼時候火星彈二型和猛火油二型可以開始列裝部隊,開始詢問爲了加速這一進程,需要大家怎麼配合,開始詢問這些威力強大的東西的成本如何,乃至於那架明顯是工坊的破壞狂們一時興起搞出來的“火神炮”,也成爲了大家的話題。這東西的機動性比起先前那種三人炮組的小型弩炮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能夠拋射的彈丸的重量和射程也的確讓大家動心。或許這東西無法成爲兩軍決勝的關鍵,但似乎應該很適合攻城和守城的作戰。說到守城,或許原先來自血麒軍的那些步軍軍官、長弓手軍官還有些心得,但要說攻城,大家都兩眼一抹黑。相關的訓練大家的確進行過,但誰不知道,真的打仗和那些訓練科目完全是兩回事。
而薩米爾家族的代表的感觸尤其深刻。他們對於葉韜將猛火油的配方交給了他們可以說是十分感激,而對於齊老爺子已經展示給他們看的虎牙艦和那種三人炮組小型弩炮更是有着異常濃厚的興趣,一等葉氏工坊將那個炮組的價格降低到合理範圍,作爲和東平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的勢力,他們必然能夠很快購得一批炮組來補充家族艦隊的戰力。但這些絲毫無損於他們對葉韜新弄出來的猛火油二型的震撼,他們幾乎可以肯定,那基本上就是“希臘火”,就算並非是完全一致的配方,但威力上卻相差無幾。配合葉氏工坊不斷改進的噴射具,實際上現在猛火油能夠發揮出來的威力,要比傳說中地希臘火更加驚人。
在演示之後。薩米爾家族的代表更無暇顧及工坊專爲他們準備的牛肉煎包是那麼簡陋,急不可耐地找到了葉韜。而葉韜到這個時候,才發現,這一次來和自己商討某些事情的,不是這些年來一直和七海商社合作默契的阿薩德,而是一個年輕的但處處顯示着尊貴氣質的年輕人。他是薩米爾家族的核心成員,是有着薩米爾家族直系血脈,在整個族譜上佔據顯赫位置地賽義德 薩米爾。也只有他的蒞臨才能夠讓阿薩德這樣的高級執事來當翻譯。
“首先請允許我恭祝您升任雲州這個廣闊偉大的草原行省的總督。”賽義德表現的極爲謙恭。
“謝謝。”葉韜並不會因爲任何人的謙恭而有飄飄然的感覺,更何況他能意識到,一個薩米爾家族地核心成員,一個在中東地區的地位可能要超過一些國家的首相、大臣,在一些更小的國家,甚至可能高於酋長、國王的能冠以薩米爾姓氏地年輕人,此刻所表現出來的謙恭,恐怕大部分是裝出來的。“過去幾年。阿薩德先生已經讓我們瞭解到了薩米爾家族的強大富裕,而現在,我很高興薩米爾先生能夠爲我們帶來又一個朋友。”
葉韜平和地表現讓賽義德對這個在資料裡說是平民出身的行省總督的瞭解更增長的一分。
一番寒暄之後,賽義德小心翼翼地問道:“葉大人,作爲經過時間檢驗的長期的朋友。我想向您提出一個可能有些唐突的請求。我代表薩米爾家族誠懇地請求您,能夠將猛火油二型……或許是希臘火的配方傳授給我們。……而且,這可能是我這一次來見您地目標中,似乎不那麼唐突的一項。”
葉韜笑了笑。說:“不管是溫度還是燒蝕的威力,的確猛火油二型比起原來的配方來都有比較大幅度的提高。我能理解你們對於這種武器的偏好。我記得當初將猛火油一型的配方交給你們地時候,我們地協議裡有一條,是關於繼續改進猛火油之後,應該將成果告知你們。不得不說,阿薩德先生爲薩米爾家族簽訂了一份很好的協議,按照那份協議,猛火油二型地配方。交給你們完全沒問題。而且,不用你們付出額外的代價。如果可以,還請你們在南洋那邊多協助齊老爺子和七海商社的發展。……自然,這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慷慨。我不得不坦率地承認,我很想向你們出售猛火油二型的成品,但恐怕幾年裡我都沒辦法從有限的原材料產量裡勻出那部分。而你們,在生產條件上,其實比我這裡還要充分一些。我相信你們是可靠的合作者和親密的朋友。我相信將這樣的武器交給你們。不會流落到我的敵人的手裡。”
賽義德深深一鞠躬,說道:“您的慷慨讓我感動。”
葉韜微笑着說:“不必客氣。您還有什麼要求呢?我們不妨真的像朋友一樣地開誠佈公地討論討論。”
稍稍聽了聽薩米爾家族的想法。葉韜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了。薩米爾家族的確想要立國了,而他們的想法還不僅僅是立國那麼簡單,而是想要打出一箇中東地區前所未有的大國。他們預料到了一旦和原來由他們輔助或者資助的國家、總督們開戰,在紅海和地中海他們的艦隊將牽扯大量的力量,恐怕無力顧忌南洋的那些已經建立完畢的據點,於是他們非常明智地開始和七海商社這個在海洋擴張上顯示出勃勃雄心和穩紮穩打的步調的親密的合作者,是不是願意接下這些據點,而他們向七海商社要求的條件,聽起來也很合理:人力、武器、技術……沒有什麼過分的條件。
但在陸軍方面,他們的確缺乏強大的力量,缺乏有強大統帥能力的將軍。將軍的問題還好說,不管是從內部發掘培養還是以挖角、收買的方式,甚至可以買下在戰爭中被俘虜被當作奴隸販賣的資深軍官,他們總能找到方法解決。但是他們的確缺少大批有組織有紀律,有強大作戰能力的士兵。而在人口不算十分稠密,大部分作戰都因爲河流和綠洲的分佈而可以預料規模和地點的中東地區,可能幾千名強悍到能夠扭轉戰局地精銳軍士加上大批的僕從軍也就夠了。但如何將這樣的軍士訓練出來呢?阿薩德在長老會議上陳述了他所瞭解到的葉韜從無到有地在短短几年間建立起一支足以震懾整個大陸的第一強軍的經歷讓薩米爾家族內部的很多人都很動心。而當他們得知血麒軍居然有許許多多的老軍士和中低層軍官退役,或者在血麒軍地輔助軍中工作,他們不由得動了僱用一批人去訓練軍隊的念頭。
但這個念頭,在這片大陸上,聽起來有些荒誕不經。那些血麒軍中退役的軍士軍官被找上門的薩米爾家族的代表或者是代理人弄得目瞪口呆,不敢答應;而血麒軍、兵部等等都覺得這個主意實在是太瘋狂了,僱用他國的軍官指揮作戰,聞所未聞。血麒軍的軍士們相信自己的軍人地榮譽感,但卻對於軍隊的忠誠問題十分懷疑……賽義德在面見談曉培的時候也提出了這個事情,相比於事事循規蹈矩的兵部和並不多考慮錢的問題地血麒軍,談曉培的視野開闊得多,僱傭兵這個概念對於當過山賊當過軍閥的談家的人來說並不稀奇。而談曉培更是在考慮兩個問題:派出去地這些人能不能幫助薩米爾家族在十年內完成目標;完成了薩米爾家族的立國目標之後,讓這些人帶領大軍直接從南洋登陸,兩翼夾擊春南的概率有多高……超過這個時間,談這些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因爲老兵不會死,但的確會漸漸凋零,而談曉培絕不肯將隨時可以用於自己這邊的建軍的優秀軍官源源不斷地派去那麼遠的地方。而這個時限也就意味着,要麼他需要窮兵黷武地純以軍事力量和巨大的傷亡迅速掃滅三國,要麼就是他不得不修改先北遼後西凌。隨後春南地統一大陸的步驟。談曉培還沒考慮好這個問題,於是他將賽義德打發來雲州找葉韜解決其他方面的問題,讓他有時間想明白這個問題。
而賽義德的那些要求,果然是一個比一個複雜。他是不是僱用得到血麒軍的退役軍官和輔助軍軍官這個不是葉韜能掌握的。但賽義德請求葉韜在談曉培一旦同意此事之後能從中斡旋。而其他的請求就更麻煩了,薩米爾家族在得知北方部族遭到重挫之後,正在嘗試重新打通阻絕多時的從中東地區到中土大陸地陸上通道,而葉韜地雲州經略使身份,讓他們看到了從兩側並進,讓陸上通道迅速成型的可能。這不僅僅是一條比海路耗時略短一些地商道,更可能是糾纏在戰火中的薩米爾家族在海上力量陷入長期鏖戰之後保障薩米爾家族能夠從貿易中源源不斷地獲得戰爭經費的生命線。
是絲綢之路嗎?葉韜皺着眉頭不置可否。他還真沒認真瞭解過這條在中土大陸一統的時候曾經盛極一時的路上通道當年曾經承載了多大的貿易量。在這個時空,由於地形地貌和葉韜所來自的那個世界有很大區別。從東平一直到波斯地區需要經歷的海上旅程沒有長到讓人覺得難以接受,而貿易量似乎也相當龐大,似乎並不存在航海運力的大障礙。唯一比較麻煩的是在臺風季節,或者是遇到某些突發的天候,會不時讓商路運轉陷入停頓,畢竟,在遼闊的海面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地圖!”葉韜吩咐道。畢小青和吳平安立刻從葉韜那似乎無所不包的行囊裡找出大比例的地圖。攤在了桌子上。地圖包括東平原有國土的詳圖。包括春南、北遼、西凌三國比較詳細的地名地貌,包括已經被七海商社瞭解得很清楚的春南的整條海岸線。包括南洋一直到波斯薩米爾家族的老家所在的迪拜港的海路沿途的島嶼和羣島,但唯獨在雲州西北的這片地區,地圖上的內容極爲貧乏。只標記出了一些湖泊、沙漠與綠洲和一些由不同勢力控制着的城市、要塞。這部分內容還是戴家在多次深入草原之後,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
賽義德招了招手,他身後的一個衛士從皮囊裡揀出幾卷羊皮紙,展開在桌子上。這些繪製在羊皮紙上的地圖和葉韜的地圖拼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張涵蓋了更廣大範圍的地圖。地圖的材質不是問題,不同的繪製方法不是問題,甚至完全不同的圖示體系也不成爲大家理解地圖的障礙。賽義德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着,解釋道:“以前的北方商道是順着這裡走的,由於要躲避喀尼汗國的勢力,從白馬山北麓繞行,距離比較遠了一些。而當北方的察尼汗國崛起,在兩個遊牧民族,奉行劫掠的國家的兩邊壓制下,這條商路就徹底斷絕了。而後,雖然因爲喀尼汗國由於和西凌不斷摩擦而終於被西凌攻滅,但西凌本身物產豐饒,幾乎不需要假借外部,而西凌一向抑制商人,北方的通道並沒有在他們手裡復甦。北遼不可能繞過雲州來打通這條通路,而春南與貴國則紛紛通過海上來收穫貿易帶來的巨大利益。從地理上來說,最適合來做這件事情的,莫過於雲州。但云州幾面受敵,再加上一直困於軍爭,沒有能夠行銷天下的產品,對於這條通道的建設自然也不會有什麼興趣。但是……大人…………”
賽義德的潛臺詞葉滔自然領會到了。能夠讓這條通道復甦的,可能就是他了。而一向以奇思妙想,技術精妙著稱的葉韜,自然能夠讓雲州拿出足夠種類和數量的拳頭產品。
葉韜的眉頭皺了下,說:“興趣有那麼一點,但此事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