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海山到達西凌之後沒多久,雷音魔宗的神殿就開工建造了。而這也是雷音魔宗在整個西凌北方發展勢力至今第一次建造專門的宗教建築。在這之前,雖然雷音魔宗在不少城鎮都設立了分支機構,但都是購買原有的院落,略作改造而成,最多也就是將原先的大堂改建成了祭拜堂而已。雷音魔宗的那些祭祀、會員都可以居住在這些院落裡,雖然由於要安置相當多人而條件比較艱苦,但大家也都覺得向來簡樸實際的雷音魔宗理當如此。除此之外,這些院落還經常要接待各地的普通信徒,這些院落買下來之後的利用率一直是非常非常高的。
其實,西凌本地的教徒們最初對是不是要建造雷音殿這麼個神廟建築羣很有些爭議。雷音魔宗雖然一直能夠從雲州那裡得到資助,但至少在表面上他們不能表現出財大氣粗的樣子。而雷音魔宗由於貫徹着相當嚴謹的會員管理制度,在發展初期,在教衆數量還沒有達到一定數字,尤其是教徒的捐獻還相當有限的時候,雷音魔宗的管理成本就相當高。那些分設在各地的院落,對於雷音魔宗的財務來說,至少表面上還是有相當大的壓力的。就算大家決定要建設神殿,這筆開銷從那裡騰出來也是個問題。
然而,最終讓大家都決心要將神殿建設起來的,則是道明宗一年一度的大型祭奠。雖然去年在竹君殿後山,在衆目睽睽之下關歡斬殺了鷹堂的人,指責了道明宗鷹堂的暴戾專橫,大大打擊了道明宗在北方的影響力。而後道明宗協助官府壓制百姓等等行爲都讓道明宗越來越不被信任,而這些也讓雷音魔宗得意抓住機會在短時間內在西凌北方能夠和道明宗分庭抗禮。但是,到了年底的時候,道明宗轟轟烈烈。比起去年來規模猶有過之的盛大典禮,一樣吸引了數量驚人地教徒聚集在一起,在狂熱的氣氛中一次次爲了道明宗的那些宣講經文的羽士們的每一句話歡呼。而在那種氣氛裡,哪怕是最理智的人也會禁不住要心襟搖盪,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應該拋棄原本的一點點懷疑,投身到道明宗的衆多信徒中間,成爲其中地一員,成爲追求偉大的真理和永生的衆人中的一員。而在那樣的氣氛裡。哪怕是去竹君殿附近觀察道明宗傳教情況的雷音魔宗的信徒都有些動搖了。
傳教過程的確和銷售一種什麼產品差相彷彿,尤其在沒有國家、民族、家庭等等先天因素地情況下。宗教一種寄託,也是一種用自己的精神、時間和金錢上的投入來獲得心理安全,並期待發生某種“福祉”的消費行爲。而既然是這樣,那普通百姓自然要貨比三家,看哪個神比較大,看那個教的說辭更能打動自己,看那個教更有力量更能庇佑自己。縱然道明宗在老百姓中間原來地信任度實在是不高。但在這種大型祭奠活動的時候顯示出來的力量,尤其是相比於雷音魔宗的樸素到簡陋地那些小院子和簡單的活動,顯然更能抓住人心。這就和現代企業在廣告上的大筆投入能夠獲得同樣大的收益是一個道理。
雷音魔宗在短短一年裡的成就,已經讓名以上算是道明宗的一個教派的他們,尤其是他們中間那些地位相對比較高的人看到了不一樣地願景。來自東平的最高層自然是竊喜於雷音魔宗已經站住了腳。已經能夠通過自己的組織對地方政務產生一定的影響力,已經聚集起了不少對西凌越來越政教合一的體制不滿的各方人士;那些虔信者們,則體驗到了通過聚集更多的教民,幫助更多教民能給自己帶來的各種喜悅和成就感。彷彿天國之路就在他們腳下;而那些懷着一些野心進入雷音魔宗地人則越發看到哦通過越來越多地教徒,他們能夠掌握的力量和財富……哪怕是那些普通教徒,也不甘心自己所信仰地雷音魔尊居然是那副寒酸的樣子,只能在簡陋的神龕中棲身。
原先懸而未決的經費問題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全部落實了,大部分來自雷音魔宗的高級會員的捐獻。雷煌原本想讓那些貧苦的低級會員和外圍教民們手裡留一些錢,不要因爲捐獻苦了自己的生活,可沒想到這個指示卻成爲一向英明的雷煌有史以來第一次被理解卻被抵制的指示……而讓雷煌沒有想到的是,填上神殿預算最後一塊缺口的居然是西凌的高官:泰州布政使孫波屏。
孫波屏其實並不想和雷音魔宗。或者是在西凌大部分地區仍然佔據主流的道明宗之類的團體發生任何聯繫,但是,他卻沒能頂住來自女兒孫眉兒的柔情攻勢。孫眉兒在泰州各地遊覽的時候,偶然碰上了難得一見的雷煌親自進行的講經會。孫眉兒本來只是奇怪爲什麼那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下令讓馬車停在路邊,但只聽了一小段雷煌的講經就被雷煌的那種充滿激情卻又樸實親近的佈道詞牢牢地吸引住了。
雷煌並不像孫眉兒平時接觸的那些西凌官宦子弟那樣趾高氣昂,總是一副拿下巴看人的樣子,如果不是站在高臺上。穿着雷音魔宗的高級祭祀的服飾。如果不是他在那簡樸的服飾之外還披着一襲黑色的斗篷,他看起來和店鋪裡的小廝幾乎沒什麼兩樣。但一旦雷煌開始說話。開始將自己半是準備半是臨場發揮的言辭一點點說出來,那其中自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雷煌的言辭一點也不文縐縐,如果是葉韜或者談瑋馨,或者會很準確而時髦地說,那是勞動人民的語言。雷煌將那些普通百姓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尤其是那些有些荒唐的事情,屢屢讓有着類似經歷的在場的普通教衆們笑中帶淚,感同身受。西凌北方各地的各種方言,土話,民歌,雷煌都能信手拈來,毫不費力地變成自己的佈道中的材料,他甚至在編了一首有十六句的打油詩,每一句都用一種方言或者土話念出來纔有最好的效果。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雷煌,能夠讓在場的所有人,隨着他所講的話而不斷變動着情緒,從悲哀到歡欣,從低落到高昂,從失望到希望……而當他以沉痛的語調念出一首曾經一度流傳甚廣的民歌的時候,那聲音彷彿迴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讓足足聚集了兩三千人的會場靜得讓每個人自己的呼吸聲都顯得突兀了。
“老天爺,你年紀大
耳又聾來眼又花,
你看不見人,聽不見話!
殺人放火的享着榮華,
吃素看經的活活餓殺!
老天爺,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
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
——就在念完這首民謠之後,雷煌的語氣變得激烈了起來。全場教民被雷煌調動着,一次次地對雷煌所提到的那些不公怒吼着“不”,又一次次在雷煌的責問下爲自己的怯懦和不作爲羞愧地低下了頭。在整個佈道中,雷煌甚至沒有多少次提雷音魔宗,和要求大家信仰雷音魔宗,而是要求大家相信自己,從小事做起……而這樣的雷煌,卻不由自主地讓大家信任起來。
在聽了這樣的一次佈道之後,孫眉兒就成了雷煌的粉絲。仗着布政使家小姐的身份,他屢屢求見雷煌,而隨着她不斷和雷煌的接觸,她越發迷戀上了這個年紀輕輕的“教宗大人”。在幾次長談之後,雖然孫眉兒也覺察到了雷煌因爲自己的身份地位而不願得罪自己的敷衍,可也感受到了雷煌對於百姓生活的瞭解和同情,以及雷煌所表露出來的與衆不同的兼濟天下的雄心。
有了一個完全公開的雷音魔宗的教徒女兒,以孫波屏的身份地位,別提有多尷尬了。而哪怕有孫波屏這樣的父親,孫眉兒都沒有能受到照顧,還是按部就班地接受着普通教徒成爲會員的考覈。在兩次接見了雷煌之後,孫波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這個樸素務實的年輕人還是也被雷煌的言辭所蠱惑,他自己都對雷音魔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開始找來那些簡單的印刷品研究起來。而當孫眉兒求着父親拿出不小的一筆款子來資助雷音魔宗建築神殿的時候,哪怕知道這樣會引起道明宗的極大不滿,也會讓朝中對於自己的當年火線升遷到這個油水和權柄都很足的職位上的官員有攻擊自己的口實,他還是在孫眉兒的幾次請求之後,就輕易地答應下來了。不僅如此,由於孫波屏還是比較看好雷煌,覺得自己的女兒總和雷煌混在一起也不是個辦法,而且,雷音魔宗的崛起也未嘗不是自己將來的機會……新年剛過,就在位於獅子山的雷音魔宗神殿迎來自己的總工程師之前沒幾天,孫波屏找人正式向雷煌提親,想要將孫眉兒嫁給雷煌。
而這個問題,可真的難住了雷煌。他可不僅僅是雷音魔宗的教宗而已,他是個東平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