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霜文騎在馬上,看着飛艇剛剛從葉韜所部的營地傳來的詳細戰報。戰馬在飛馳着,在那樣的顛簸中能看清楚戰報上的字都是一種特別的技巧。其實,葉韜早就禁止這種行動了,在血麒軍的守則裡,行軍中禁止閱讀文書這一條雖然位置很靠後,但的確存在着。當時葉韜還費了不少心思解釋保護視力的重要性,甚至在血麒軍裡推廣普及了一套叫“眼保健操”的東西,但這些規定顯然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
“葉帥那裡沒問題了。”鄒霜文說:“估計一個上午,葉帥就能把浮橋再次全部打斷一遍。現在,這種相持作戰,是我們血麒軍的強項。”
周圍的各營營正以及鄒霜文自己的參謀軍官們轟然笑了出來,一派輕鬆。外界對血麒軍有各種各樣的評論,大部分是猜測,血麒軍是天下第一軍,這名頭可不是白饒來的。他們全軍上下五萬多人,連帶着輔兵、預備隊、維護營地和修建演習場地的工程部隊等等,總計有七萬四千多人,爲了能夠將這個驕傲的名頭永遠歸屬於血麒軍,每天都在玩命。而他們背後,則聚合着全天下最強大的財力物力來支持。
但是,血麒軍也並非在任何方面都完全領先。要說機動力、行軍速度,血麒軍比不上雲州景雲騎,那些出身草原部族的戰士們幾天不下馬都不是什麼大事,但他們卻做不到這一點;說到裝備精良,葉韜的侍衛營遠遠勝過他們,雖然規模永遠只有一千五百人上下,但裡面每個人都是高手,每個人的武器鎧甲都是定製的,而這也讓侍衛營在那些需要着裝禮儀的閱軍場合,永遠是披着深灰色、鑲嵌着暗金色雲紋繡邊的斗篷,不然,他們看起來會有點“雜牌”;要說戰鬥的爆發力,他們在出發之前,在和禁軍的一場短時間的比拼中敗下陣來,池雲那傢伙太得天獨厚了,有着禁軍本來就很強悍的士兵基礎,有着血麒軍、雲州諸軍的全套訓練方案,有着東平王室內庫的財力支持,以禁軍和將山堡的談家的族兵爲基礎,打造出一支有一萬五千人不到一點的更精銳的軍隊,這些軍士忠誠而狂熱,居然在演練中將準備不足的血麒軍全面壓制住了。相比於這支部隊,一向冷靜從容、風度翩翩,好歹也算是半個“儒將”的池雲居然訓練出這樣一支“狂戰士”部隊,可就更讓人驚訝了。
血麒軍最自豪的還是他們的綜合實力,他們在幾個特性上或許會輸給一些部隊一籌,但是他們是全面強大的軍隊,而更關鍵的就在於血麒軍的兵員素質超高,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爲何而戰,知道如何聰明地作戰,如何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一旦戰鬥時間延長,他們的這種特點就發揮得越發明顯。血麒軍的作戰持久性,強得讓一切對手都頭痛,而更讓人無法招架的則是他們永遠在突破常規,不斷冒出新的戰法來。經常在一個個短會上,各種機巧的戰鬥方式就被想出來,而他們手底下的軍士,也會立刻將想法付諸實現,甚至在其中加入自己的補強。從上到下,一直每個人都在動腦子作戰的軍隊,那是多可怕啊。
而葉韜,雖然在這次不得已的阻擊戰中造成了血麒軍建軍以來最大的傷亡,但要知道他面對的可是二十倍於自己的北遼大軍,而在純防禦作戰中,在超過十個時辰的連續作戰中對北遼大軍造成超過五萬的傷亡,這種戰績已經足堪自豪了。現在的葉韜在戰術指揮層面上的確已經不比他們這些整天琢磨着這些東西的職業軍官了,但葉韜善於規劃、組織,善於在絕境中尋找勝機,卻又無比珍惜自己人的性命的特點,還是充分發揮出來了。血麒軍受傷軍士雖然不少,但陣亡比例相對於這種嚴酷的作戰來說不算高,傷殘比例也比預想中好得多。
雖然對葉韜準備的那個只適合那種地形的階梯狀營地非常感興趣,但鄒霜文決定,還是先將敵人消滅,再去參觀那個營地就好。在接到葉韜的傳信,得知葉韜所部的營地沒有問題之後,他已經下令略略減緩了行軍速度,讓士兵們多保存一些體力。當然,這種保存並不包括斥候部隊和飛艇部隊。這些部隊正在偵查着合適的渡河線路。
天公不作美,到了中午的時候,鄒霜文所部剛剛到達葉韜的營地下游四十多裡的一處淺灘。另外一處適合渡河的地方,要再下游快二十里地了。鄒霜文果斷地下令分兵渡河。今日必須全軍到河對岸匯合。而就在這個時候,居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種天氣下,渡河可就顯得越發困難了。
但軍官們一個個來回報各種情況,卻沒有一個人說是不是緩一緩這種話,大家精心準備之下,在下午兩點的時候,鄒霜文部率先渡河,而下游的部隊則在兩個小時後開始渡河。一直到晚上七點半前後,全軍在對岸彙集,在一處林地中紮營潛伏。爲了不打草驚蛇,飛艇部隊這會兒全部去協助葉韜了,而斥候部隊成爲了鄒霜文唯一的眼睛。
在營地裡,仔細研究了地圖之後,鄒霜文將目光放在了北遼大軍身後的慶亞鎮。雖然高森旗等高級軍官現在都在前線指揮作戰,但供給三十萬大軍的後勤運作中心卻在慶亞。這種規模的大軍,相比於作戰,更麻煩的反而是這種後勤供給。和東平的軍隊已經設立了各級後勤專職軍官不同,高森旗雖然也想過要改變軍中的後勤體系,但那可不是他一個人說動就能動的。現在,北遼大軍的後勤供給仍然是分成前營大倉和轉運倉兩大塊,倉儲和運輸部門直屬高森旗等人直屬掌握,物資是由各軍自提的。這和血麒軍作戰的時候,主官只管吩咐需要什麼、什麼時候吃飯、能有多少休息時間這些最基礎的數據,自然有專人負責將這些打理清楚完全不同,北遼軍官們和後勤方面扯皮的概率高得多。在北遼大軍遭受重大殺傷的情況下,可想而知現在的慶亞會是多麼忙亂。
“督軍,慶亞那邊急切間攻不下來怎麼辦?”一個軍官提醒道:“末將以爲,倒不如佯攻慶亞,然後……”
“圍點打援?”鄒霜文笑着反問。“這倒是個好主意。我也贊同把對方從營地裡吸引出來打,但這打法得想明白啊,可得打得考究一點。但第一波攻擊必須足夠兇狠,一定要完全吸引住對方,讓對方測度不出我們的實力。把他們吸引出來。而我們的第二波打援的攻勢,也得有相當高的效率,不然,造不成足夠的殺傷,我們可就得進退維谷了。”
參謀軍官冷靜地補充道:“不過,將敵人吸引出來野戰,怎麼也比攻擊城鎮和營壘來的划算吧?”
鄒霜文想了想,說:“就這麼辦吧。我們手裡才這點人,想要殲滅三十萬大軍怎麼都不可能,但不能把一場殲滅戰打成擊潰戰。必須得夠快夠狠,這樣才能在高森旗這傢伙的身上咬下塊肉來。不然,以這小子的脾氣,恐怕看情況不對,很快就會閃人了,到時候可就更麻煩了。”
大家都知道鄒霜文說的是什麼意思,現在血麒軍雖然已經打開了局面,拼命攻下了祥寧城,頂住了高森旗預謀已久的大軍突擊,但自身蒙受的損失不小,加上兵力有限,已經不得不進入短時間修整,暫時失去了快速擴張的能力。一旦高森旗抽身撤退,血麒軍肯定不會追擊得太深,他們現在更大的問題是穩定已經佔領的疆域,和中路、北路,和鎮寧關的大軍會合,將戰場連成一片,將戰局穩定下來。他們的這次突擊,成果到底如何,還得看高森旗的決斷呢,能讓他們充分作戰的時間,不超過三天。
一條條命令傳了下去,士兵們都躺倒在營地裡休息着,氣氛極爲沉靜。鄒霜文滿意地巡視着營地,滿心都是對明天的作戰的期望。最近這幾天,他們這天下第一軍可是被折騰慘了,血麒軍從來沒陷入過這樣的境地,到了明天,終於可以出一口氣了。
到了晚上,又一條好消息到來,讓鄒霜文最後一點擔心祥寧城守備兵力不夠,萬一出現俘虜譁變彈壓不住的隱憂消失了。除了派來了丹陽的飛行隊,鎮寧關守軍前鋒現在已經距離祥寧城不到一百里,還在繼續高速行軍中。在得知祥寧城已經攻克的消息後,他們雖然降低了行軍速度,卻通過飛艇來回擺渡士兵增強祥寧城的防衛。這種奢侈的補充兵力方式,讓祥寧城的留守兵力從讓鄒霜文戰戰兢兢的不到三千人加上若干受傷的將士,增加到了近五千人。而明天援軍即將到達。在這一夜之間,祥寧城那些被嚇破了膽的俘虜們,怎麼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