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京西南方兩百多裡地的大路上,一個車隊緩緩前進。爲了護衛這四十多輛馬車,高森旗居然親自批准了三百飛虎營的戰士們喬裝來當護衛。不爲了別的,就是因爲這一次他們運送的東西實在是非常重要,太重要了。除去他們從固定的幾個商人那裡搞來的望遠鏡、精鋼打製的騎兵劍,一些鎧甲,一些主戰部隊淘汰下來的瞄準和測量裝置之外,還有兩臺春南製造的飛艇上用的一體式的發動機和操控設備。這兩套東西是他們在進入北遼之前,在最後一天時間,一個他們原本不認識的人湊上來賣給他們的。負責這次運貨的任峰平猜測,對方是春南的暗諜,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北遼能夠苟延殘喘上一陣,緩解春南的壓力。雖然春南和東平是盟國,但東平崛起得太快了,那種壓力讓人太難於承受了。雖然春南已經有意將東平的軍力和軍事體制引入控制在一個自己覺得可以接受的地步,東平的軍官團已經陸陸續續回國,而春南軍中也有了飛艇、弩炮等等裝備,但是,他們在這些方面,仍然缺乏和東平相抗衡的絕對實力。如果北遼、西凌能夠多抵抗幾年、十幾年、幾十年的話,或許春南就能夠憑藉自己在財力上的積累,在各種人才上的深厚底蘊,臥薪嚐膽地崛起……春南的一些有識之士對於這種理想化的說法也未必贊同,在包括江硯在內的許多人心裡,阻礙春南發展的並不是他們深厚的文治傳統,而是勾心鬥角的內耗。但是,無論如何,一些行動還是要做的。
任峰平對於對方能如此準確地找到自己,也頗爲驚訝,頓時也明白了過來現在在北遼和東平交兵之時,這邊境走私的買賣是越來越難做了。恐怕自己的那個上家,後臺也頗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他掂量着回頭碰到少將軍,請示一下是不是就此收手。在進入北遼邊境之後,找來飛虎營護送已經將自己暴露了出來,而讓飛虎營化妝,僅僅是掩人耳目而已。
但讓任峰平沒想到的是,他想象中的最後一單,也是最重要的貨物,卻愣生生地出了問題。
車隊經過了一個夾道而建的小村落,村子裡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在濃濃的夜色裡,只有些看家的狗吠叫了幾聲,然後傳來一些村民的呵斥。夜間大隊人馬通過,對於居住在燕京附近的這些百姓來說,早就已經習以爲常了。但安然通過這種適合伏擊的道路,仍然讓任峰平心頭一鬆。再向前十幾裡地,就是西路軍在燕京城外,專門用來接應走私貨物的一個山莊。到了那裡,就徹底安全了。
一名騎士提着燈籠站在前方路邊,看到隊伍過來,大聲問道:“是任先生嗎?”
任峰平策馬而出,看了一眼那身着山莊家丁服色,卻明顯有軍旅氣質的騎士,拱了拱手,說:“正是在下。”
“陶大人讓我來候着您,您比預定時間晚了快一天,大夥都擔心得很。”
“陶大人?”任峰平故作不解地問:“哪位陶大人?”
“自然是……陶冶行,陶侍郎……”騎士催着馬匹靠近了幾步,讓燈籠能照亮他的臉和身形,有些尷尬地說:“任先生,不必每次都來這套吧?”
那張臉還真有點熟悉,的確是在山莊裡見過幾次的人。任峰平擺了擺手,示意車隊繼續前進,笑着說:“時局不同了,還是小心爲好。”
西路軍自己在搞走私的事情,朝裡知道的人實在不少,北遼朝中對他們也是默許的姿態。但對他們不滿的的確也很多,尤其是諸多貨品賣給朝中大佬或者是世家富戶,變成了軍費,這在一些人看來,不啻是在抽大家的血培植西路軍的勢力。而西路軍對自己這塊走私看得很重,朝中的那些人只看到他們賣掉的東西很多很貴,壓根沒想到西路軍在這條路線上掙錢並不算很多,對於他們從不拿錢出來分潤給大家非常不滿。要是有機會給他們使絆子,這些人是一定會的。這種事情發生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任峰平和那個騎士並肩而行,任峰平問道:“怎麼稱呼?”
“小人田仲麟,原先是西路軍九營的小校,受了點傷這才退下來……好在少將軍願意收留我。”
任峰平點了點頭。九營已經全軍覆沒了,活下來的人沒多少,高森旗一直想重建九營,但暫時還沒足夠的人手。各個部隊都損失嚴重,沒有補齊其他那些部隊之前,做這種見效很慢的事情,不符合西路軍的最大利益。但要是有機會,想必田仲麟這樣的軍官,都會被重新簡拔起來,作爲新九營的班底。看這個田仲麟的風度,將來想必至少是個副將級別的人物吧。
任峰平客氣了幾分,說:“最近局勢不好啊……這筆生意做完,回頭是不是還有下一筆都難。要爲大軍組織那些器材,越來越難了。”
田仲麟沒有吭聲。過了一會,才拉住了馬,對任峰平說:“現在有傳言說,朝中有意從孔家那裡拿貨,來充實御林軍和東路軍。”
任峰平一怔,隨即也拉住了馬,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朝中的事情向來是非常複雜的,而他們這些一直在外面奔波的人物,從來就沒辦法得到第一手的消息。而這種採購問題,尤其是軍品,很有可能也代表着朝中的某種風向。
看着隊伍在面前經過,一直等到全部人馬過去了,兩人綴在了隊伍最後,田仲麟才說道現在東北方一支雲州大軍繞行到那些蠻族部落那裡,已經建立了一定的勢力,而大軍正在調集北上的事情。現在,朝中明顯感到西路軍的這條走私路線,蠻族西路軍都未必充裕,更別說滿足東路軍等其他部隊了。經過西路軍的兩次大敗退,朝中對西路軍的信任降低了不少,雖然拿出了大批錢財建軍強軍,而西路軍也的確能繼續拿其中的大頭,但東路軍、御林軍還有一些最近被收歸朝廷的地方強軍,得到了明顯傾斜。
任峰平沉默着,過了一會才問道:“爲什麼你會知道?”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警惕。
“因爲……”田仲麟笑了笑說:“我就是負責動手的人啊。”
一枚箭矢準確地從背後鑽了出來,釘在了任峰平的脖子上,他一下子就從馬上墜了下來。田仲麟沒有再吭一聲,轉身就走了。將任峰平和隊伍分開就是他的任務了,雖然這一箭穿過任峰平的脖子,但射這一箭的人可是哲羅的師弟,現在東平的第二箭手,臨時借調來的傢伙。這一箭無論如何要不了任峰平的命,他活着,加上聽到那麼多東西,可是挑撥的良好工具。
友軍們對這支走私隊伍的攻擊,則毫不留情地展開了。由於不能暴露東平軍隊的底子,這些人採用的裝備全都是東平的“外貿產品”,但訓練和戰鬥經驗的底子,仍然讓這支部隊強悍得不像人類。熟悉雲州軍隊的人,或許能發現,來這裡的居然是特種營,而帶領他們的赫然是戴宆。他們這支部隊,會在北遼潛伏作戰很長時間,在正面戰場開啓之前,他們有無數的事情要做。而這些好戰分子們,早就被葉韜對他們的厚望、放縱和信任,搞得戰意沸騰,恨不得靠着他們一個營就解決整個北遼。別說是這種佔據優勢的截殺,就算是讓他們去燕京放火,他們恐怕也不會皺個眉頭。
飛虎營的戰士雖然精銳,卻完全不是特種營的對手。戰鬥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就全部結束了。整個走私隊被殺光之後,特種營才悄然離去。而那之後不到五分鐘,陳蘇帶着人來接收了這批貨物。到第二天晚上,整批貨物就已經被換裝在另外一批馬車上,悄悄進入了燕京。
這可是好生出了一口惡氣,孔新華滿意地看着院子裡的這些馬車。他自然不會貪圖這些東西,而是要靠這些東西向張慈等人表明心跡。但陳蘇凝重的神色卻讓他感覺有些不好。“大姐,有什麼問題麼?”
“貨物裡,有兩套飛艇的部件。春南產。”特種營沒有檢點貨物,但陳蘇得做這種事情,看到這兩套東西,他立刻感覺不好。這可是燙手的山芋。要是把這兩套東西交出去,說不準北遼真的能摸清飛艇原理,能仿製出合格的飛艇,要是不交出來……西路軍輕易就能給他們扣上謀逆的帽子。這東西,太重要了。
孔新華卻沒有一絲猶豫,說:“趕緊遞帖子給張慈,就說我們闖禍了,立刻把這兩套東西送進張慈的府裡。”
陳蘇大驚道:“什麼?怎麼能這樣?”
孔新華卻淡定地笑了笑說:“大姐,你對葉帥的信心,原來還不如我來的強啊。我們這次出手,只是爲了出氣,記住。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破綻。而且,葉帥是何等人物?別說兩套春南產的飛艇部件,和東平那些普通飛艇比還不如吧,更別說葉帥手裡還有雪梟,還有筆雪梟更厲害的東西。春南他們搞了幾年了,才只有這種成果,你覺得北遼這邊有幾年時間麼?”
孔新華這麼一說,陳蘇立刻醒悟了過來。點了點頭說:“好,我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