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池黎,嫁人之後叫不動了,卻窩在家裡讀兵書,不覺得有些……”談瑋馨斟酌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將話說到頭。池黎比池雲小兩歲,比池雷大了六歲,現在正是二十二歲的大好年紀。但是她的丈夫,卻在去年在南疆一次例行的巡視任務的時候,死在了一次山體滑坡裡。丈夫在時,池黎倒是經常和大家一起出來玩,喝酒聊天,十分豪爽。但丈夫死後,卻沒來由地擔心各種閒言閒語,躲在家裡不太出門了。
談瑋馨說:“我要組個女子的戰隊,也去玩玩那大戰略。池雷,你就負責把你姐姐叫出來吧,來給我當軍師。”
談瑋馨說話從不大聲,但這些話卻好像是一聲震響,一下子壓住了場面,讓大家都說不出話來。談瑋馨又輕輕嘬了口茶水,說:“不好嗎?難道女子就玩不得大戰略,玩不得行軍棋了嗎?”
沒有人懷疑,談瑋馨的才能。她能夠將那些繁複的政務,尤其是經濟方面的事情處理得妥妥貼貼,大家也都知道,談瑋馨一直就是個行軍棋的好手。但是,現在,隨着大戰略玩法的興起,這種和真實的軍徵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遊戲,已經被大家接受,是一種相當接近真實的軍事指揮藝術,不再單純是一種遊戲了。那麼,談瑋馨能不能也玩好大戰略呢?沒有人知道。但女子要介入這個陽剛氣十足的領域,卻着實讓大家驚訝。因爲,那不是葉氏聯隊裡的那些普通的參與者,幕僚,而是要領銜一個戰隊。而這個戰隊,按照公主的意思,將全部由女子組成。那又會是怎麼樣的光景呢?
葉韜皺着眉頭看了看談瑋馨,那意思彷彿是:不是吧,那麼着急就要弄女權主義萌芽了?
談瑋馨卻調皮地擠了擠眼睛,卻沒有任何表示。
場面上的安靜首先讓黃婉有些看不過去了,她鼓着兩腮,神情可愛地說:“看不起女孩子嗎?公主殿下,這戰隊可要算我一個,就算我不太懂軍事,幫着算算弄弄也行。”
談瑋馨應承着說:“那當然好呀。不過懂不懂軍事也無所謂啊,當作遊戲也未嘗不可。再說了,又不是現在就要出來打比賽玩,我可是等着那個公開賽呢。”
葉韜只是聳了聳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對於公主的這個決定,他並不覺得有什麼好說的。談瑋馨想要做什麼事情,那再怎麼說都沒用,而那也必然不會是小打小鬧。既然談瑋馨說這個什麼女子戰隊到時候要參加公開賽,恐怕到時候引起的轟動絕不會小。過五關斬六將?那是必然的,就算這個女子戰隊最後拿到個很不錯的名次,都不會讓葉韜有多驚訝。他煩惱的是,談瑋馨折騰這麼一把,自己,還有葉氏聯隊那些到時候變成了工作人員必然不能參賽的傢伙,恐怕要一次次地被公主拉去當陪練了。
談瑋馨固然是想要組一個女子戰隊玩玩,但她故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拋出這個想法,還讓池雷去說服他姐姐池黎,還存着故意讓話題傳播開來,分散注意力的意思。她的手裡,正有一件讓她極爲頭痛的事情要處理。
結束了朋友間的聚會回到公主府,稍稍洗漱之後,談瑋馨雖然有些疲倦,但還是吩咐道:“曾曼來了沒有?來了就讓他來見我吧。”
作爲一個聽話的孩子,同時又作爲一個有能力的孩子,談瑋馨是必然要爲國主談曉培的很多理想,或者是野心,來做出一些安排的。東平國從建國至今,已經形成了一套有效的防止形成軍閥,至少是防止軍閥坐大的方法。軍隊的輪替,禁軍和地方軍隊的不斷的交換,乃至於升遷退役制度等等,都是很有效的方法。但是,談曉培一方面明白這樣的制度是維持國家穩定的方法,另一方面卻也明白,這樣一來,東平很難養得起太多的軍隊。經過幾年訓練的老練的士兵,解甲歸田之後絕對算不上藏兵於民,指望他們隨時能夠拿起武器來重新變成合格的軍人,那是不現實的。然而,西凌和北遼,這些年來一年比一年更覬覦東平富庶繁榮的國土,覬覦東平所掌握的先進的成體系的軍械製造技術,文恬武嘻的春南指望着東平國爲他們遮風擋雨而和東平聯姻,甚至顧不得嫁過來的公主只能“做小”,但東平面臨的壓力卻是越來越大。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那些退役的優秀士兵,能夠繼續保持着狀態,成爲隨時可以動用的一支力量呢?又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這些優秀士兵的維持費用,不必從國庫或者內庫的經費裡攤出,而是讓他們自給自足呢?談曉培將這個問題交給了談瑋馨,而談瑋馨苦思冥想了很久之後,也唯有這個解決方案了。
曾曼捧着厚厚的一本冊子進入了談瑋馨的書房,躬身說道:“啓稟公主殿下,這是到今年年底前就要退伍的禁軍、大內各級侍衛、和丹陽駐軍中頗受好評的士兵、士官的名冊。共計兩千七百二十三人。”
“辛苦了。”談瑋馨淡淡地說。接過名冊之後她隨手翻了翻,問道:“駐軍大部分來自各地,恐怕相當多是要回家鄉的吧。禁軍麼,裡面有那麼多世家子弟,恐怕肯留下來接受徵召的,也不會很多……而肯接受徵召的人,曾大人,中間又有多少是你信得過的呢?”
曾曼從懷裡掏出另一張紙,一張折得極爲妥帖的紙,放在了談瑋馨面前的書桌上,說道:“臣已經做了些功課,覺得信得過的人,名單就在這張紙上。”
談瑋馨沒有去看那張紙,她只是想要找些什麼事情做似的,很隨意地又翻了翻,說:“曾大人,這些事情你去辦吧。既然選了你來做這件事情,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你一個個去找他們聊聊,願意加入的自然好,不願意的,也儘可以做他們自己願意做的事情,只要他們不將事情傳出去就好。這些曾大人原本就是行家,自然不必我來提醒。那麼檯面上的安排可做好了?”
這整個計劃裡有能擺上檯面的事情嗎?曾曼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那是指這整個組織運作方面的一些事情。談瑋馨想要建立的是一個車馬行,一個以退伍老兵、禁軍、和大內退役的侍衛爲主體的車馬行,一個可以用在這個時代而又具有現代物流企業特點的機構。而私底下,這樣一個車馬行又是很好的收集國內外情報的體系。
如果單純爲了安置那些退伍的士兵,讓他們能夠保持訓練、保持狀態,那談瑋馨大可不必費太大心思,直接以公主府,皇家的名義建立這麼一個物流企業就好了。但是,要能夠起到情報收集的功能,那在表面上,這整個組織就不能和東平王室有任何的關聯。於是,從想到這個點子開始,談瑋馨就聽從了父親的推薦,讓老牌間諜曾曼來進行統籌。
要是事情進行得順利,到本月底下月初,名冊上的這些老兵領了最後一個月的軍餉,其中的一些人會犯些嘀咕。他們多數除了當兵,沒有太多別的技能,而家裡的產業也不太足以養活他們的那類。這樣一批人,在往年,退伍之後往往都在各地的商號裡賣一把力氣,做些活計,心思機敏的學些手藝,那些比較遲鈍的只好多賣幾年力氣,雖然活路不少,但畢竟算不上寬裕。
而今年,則會冒出些心思活泛的老兵,拉扯起這些老兵們自己置辦起一個車馬行。退伍老兵的兵種繁雜,但侍弄車馬這樣的事情,卻都不在話下,那些輜重兵出身的,對於這個行當更是熟悉。而退伍老兵們組建起來的車馬行,在運送人或物的時候,安全性要比起那些民間普通車馬行更好,但收費方面卻又肯定比那些江湖門派建立的鏢局之類的機構便宜。總的來說,是一個走平衡發展的中間道路的物流企業。
這樣的想法,能夠讓不少人砰然心動,那是一定的,但表面上,誰來爲這批老兵們的創業計劃進行初期的投資呢?表面上必須得比較合理才行。而在這個時候,其中一位老兵的一位兄長出現了。這位兄長原先在宜城水師服役,退役之後也是因爲沒有別的生路,居然去當了幾年海盜,但他是隻劫其他國家的商船,對於東平商人的那些船隻是碰都不碰,雖然在其他國家的水師的緝拿名單裡掛了號,但偏偏不違反東平國的律法。這年頭也沒什麼引渡條例之類的東西。當聽說同時行伍出身的兄弟們要創業遇到的麻煩,他挺身而出,將多年劫掠所獲作爲股金投入了這個草創中的車馬行,還帶來了一票同是水軍出身,精擅河海航運的弟兄,將這個退伍兵聯誼會性質的企業的經營範圍擴展到了水面上。
雖然不違反律法,但是這筆錢的來路畢竟不算很正。一時引起了軍中和兵部一些人的質疑,在肯定了這個車馬行的運營方針的同時,也提出了車馬行必須“調整股本結構”的要求。之後,幾番折騰之後,這些退伍老兵有的拿出自己的積蓄,有的問親戚朋友借來了錢,還有的問之前的老上司拉來了贊助,終於湊合成了這個時代有着最複雜的股本結構的企業,轟轟烈烈地籌備運營了起來。
雖然是一幫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的大頭兵湊在了一起組成了這個企業,但在運營方面卻絲毫不馬虎。馬匹的採購,那是走私來的遼馬和退役軍馬各佔一半,車輛,更是直接採購了葉家工坊剛剛研發出品的帶有簡單避震機構的四輪馬車,客貨兩用。在運營方面,除了常規的客運貨運之外,更是爲那些對於安全性和貨物完好性有着特殊要求的客人提供了菜單式的定製服務。一般的運營,他們也依足了道上的規矩,對於那些開山立櫃的大王們拜上山門,奉上孝敬,但是,如果被惹惱了,他們就拉出臨時的隊伍直接端了對方老巢。繳獲的財物一半交由地方政府,剩下的除了撫卹死傷的弟兄外,都存入福利基金池,作爲股本再投入車馬行的運營,所獲紅利用於讓所有車馬行的老兵弟兄們救急救難用。
先進的運營理念,強大的機械製造技術的支持,嚴格的內部管理,傳承自軍隊的榮譽感與向心力,優渥的薪酬和福利機制……談瑋馨幾乎要偷笑了,這樣的企業出現在這個時代,幾乎是所有同行的噩夢。可以想象,若干年之後,這個實際上由內府投資的企業將會成爲一個基本佔據壟斷地位,再差也肯定是行業領袖的龐然大物。而私下裡進行的情報收集彙總,也將迎來豐收。至於爲國家養一批隨時可以拉上戰場的老兵,恐怕都會成爲一個次要的目的了。談瑋馨雖然在這個方面應承了父親的要求,但並不代表她就一定贊同父親重視軍隊數量的戰略想法。現在,可有葉韜這號人在呢。雖然葉韜並不熱衷於將一大堆的殺人機器造出來,但是,事在人爲嘛。若干年後,會有機會讓大家都看到一支完全不同的軍隊的。
談瑋馨的想象是喜悅的,而這樣的情緒淡淡漾在了臉上。這些部署她提出了想法,而曾曼將一切的細節都逐步落實了下去,現在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着。而對於曾曼的工作,談瑋馨是非常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