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在路銘心“務必要讓清嵐哥哥死得美一些”的吶喊裡,他們的拍攝也重新啓動了。

上午的第一場戲,就是路銘心和顧清嵐的對手戲。

杜逸被西夏王俘獲的消息傳回大齊軍營,陸青萍憂急擔心之下,在衆將面前表示自己帶人深入敵軍營救杜逸。

除了在場的衆將不大讚同外,連沐亦清也表示貿然行事犯了大忌,並不贊同。

先開拍的是羣戲,營房中路銘心被顧清嵐一句“此事容後再議”擋回來,怒氣已經有些壓抑不住,冷笑了一聲開口:“是啊,軍中有沐大人坐鎮,有沒有主將又有什麼區別呢?”

且不說她是下屬,就算是作爲妻子,這樣公開頂撞,對顧清嵐來說,已經是很難堪的事了,一時間衆將都把目光移到顧清嵐身上,神色有些探究。

顧清嵐神色仍是淡淡的,只微微笑了下:“若是無事,請諸位容我告退。”

他說完,就起身離開營房,鏡頭轉了下,路銘心緊追了幾步,在迴廊下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是真的憂心莫祁,西夏王殘忍好殺的名聲已經傳遍漠北,莫祁失陷在他手裡,每多一日,就要多受一番折磨,生機也更渺茫一分。

四下無人,她急起來,乾脆不再管女將的面子,拉着他低哀地央求:“沐哥哥……杜將軍真的……”

顧清嵐停下來回過頭看她,到了此時,他臉上的神色仍舊是淡漠的,在看到她一臉哀傷後,目光卻不由自主柔和起來。

他怎麼會不想救莫祁?不說莫祁是三軍主帥,就算是出於道義和他們之間彼此的敬重,他也想要救他脫離虎口。

可李靳並不是等閒之輩,他在大齊軍中安排下內奸,截獲莫祁行軍的路線,將莫祁生擒後,並不當場斬殺立威,而是扣押在軍中,意圖不言而喻。

他的目的並不僅是莫祁而已,是要等大齊軍自亂陣腳,這時最爲忌諱,也最不能做的,恰恰是集結兵力去營救莫祁。

他不想直白地告訴她,想必她也明白,此時的莫祁已經是十死無生,唯有棄掉他,纔可穩住大局。

看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目光雖然柔和,卻並不說話,路銘心更加傷心。

她愛慕莫祁,在他們之間早已是不需明言的默契,但她和莫祁之間並無絲毫越禮之處,甚至爲了不讓顧清嵐猜忌,她甚至會在私下可以避開和莫祁獨處。

但此刻,在生死取捨面前,所有細微的情愫都被牽涉其中,她眼中漸起了淚光。

絕望和失落混雜在一起,她無法說服自己,像其他人一樣,接受莫祁將要殉國的事實,狠下心不去想他在西夏軍營會遭遇什麼。

她沒有辦法緩解錐心的刺痛,唯有向面前的這個人發泄,她甩開了他的衣袖,字字控訴,猶含血淚:“沐亦清,你能說放棄杜將軍,你沒有絲毫私心作祟?你平日滿口道德仁義,不過是個自私的僞君子!”

她發了狠,不去注意面前的人瞬間蒼白下去的臉色,深吸了口氣擡起頭,脣邊的弧度冷冽,說出口的話更加毫無遮攔:“沐亦清,你我之間有的,不過是一紙婚約……但就算你打斷了我的腿,將我關在你的後院裡,我也仍是的杜將軍的兄弟,是在戰場上,能把命交給他的人!”

顧清嵐微微愣了下,這一幕是他曾經常回憶起的,前世的她並不知道,當聽到這句話時,他早已冰冷下去的胸腔也驀然一陣刺痛。

如同他和她之間的隔閡,早就存在,無法消弭,但往日也還可以維持勉強的平和。

於是就算有那些忽略和冷漠存在,就算對她早就不再有琴瑟和諧的期待,他也還可以習慣那種寂寥。

他也並不知道,原來當她把那些話毫無顧忌地說出來時,他還是能在這一瞬間,望見自己的狼狽和不堪。

攝像機在無聲的運轉着,四下一片寂靜,路銘心冰冷的目光也在一點點瓦解和融化,換上了越來越明顯的探究和擔心。

顧清嵐回過神來,他並不是在前世,而是在電視劇的攝製現場,假如他不快些做出下一步的反應,路銘心的表演就要白費,這一條也面臨重拍。

他將目光中的暖意收回,壓下胸中的痛楚,冷冷一笑,轉身不去看她,擡步走出鏡頭。

魏敬國的一聲“咔”話音剛落,顧清嵐就聽到身後一陣快速的腳步聲。

路銘心撲上來把他抱住,力氣之大,差點將他撞得跌出去幾步,她連戲服都不脫,就這麼穿着一身鎧甲把他用力抱住,聲音裡帶着哭腔:“對不起,對不起,清嵐哥哥……我是個混蛋!”

導演和其他人都以爲他剎那的失神,是表演需要,這樣的表情也的確入木三分,對於沐亦清這個人物來說,要他在傷心時大哭大喊是不可能的,也唯有這樣細膩的表演,纔可以展現出他的內心。

但路銘心卻知道,他的失神是因爲想起了前世的此情此景。

她背臺詞時就覺得自己簡直太過分,剛纔親口將那些話說出來,又看到他那種神情,如果不是顧忌着拍砸了還得重拍,還要把那些誅心之言再說一遍,她早就繃不住了。

今天沒有莫祁和李靳的戲,他們還是跑到片場,抄着手在旁邊看路銘心和顧清嵐的對手戲。

看到路銘心沒骨氣地跑過去抱着顧清嵐一個勁兒說對不起,莫祁十分滿意地微笑着摸下巴:“果然親眼看着秀恩愛的情侶,終於秀不下去了,真是大快人心,不亦快哉啊……”

李靳和他一起靠在鏡頭外的廊柱上,也涼涼地不懷好意着說:“哎呀,還真忍心對着顧先生那張臉說出那些沒良心的話呢,看顧先生臉色都不好了,我真心疼啊。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啊,女人靠不住啊靠不住。”

路銘心含着眼淚擡起頭,去吼這兩個拖後腿的豬隊友:“我和清嵐哥哥吵架,還不是因爲你們倆,你們還好意思在這裡挑撥離間!”

莫祁很無辜地眨眨眼睛:“唉?我們只是看熱鬧的,關我們什麼事?”

路銘心簡直要無語凝噎了,的確不關現在的他們的事,是戲裡的他們……

魏敬國坐在監視器面前,目不轉睛地看着剛纔的鏡頭,頭也不擡地說:“銘心別哭了,表演狀態是很好,不過入戲太深了,自己調整下……小莫和李先生也別逗她了,不知道她腦子不好使嗎?”

正經的魏導演說完,擡頭看了他們幾個一眼,還又說了句:“銘心你也別使勁兒抱着顧先生了,你身上那鐵甲可好幾斤呢,還有硬刺,沒把他撞出事兒來,也要擠出事兒來了。”

路銘心這才手忙腳亂地放開顧清嵐,忙繞到前面去看他臉色:“清嵐哥哥,我把你抱疼了嗎?對不起,我太沒輕沒重了!”

顧清嵐真白了臉色,伸手扶了扶腰側,笑得有些勉強,根本沒理她,擡了頭對魏敬國說:“謝謝魏導……”

這一點他真是早該料到……路銘心折騰他的方法,從來都不僅僅是說幾句話氣他而已。

他都來不及緩一下,就被她手臂上的鎧甲硬刺勒得喘不上氣了……

不僅在演戲時虐了顧清嵐,演完了不小心失手擠疼了他,還讓他被旁邊的莫祁和李靳看了笑話,路銘心被數罪併罰,一上午都沒再從顧清嵐裡得過好臉色。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就跟個小媳婦似的,捧着盒飯靠在顧清嵐身邊坐着,小心翼翼地從自己帶來的大包裡摸出一個保溫盒,獻寶一樣打開,還配上勺子,纔敢遞給顧清嵐:“清嵐哥哥,這是我囑咐廚房燉的湯,用了李哥給的野山參呢,還有從家裡帶來的雞。”

顧清嵐擡頭看了她一眼,他這時還穿着戲服,也帶着妝,一身白衣勝雪,墨色長髮也散了一半在肩上,看人自帶幾分清冷凜冽,也沒對她笑,淡淡點頭說:“先放一邊吧。”

路銘心乖乖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轉過臉還小聲嘀咕:“高冷男神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哄的,一個不小心又生我的氣了,嚶嚶嚶……”

她邊說,就邊拿手去捏盒飯裡的炸雞腿,被顧清嵐一筷子敲在手背上,蹙了眉訓斥:“多大年紀了,還用手抓東西吃?”

可是那隻雞腿略大,不好用筷子夾啊……路銘心只能捂着被敲紅的手背,哭喪着臉去拿筷子。

擡頭看到顧清嵐竟然將敲過她手的筷子放下,又去取了一雙夾菜吃,頓時更傷心了:這是從頭到腳的嫌棄啊,都不帶一點縫隙的!

那邊莫祁低頭都快偷笑得憋不住了,只能努力喝水掩飾笑意。

擡眼看了她半天不吭聲,低頭嘟着嘴頗有怨言的樣子,顧清嵐又淡淡來了句:“怎麼,有什麼不服氣的?”

路銘心忙擡起頭,看到他微垂了眼瞼,神色淡然的樣子,那弧度比冰雕都美得不食人間煙火,連忙沒骨氣地說:“沒有,沒有,清嵐哥哥打斷我的腿我都沒怨言,真的!”

她還真敢繼續提那些臺詞,顧清嵐氣得都要扔筷子了,冷聲說:“吃不下了。”

路銘心當然又是一連串道歉懺悔,最後好不容易哄得他又吃了幾口飯,喝了一半湯才罷休。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某謝:打斷那個女人的腿!

顧先森:不捨得,謝謝。

路花瓶:清嵐哥哥果然還是對我好嗚嗚嗚嗚!

顧先森:乖。

莫影帝&大王李:再多吵一陣架麼,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