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外陽光明媚,是秋天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清清爽爽的秋風從紗窗裡一縷一縷飄進來,陽光隨着秋風緩緩漫進病房,落在桌上的玻璃花盆,落在白色的被褥上。
被褥裡裹着一女人,不安的扭動着,身體一陣陣細微的疼痛,迫使她睜開了如琉璃般清澈的雙眸,她面色慘白,比四周的牆面還要更白上一個層次。
她慢騰騰坐起身子,沒動一下,肚皮就是火辣辣的疼,她不禁疑惑,掀開衣服,就看見一道細小的傷疤,與之前的那條重合,疊加在一起。
她這纔想到,之前自己,在電梯裡,快生了。
譚月月合上衣服,忙打量四周,這裡是病房,她鬆口氣,上下撫摸自己的身體,是有溫度的。
她以爲自己死定了,這一回兒是真的死定了,她從未像昨天那般恐懼死亡,她本是視死如歸,可是,當她和陸開誠通電話的那一瞬間,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渴望活着。
譚月月深吸一口氣,濃厚的恐懼感漸漸消散,她看見自己的肚子平坦如初,空空如也,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一次提到嗓子眼。
她的寶寶呢?
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在胸腔裡劇烈的跳動着,此情此景讓她忽然就想到了小回憶剛出生的那天,譚月月幾乎是下意識的以爲時光倒流了,她從牀上慢慢的一點點挪下來,朝着病房門口去。
她要出去,找她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傷口疼的厲害,她便確認,昏迷的時間並沒有很長。
譚月月慘白着臉,到了門口,腳步發虛的厲害,她沒有穿鞋,腳底板冰涼的鑽骨。
她沒再往前走,因爲她看見迎面而來的男人,正看着她。
亦步亦趨,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
譚月月哭了,哭的毫無預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再見到他,她以爲,電梯的電話便是他們最後的告別。
陸開誠停在她面前,目光溫柔似水,語氣溫柔似水,就連動作都溫柔的不像話,他扶住她的肩膀,輕聲問,“怎麼下牀了?”
她哭的更兇了,喜極而泣,一方面慶幸,一方面在難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難過什麼,他們現在又可以繼續糾纏在一起。
“剛動過刀,你就這樣跑下來了?快回去。”
說完,他已經把她捉進懷,丟向病牀。
譚月月攀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身上,兩人相依相偎,畫面是難得的和諧。
陸開誠見她實在難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不由自主伸手撫摸她的背脊,給她順氣。
“很難過嗎?”
她搖頭又點頭,驚慌到連今夕是何夕都快忘了,她就這樣窩在他的肩膀上,一動不動。
良久,她才問了醒來以後第一個問題,她問,“我們的孩子去哪兒了?”
陸開誠沒有回答,繼續撫摸她的後背。
譚月月情緒更加失控,她的眼淚一個勁地流淌,滑進嘴裡,苦澀澀的。
她懷胎十月的孩子,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生下的孩子,去哪兒了?
“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要見她。”
陸開誠忽而嘆
口氣,“別難過,她很好,只是因爲早產的緣故,現在在保溫室裡,要過一段時間我們纔可以去看她。”
聽言,譚月月失落的心情瞬間平復,她瞪大眼睛,不顧滿臉狼藉,驚訝的問,“真的嗎?”
“當然是。”
他微笑,輕輕替她擦去眼上的淚水,“別哭,她和你只差那麼一點,就要離開我。但是好在,一切都順利,月月,是我的錯,讓你遭這麼多罪,早知道生孩子這麼危險,我一定不會讓你給我生……”
她輕輕打斷,似乎沒聽出他話裡的重點,仍是抽泣着問,“他是男孩還是女孩?長得像我嗎?”
“當然像你,是女孩,念念一直都想要的妹妹,咱們以後一家四口……”
“陸開誠。”她忽然叫他,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話語,和憧憬。
“沒機會了。”她輕聲說着最重的話,“告訴我,結果。”
她暗指醫院的dna證明,神情嚴肅,話語嚴肅,她鬆開他,兩人的距離被緩慢拉開,隔着一條邁不開的河流。
陸開誠也看着她,兩人對彼此想說的話心知肚明,可他,這幾天全顧着照顧她,根本沒時間去看結果,更或者說,她沒有勇氣去看。事情一拖再拖,到現在都沒個結果。
他難過,最難過的是,她連個團圓的機會都不給她,倫理在愛情面前真的這麼重要?
陸開誠沒辦法否認也沒辦法承認,他想到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心就疼的厲害。
“你有沒有騙我,我分明記得,昏迷前,流了好多的血,孩子,還保得住嗎?”
他深呼吸,似乎不願提及這個問題,“月月,你的子宮摘掉了……”
摘掉……
譚月月料到會有這一天,五年前醫生就曾說她的子宮有很大問題,如今兩個孩子都出生了,怎麼可能還一點事都沒有。
她只是難過,難過到了今天這一步,她豁出了所有,卻連一個結果都換不來。
她重新躺回病牀,蓋上薄被,閉目淺眠,即使睡不着,裝也要在他面前裝出來。
陸開誠一直守着她,握着她的手不停的親吻,到最後,他的眼淚不受控制留下,也已經是苦澀到了心裡。
直到他感受到她是真的睡着,他才從病房退出,轉身,去醫院拿他盼望又恐懼許久的dna鑑定結果。
350:
但他的步伐纔剛剛邁開,喬易凡突然撲上來,滿臉急切和擔憂,他說,“陸開誠,梨園,出事了!”
陸開誠的目光隨即一暗,他快速和喬易凡上了車,直奔醫院不遠處的梨園。
喬易凡說,梨園房屋在經歷昨晚的暴雨之後突然坍塌,城堡淪落爲廢墟,當地居民撥打了電話,叫警察過來處理,警察聯絡了他。
一座有着幾十年歷史的歐式別墅,怎麼會被一場大雨所擊垮?
陸開誠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蹊蹺的事,他同樣不相信,這只是老天爺開的一場玩笑,還是說因爲梨園裡有秘密,所以是有人故意弄塌了房屋,可是誰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呢?
他想來想去,也只有喬易凡有這個嫌疑,可他完全沒有理由這麼做,陸開誠一時迷茫
,最近發生的事情,多到讓他頭痛欲裂。
出租車停下的時候,他被窗外的場景驚呆。
這哪裡還是當初風光無限的梨園?明明只是一個拆遷房留下的殘渣,只是面積大到令人咂舌。
他下了車,整座梨園只有正廳還可以進人,院子水池花園全部毀滅,他和譚月月相遇的地方成了這般模樣,是不是也間接象徵着他們之間情感,已經崩塌。
喬易凡隨他一起進去,在一片廢墟之上。
陸開誠忽然想到,阿雅的房間還沒有去細瞧,如今的坍塌,更是連一點尋找的機會都沒有。
他不甘心,他總覺得,一切的一切都藏在某一點,只要他找到了,一切的謎底就都能解開。
於是他向着阿雅房間的位置尋過去,一路上,不知踩了多少石塊,旋轉式樓梯已經只剩下木頭架子,在成片的石頭和灰塵中,那些名貴的傢俱顯而易見。
陸開誠一眼就看見,實木寫字檯。已經被劈成了兩半,靜悄悄呆在那兒,他想到,這是以前阿雅房間裡的,他便想也沒想,朝着那方向前進。
緊接着,是一套舊到不能再舊,卻仍然華麗巍然的牀頭桌櫃。
他隱隱約約記起,這套傢俱,他在哪裡見過,仔細看去,和記憶裡的重合,他恍然大悟,猛地加快步伐。
是了,他要找的,就是這套傢俱。
這是,父親曾經留下的。
陸開誠往前,他沒注意到整片廢墟上,只有這套傢俱,擺在最顯而易見的地方,他更沒有注意到喬易凡凝重的表情。
他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緊張所形容,等到終於到了面前,他腿上,被石塊劃出許多道血痕,一條一條,觸目驚心。
牀頭櫃是上了鎖了,他打不開,索性拿起石頭去砸,用力的砸,一次不成功,許多次以後櫃子裂開了,碎成了兩截。
他的手被木頭渣子劃破了皮,連着筋脈,還有血肉。鮮紅的血奔涌而出,連綿不絕,他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疼痛,繼續用傷殘的手去掏牀頭櫃裡的物品。
他摸到一張紙,又薄又小。
打開一看,上面的一行字,瞬間讓他呆若木雞,半點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領養證明,性別:男,出生日期:1985年四月三十一日。
……
這是,他的出生日期?
陸開誠情緒失控,握着那張紙良久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他把它捲起來,塞進口袋,然後把把毫無線索的傢俱全砸了,這片廢墟,成了他心頭的廢墟。
他瘋狂的奔跑,在高速公路上,不顧一切,用暴力的方式宣泄自己心中那些疑慮。
怎麼會……他不相信……
喬易凡在身後緊緊的跟着,他開着車,狂猛的按喇叭,一個勁地呼喚他上車,陸開誠只當沒聽見。
他忘了自己跑了多久,到醫院的時候,已經累的是隻顧喘氣,渾身的汗水侵溼了衣物,又被風所吹乾。
他只做了兩秒的停留,便乘上醫院電梯。
那張紙上寫的什麼,他沒有看清,拿了就走。
好半天,在自己身體劇烈的顫抖之下,終是打開了字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