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左霜霜看到陸傾凡的頭,終於是僵硬地轉動了一下,目光中已經有了焦點,他定定地看着躺在輪牀上的季若愚,眼神中的迷茫已經淡去很多,然後迅速掃了一眼心電監測儀上頭的心率血壓和血氧。
陸傾凡的喉結微微上下滾動了一下,嘴脣微微翕合,終於是吐出了事發之後他的第一個聲音,“她如果死了怎麼辦?”
他就像是一個全然沒有任何主觀意見的人一般,就這麼問了一句,只是救護車上所有人都答不出來。
甚至有兩個護士,看着陸傾凡這個樣子,都忍不住紅了眼眶,這是做的什麼孽啊。
左霜霜定了定情緒,看着陸傾凡終於是緩過來了一些,心裡頭鬆了一口氣,“她如果死了,那就已經很可怕了!可是如果她都快死了,你都還沒能做上什麼的話……”
這話似乎瞬間讓陸傾凡渾身一震,他轉頭看向心電監測儀,然後轉頭說道,“我……我主刀。”
他說話甚至少有地不利索起來,只是左霜霜看着他搭在膝蓋上頭還在顫抖的手,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但是沒有做聲,只要他還能夠思考,不像之前那樣,她就放心了。
陸傾凡伸出自己顫抖的手去握住季若愚滿是鮮血的手,他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理解言辰那天通紅的眼睛和完全不理智的行爲。
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了。
看着她這樣渾身是血,氣若游絲地躺在這裡,這種心理和視覺的雙重衝擊下,人,真的是會崩潰的。
好在現在已經入夜,路上車不多,救護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開到了醫院,急診室門口莊聽南已經站在那裡,旁邊站着鄢川和朱江,齊川從後頭急匆匆地走了上來,問了莊聽南一句,“情況如何?”
莊聽南搖搖頭,“人不來什麼都說不準,你通知家屬了嗎?”
齊川眉頭緊皺着,“基本把能打的電話全打了,能通知的全部通知了,只是若愚家那邊我不知道聯繫方式,所以沒辦法,只是這邊反正是能驚動的我全部都已經驚動了,陸氏那邊已經派人去和警察那邊接觸了。朱凱那婆娘原本今天會孃家吃飯,現在也從部隊殺過來了。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莊聽南沒有做聲,只是她心裡頭的疑惑是,爲什麼左霜霜會在出事的時候和陸傾凡在一起呢?
救護車扯着鳴笛一路呼嘯着開進醫院來,迅速在急診部門口停了下來,然後就有醫護人員將輪牀從車上擡了下來。
莊聽南已經馬上上去了,朝着一旁的急診醫生問道,“什麼情況?”
急診醫生語速很快地和莊聽南交流着,齊川已經走近一些去,看着陸傾凡腳步虛浮地從救護車上走下來,左霜霜就在他的旁邊。
齊川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看到了左霜霜有些病態的臉色,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麼事的,只是現在顯然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他看到陸傾凡的腳步都有些不穩,於是扶了他一把,“你沒事吧?”
陸傾凡沒有答他也沒有看他,眼神就一直定在輪牀上的季若愚身上。
“推到手術室去,馬上進行手術。”莊聽南聲音沉穩了下來,朝着鄢川和朱江看了一眼,“你們兩個,刷手跟我上臺。”
但兩人畢竟是陸傾凡帶出來的,所以鄢川和朱江都朝着陸傾凡看了一眼,“可是老師……”
話還沒說完,陸傾凡已經走上前來一步,牢牢地跟在輪牀的旁邊,“我……我來做。手術……我來做。”
陸傾凡的手指抓在輪牀的欄杆上,骨節都有些發白,嘴脣緊緊地抿着,雖然話說得斷斷續續,但是語氣卻很堅決。
“手術我來做,讓我做。”陸傾凡又重複了一邊,齊川眉頭皺了起來,“傾凡,還是讓na來吧,你好好休息一下,而且已經通知範阿姨了,等會長輩們來了,還得你陪着呢。”
自己總得做點什麼,自己爲她所帶來的,總不能只有傷害和疼痛而已,自己總得爲她做點什麼,陸傾凡搖了搖頭,很顯然,對於此事,他是堅定的。
莊聽南有些不耐煩了,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在工作上她特別六親不認,看着陸傾凡六神無主的樣子,她先是轉頭對齊川帶着命令地口氣說道,“這事你別管了我來處理,你去看下左霜霜情況怎麼樣她臉色不好。”
齊川看了莊聽南一眼,抿了抿脣之後就點頭同意了,有時候是需要她這種暴脾氣大嗓門才能罵得醒人。
輪牀已經進到電梯裡頭,正好,眼下電梯裡頭只有推着輪牀的兩個護工,跟着上來的鄢川和朱江,還有她和陸傾凡。
所以莊聽南不用顧忌太多,只是考慮到陸傾凡面子的問題,她還是用了英文,流利的英文從她口中如同機關槍一樣噴出來,雖然用的是英文,但是從口氣都不難聽出,莊聽南是在罵人。
以一句激昂的“avlsrn?”開頭,然後接下來嗶嗶叭叭就是一長串非常快速的英文,“難道你忘記了在美國都學了什麼了嗎?醫生禁止給直系親屬手術你也忘了嗎?你連一點理智都沒有了嗎?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做什麼?不想她死的話就給我鬆手,我會主刀,你的兩個學生當副手我會讓他們及時出來告訴你手術的進程和情況,你現在不是醫生,我是醫生,你只是家屬而已!”
和其他的那些慌亂的病人家屬沒有什麼區別,在莊聽南的眼裡看來。
電梯已經到了樓層,輪牀被推了出來,朝着手術室的方向過去,陸傾凡一直緊緊地跟在旁邊,一隻手抓着輪牀的欄杆,一隻手握着季若愚的手,絲毫沒有鬆開。
莊聽南看着這一幕,直到她準備按開手術室大門的開關的時候,終於是狠下心來,眼神冷冽地盯着陸傾凡,“還不鬆手?難道你想要她死?你想要她死在你手下嗎?!你確定這是你想要的嗎?!”
莊聽南嚴厲的語氣讓陸傾凡稍有怔忪,他看了一眼倫牀上躺着的季若愚,她的臉色已經白得如同紙一般,然後莊聽南就看到了陸傾凡眼裡的水光,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莊聽南,聲音有些沙啞帶着鼻音。
“聽南,救救她,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