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陳沖病重住院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他的病情一直反反覆覆,身體越來越虛弱。陳修遠找了無數名醫,每個人的答案全都一樣。有時候,就算再有錢,有些事情依然無能爲力。
陳修遠看着陳沖日益消瘦,心中難受得要命。除了偶爾陪着沈清筠回家換洗衣服,小憩一會兒,基本上他每天都守在病房。
陳建斌和葉杏芳隔幾天便來一次。葉杏芳每次見到沈清筠,臉色都冷冷的,可卻沒有任何刁難,不知道是在琢磨些什麼。
在陳沖的身體快要撐不下的時候,消失了一陣子的陳賢終於來了,他只爲找到陳修遠,要他召開董事會,竟連看也不看陳沖一眼。
沈清筠心知陳修遠憤怒至極,可到底陳沖還在病榻,不願意陳賢鬧騰打擾到陳沖,只能拉住他的手,希望他能忍耐幾分。
陳修遠大概也如此想法,看了一眼昏睡中的陳沖,對沈清筠輕聲道,“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裡好好照顧二爺爺。”
沈清筠點點頭,一擡頭卻見到陳修遠那雙幽暗的眸子裡滿是寒意和森冷,心中不由越發擔憂。
陳賢卻已經迫不及待了,“修遠,快點!”
陳修遠面無表情的看着陳賢,表情淡漠至極。
沈清筠看着陳修遠的背影,手不知覺抖了抖,要知道陳修遠越憤怒,表情就越淡漠,那陳賢今日得了陳氏,只怕明日就得破產。最可恨的是,陳賢竟然連問一句陳沖的病情都沒有。
這樣的兒子,真不如不要!
沈清筠心中滿是憤怒,可又擔心陳修遠會一氣之下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事情。雙重焦急之下,她根本坐立不安。
而且,陳氏到底是陳沖奮鬥多年的基業....
沈清筠想到這裡,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卻聽陳沖啞聲道,“沈蔓...”
沈清筠連忙看過去,陳沖已經瘦的沒型了,他完全吃不了任何東西,每天只能靠着營養針續命,模樣讓人十分心疼。
“二爺爺,您醒了?”
陳沖朝沈清筠擠出一個笑容,“你...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他上次醒來看到陳修遠和沈清筠,便要他們回家休息。這醫院到底比不上家裡。其實,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夠回家,就算死,他也想死在家裡啊....
沈清筠笑道,“等二爺爺好了,我們一起回去啊!我給您喂點水吧?”
她說着就用棉籤沾了水,正準備潤溼陳沖乾枯的嘴脣,陳沖卻緩緩搖搖頭。
“沈蔓...修遠,修遠呢?”
他的眸子越發渾濁,眼裡似乎還帶着淚意。
沈清筠連忙答道,“修遠有事出去忙,馬上就會回來...”
話未說完,她就見到陳沖落下一滴淚。
有人說人老了之後,眼淚會越來越流不出來。
陳沖的那滴淚讓沈清筠一怔,他眉頭緊皺,眼睛全紅了,可什麼也沒有說。
沈清筠心裡一動,這纔想到陳沖可能是聽到陳賢的吵鬧聲了,也不由有幾分難受。
“二爺爺....”
陳沖無聲的哭着,好半天才啞然道,“沈蔓,等修遠來醫院了,給我辦出院手續吧!”
沈清筠連忙搖頭,“二爺爺,您不能出院....”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繼續待在這裡,我更難受。”陳沖微微擡起頭,朝沈清筠笑道,“我,我想回藍海...我不想孤零零死在醫院。沈蔓,我,想回家。”
沈清筠眼睛一酸,卻擠出一絲笑,“二爺爺,別胡思亂想,您身體會恢復的。現在您要好好休息....”
可越說心中越是難受,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陳沖見到沈清筠哭,鼻子也有些發酸,“傻孩子,哭什麼。一切啊,都有定數。我活了這些年,什麼也經歷過了,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沈清筠想勸慰幾句,可看着陳沖,只能沉聲道,“二爺爺,有什麼等修遠回來再商量吧。再說,怎麼沒遺憾了?你不是一直盼着我懷孕嗎?我現在還沒好消息給您呢!你不想見見你的曾孫?”
陳沖輕輕一笑,“是啊,還,還想見我的曾孫呢...沈蔓啊,別看二爺爺這幾天昏昏沉沉,其實啊,我都想過。如果你以後如果生兒子,小名叫鐸鐸,女兒呢,叫朵朵。”
沈清筠一愣,忍住難過道,“二爺爺,您...這還早吧?等我孩子出生,您親自給他取,好不好?”
“不早不早。我怕晚了,我就沒機會告訴你了。”陳沖眯了眯眼睛,嘆道,“不過,沈蔓,還是生女兒好啊....生個女兒,跟你還有秀秀一樣貼心,不要像阿賢不成器....”
他說完幽幽嘆息了一聲。
那一聲嘆又輕又長,讓沈清筠本來強忍住的眼淚再次絕了提。
她捂住嘴,微微側過頭無聲痛哭。
“叩叩叩....”
有人輕輕敲響了門。
沈清筠連忙站起來,背對着陳沖抹乾眼淚,她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陳沖一眼,發現他大概已經昏睡過去了。
沈清筠抿了抿嘴脣,握緊拳頭走到門口。
進來的卻是嚴伊寒。
她看着沈清筠紅通通的眼睛,眼裡也有幾分擔憂,“你還撐得住嗎?”
沈清筠點點頭,“我沒事。你現在怎麼有時間過來?”
嚴伊寒舉了舉手裡的保溫壺,“給你煲了湯。修遠呢?他怎麼不在?”
沈清筠感激道,“伊寒,怎麼好意思麻煩你每天給我送湯。修遠有事出去了,二爺爺在睡覺...嗯,我們先出去吧,不要打擾二爺爺休息。”
嚴伊寒輕笑着點點頭,“我說過,不用客氣。我不過順路帶過來。再說了...”她頓了頓,小聲道,“我還得感謝你,有個藉口讓我每天見張凱文呢!”
沈清筠見她這幅羞澀的樣子,也不由笑了笑,“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嚴伊寒嗯了一聲,“我告訴你,你現在每天這麼辛苦,營養必須得跟上。再說,這湯的配方是我的獨家秘笈,對你的身體很有幫助。就算啊,你現在懷孕都沒問題!”
沈清筠苦笑道,“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些。只希望二爺爺的身體能堅持得久一點...”
嚴伊寒遲疑了一會兒,輕聲道,“沈蔓,有一句話,我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說的。”
沈清筠疑惑的看着她,嚴伊寒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其實,二爺爺這種情況,用任何方法都沒用了。對他來說,你們堅持得越久,他其實更辛苦。食道癌是最殘忍的病,折磨光人的所有精力,消耗人最後一丁點氣息,到最後,你越照顧,反而會越覺得你在親手摺磨他!在很多國家,都有臨終關懷服務,或者,你可以跟修遠商量一下,讓二爺爺安樂死....”
沈清筠手抖了抖,手裡端着的碗也歪了。
嚴伊寒看到沈清筠這樣,連忙拿出紙巾,“哎呀,你快擦擦吧!對不起,是我多話了。”
沈清筠低下頭,看着手上被燙出的紅印,眼淚不知覺落了落,“伊寒,我知道你說的意思。可...二爺爺在一天,我們就得盡心盡力照顧一天。二爺爺自己也說過,他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讓他放棄...我們沒有資格做出這個選擇!”
嚴伊寒聽到沈清筠的話,連忙道,“沈蔓,我只是說一個建議。看你最近消瘦得厲害,我擔心你心理負擔大...”
“我沒事。”沈清筠輕輕笑了笑,“能夠照顧二爺爺,我很願意。伊寒,這個話不要跟修遠說,他會生氣的!”
嚴伊寒連忙點點頭,“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多嘴的。你快多喝點湯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嗯。我知道。對了,你待會有病人嗎?”沈清筠喝了一口湯,輕聲問道。
嚴伊寒想了想,“預約的病人沒有,今天難得還比較清閒。誒,對了,你要做複查了吧?”
“複查?”沈清筠一愣。
“是啊,距離上次檢查都一個多月了,你這次月經完了嗎?如果完了,就可以來做檢查了!看看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嚴伊寒看着沈清筠認真道。
一般來說,成年女人最好每半年就體檢一次,可沈清筠情況比較特殊,她排卵比較困難,加上因爲流產,身體一直很虛弱,還嚴重貧血,所以她給沈清筠制定一個月體檢一次,如果有任何情況,可以第一時間掌握。
沈清筠呆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我這個月還沒來月經呢....”
嚴伊寒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日期,“不會啊,上個星期二就是你的來潮時間....”
她話說到一半,猛地盯住沈清筠,“沈蔓,不行,你趕緊跟我去做檢查!”
沈清筠緊緊捏住碗,聲音越來越小,“不...不行...我得照顧二爺爺呢!”
她心裡想到一個可能,可那個可能,太美好。她害怕如果去做了檢查,發現不是,只能空歡喜一場。
嚴伊寒卻認真道,“這種時候,是不能馬虎的!沈蔓,你必須馬上跟我去做檢查。如果真的懷孕了,我才能給你安排最妥善的養胎方法!你的身體現在還不是最適合懷孕的時候,如果稍有差錯...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