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一月的天陰沉得如末日來臨,明明是白晝,卻灰濛濛的,不過數十米便看不清方向。饒是如此,陳家舊宅的送葬隊伍將一向寧靜的蒼頭山擠得水泄不通。
雖然不情願,可陳賢抱着陳賢的遺像,陳修遠抱着陳沖的骨灰盒,身後是面色哀慼的送葬隊伍。
沈清筠看着陳修遠挺直的腰桿,眼睛紅通通的,陳雪菲在她身邊一直扶着她。
因爲身體的原因,陳建斌無法下牀走動,葉杏芳便也沒有送葬。沒了葉杏芳的咄咄逼人,這讓幽幽長長的送葬隊少了很多爭吵聲。
有刺骨的寒風吹過來,不少人抱着身子縮了縮脖子,可沈清筠只覺得心更冷。
再次送走親人,那種苦楚和不捨,還有,自責,完全無處可傾訴。她甚至不敢向陳修遠表露,因爲她知道他更加難受!
陳賢的眸子時不時陰沉的盯向沈清筠,不知道在尋思些什麼。張凱文察覺到,眉頭不由皺了皺。
“凱文,怎麼了?”白顯和柴玉泉本在他身後,見他突然頓住腳步,不由好奇的問道。白顯剛從醫院趕來,身上還一陣奶香味。
柴玉泉本來不願跟他待一起,覺得他“娘”!可此刻又不能打擾陳修遠,沈清筠又一直和陳雪菲待在一起,張凱文一直消失,剛剛纔趕回來送葬隊。
柴玉泉在這之前沒辦法,只能跟白顯這枚新奶爸待在一起。
一問完話,柴玉泉就想趁勢走到張凱文身邊,脫離白顯的魔掌。哪知張凱文搖搖頭,輕聲答道,“沒事。走吧!”
白顯和柴玉泉對視一眼,柴玉泉心中哀嘆一聲,可還是快步跟上。
在一陣暴雨中,陳沖下葬。痛哭聲伴着哀慟的號聲響起,沈清筠和陳修遠久久跪在陳沖墓前,沈清筠給陳沖磕着頭,一聲聲喊道,“二爺爺....二爺爺....”
陳雪菲因爲擔心沈清筠的身體,和張凱文一起咬着牙強迫着將沈清筠帶回老宅。再回來想要帶陳修遠回家,可白顯、柴玉泉、張凱文三人再加上陳雪菲,勸也勸不了,拉也拉不回。陳雪菲鬱悶道,早知就不給沈清筠打鎮定劑了,如果沈清筠在這裡,陳修遠應該會忍住心中難受,將沈清筠帶回去的!
此刻也沒有辦法,陳雪菲和柴玉泉三人對視一眼,張凱文輕聲道,“elina,你和老柴回去陪着嫂子,老白,你回醫院陪着張依。我在這裡陪修遠!”
陳雪菲看着瓢潑大雨,擔憂道,“凱文....”
張凱文搖搖頭,打斷她的話,“elina,杏姨在家,嫂子一個人在那裡,我不放心!”
陳雪菲一怔,握緊拳頭,和柴玉泉連忙趕了回去,看着陳修遠跪在陳沖墓前的背影,白顯拍了拍張凱文的肩,“凱文,辛苦了!”
張凱文衝他擺擺手,白顯輕輕嘆了一口氣,這才離開。
“凱文,你昨天去做什麼了?”
就算隔着一段距離,可陳修遠好似背後長眼睛似得,在張凱文在雨中等了大半個小時後,陳修遠突然開了口。
張凱文默默走到他身邊,陪着他一起跪下,“我去調查陳賢的司機了。”
陳修遠沉沉道,“是舒傲姍吧?”
張凱文一怔,“你...你怎麼知道?”
“雖然她一直躲在車裡,可我還是看得出來。”陳修遠冷笑道,“所以她現在跟陳賢在一起了?”
張凱文點點頭,“可是我調查過,二爺爺的事情跟她沒有關係。她一直在車上守着,沒有下過車。而且,她沒有那個頭腦,更沒那個本事。”
陳修遠低下頭,“關赫呢?”
張凱文一愣,搖搖頭,“他一直在醫院,現在還沒出院。更何況,他的事情和二爺爺的事情是同時發生,他雖然一直想要陳氏,可目前二爺爺的基業還在,陳賢也不太傻,不會完全被他吃得死死的!”
陳修遠的聲音好似從地底傳來,森冷得可怕,“凱文,我該動手嗎?”
張凱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修遠,二爺爺不會願意看到陳賢出事,而且,我想二爺爺肯定拜託過嫂子,不然,她不會攔你的!”
陳修遠微微側過頭,“你都知道了?”
張凱文點點頭,“我重新看過監控,正好看到了...不過,修遠,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
陳修遠眼眸一擡,黑曜石般的眸子亮得滲人。
張凱文心裡一緊,沉聲道,“一個可疑的人都沒有!除了常玉紅偷偷摸摸去過頂樓,沒有任何異常!”
“那常玉紅....”
“她是常家最小的女兒,與二爺爺沒有任何恩怨,而且,我問過了,她是想找老柴,所以才偷偷摸摸混上去。”
張凱文頓了頓,繼續道,“如果有人想要洗掉監控,那麼常玉紅的監控畫面應該也會被洗掉,會不會沒有人....”
“不可能!”陳修遠冷道,“嚴伊寒說得沒錯,二爺爺的氧氣罩不會意外掉落,如果沒有可疑,一定是還沒有找出可疑!不,所有的正常都可以看作是可疑!”
張凱文疑惑的看着他,陳修遠冷冷道,“二爺爺的房間,按照規定,每十分鐘會有護士進去巡查一次,而醫生是半小時!沈蔓離開了一個小時21分鐘,護士去過8次,醫生也去過兩次,如果發現氧氣罩可能會掉,他們不可能沒有任何措施!還有....”
陳修遠看着陳沖的遺像,他笑容和藹,眼中滿是親切和殷殷期望。
“二爺爺的生命意志很堅定。他希望我能放過阿賢,所以,他怎麼也要留一口氣,讓我做出承諾,他才能安心離開!十分鐘的時間,二爺爺就算沒有氧氣罩,嚴伊寒很肯定,他能堅持下來....”
張凱文的心比雨水更冷,“那你意思是...”
“有人進了病房,不僅摘了二爺爺的氧氣罩,還,活生生憋死了他!”陳修遠緊緊捏着拳頭,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張凱文看着陳修遠的模樣,“這...伊寒沒有說過...”
“二爺爺火化前,我讓伊寒檢查過...”
張凱文一震,“早上的事情?”
陳修遠點點頭,“如果那人真做出這種事,他很清楚二爺爺在陳家的地位,更清楚,二爺爺的病情。說不定,他就在送葬隊伍!所以,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調查二爺爺的真正死因!”
“那嫂子...”
“沈蔓是無辜的!”陳修遠肯定道,“沒人可以在這件事上責怪她!我一定要找出兇手,不然,沈蔓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我不能讓她一輩子活在愧疚當中!”
張凱文握緊拳頭,狠狠點點頭,“我也幫忙...”
“當然!”陳修遠站起來,拍了拍張凱文的肩,“凱文...有件事拜託你去做!”
張凱文疑惑的看着他,陳修遠遞給他一個手機,張凱文一怔,這,這手機竟然是他第一次在公司見到沈清筠時,送給她的手機。
張凱文的心劇烈跳動起來,他張張嘴,“修遠,我....”
陳修遠沉聲道,“我知道,凱文!”
他轉過身看向張凱文,“等沈蔓身體好一點,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齣戲。”
張凱文沉默的接過手機,聽完陳修遠的計劃,“這樣真的好嗎?嫂子會很傷心吧?”
“她很堅強,還有,有你在,你會保護她的!”陳修遠輕輕一笑,眼中是信任和堅定,“我得保證沈蔓絕對安全,才能放手去做!我絕對不能讓人有一點機會傷害到她!”
張凱文看着陳修遠的側臉,好一會兒點點頭,“我知道了,修遠,放心!”
陳修遠朝他伸出手,兩人在雨中狠狠擊掌,而後看向陳沖的墓碑,心中暗暗起誓。
此仇不報,決不罷休!
天快黑的時候,陳修遠才終於全身溼透的回來。還沒進門就聽到葉杏芳尖細的聲音,“雪菲,你不照顧你哥哥,居然照顧她?”
陳雪菲不耐煩道,“大嫂,她是孕婦!再說,大哥身邊有你,你是他老婆,你不照顧誰照顧?大哥照顧了你這麼些年,你難道連照顧他一天也覺得不耐煩了嗎?”
葉杏芳哭道,“雪菲,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說話!我是,我是不願意照顧建斌嗎?我是看他模樣,我心疼啊...”
沒一會兒,陳賢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雪菲,你給我滾開,我要進去看看那個賤女人,以爲在我爸墓前假惺惺哭一哭就沒事了嗎?我...”
“賢叔,你再過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柴玉泉的聲音又冷又沉。
“姓柴的小子,你有沒有良心啊!你爸媽死的時候,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死了!你識趣就給我讓開,不然我要你知道,割腕是真的會死人的!”
“二哥!你怎麼可以對玉泉說這種話!”
“那你說當年他割脈,是不是我救了他?是不是我揹着他去醫院,他才活過來!現在居然敢威脅我....”
爭吵聲、尖叫聲、一聲聲傳進陳修遠的耳裡。
他握緊拳頭,操起客廳的古董花瓶便快步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