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風沒有看到二弟張雨,不只是因爲張雨喬裝打扮過了,更因爲,他現在全副心神都在他家少爺身上。
少爺一貫懂事聽話,就算之前離家出走,也不過是爲了尋找嶽公子,本質上,少爺還是個好孩子,不吃喝嫖賭,不殺人放火,在紈絝子弟盛行的當代,無疑是一股難得的清流。
但現在,少爺卻在一羣鶯鶯燕燕中談天說地,笑逐顏開,風叔覺得頭有點疼,他怎麼也想不通,他家少爺怎麼就突然喜歡上了逛青樓了?
青樓這種地方,是正經孩子該來的嗎?
“柳大人”風叔轉頭,看着自家小姐,表情難以言喻。
柳蔚擺擺手,示意風叔先冷靜,她上前兩步,走到柳陌以面前,正要說話,手臂卻突然被挽住。
柳蔚偏頭一看,是位衣着暴露,眉開眼笑的豔麗女子。
女子將柳蔚挽得親熱,一雙水潤的眼眸上下轉着,笑了起來:“這位公子面生得很,不是咱們青州人吧?”
柳蔚不耐的蹙了蹙眉,推開女子。
女子卻又黏上來,笑眯眯的說:“這邊是作詩的,那邊是對對兒的,咱們千喜坊的白心姑娘親自出了一副上聯,公子可願對一下聯?若是對的工整漂亮,白心姑娘是有謝禮的哦。”
一般搬出青州第一美人白心姑娘,是很少有男子會拒絕的。
但柳蔚不是男子,儘管她也對那位白心姑娘有過好奇,可現在,弟弟顯然比外面的野女人重要。
柳蔚沒搭理,徑直往前走。
那豔麗女子卻不要人走,直接邁步子上前攔住柳蔚,突然大聲嚷嚷起來:“這位公子要對白心姐姐的上聯。”
她這一吼,周遭不少人都看了過來。
其實那副上聯,已經有不少文人墨客對過了,對了不下十幾個版本,奈何出上聯者,白心姑娘,一直都不滿意。
磨磨蹭蹭的,到現在也沒定個輸贏。
不少書生才子已經不高興了,他們覺得這白心姑娘是在難爲人,畢竟十幾個版本,燕瘦環肥,什麼都有,你怎麼就挑不出一個最好的?
這會兒聽到又有人要對,多少人目光中都帶着輕視,似乎並不覺得,這人對的,就能讓這位青州第一美人滿意。
柳蔚此刻已經開始不悅了,她抿緊了脣,盯着這豔麗女子的目光,已帶着寒意。
這女子卻靠近一些,悄悄在她耳邊說:“嫂嫂莫急,我是芳鵲。”
柳蔚一愣,看這女子的眼神變得奇異。
豔麗女子佯裝親熱的環着柳蔚的胳膊,一邊將柳蔚往對聯那邊拉,一邊說:“不知在此能碰見嫂嫂,還請嫂嫂一助,望嫂嫂使計,將白心引開,我與玉染在這千喜坊內,有重要之物要尋。”
柳蔚擰緊眉宇:“你與玉染到了青州?我未聽你們師兄提過。”
芳鵲輕聲道:“師兄不知,此乃師父之命。”
“你們的師父”
“還請嫂嫂相助。”
柳蔚來不及再問,已被芳鵲拉到了一幅垂掛的上聯前。
柳蔚回過頭,再看的時候,只看到容貌陌生,自稱芳鵲的女子,站在人羣外,悄悄對她打眼色。
柳蔚被趕鴨子上架,心情其實很不好,但她不確定芳鵲到底要做什麼,顧及與容棱師出同門的份上,也不好拆臺,只得憋着火,看了眼那懸掛的上聯。
人說之人,被人說之人說,人人被說,不如不說。
這上聯用的是繞口聯,疊字多,成句難,但要對出下聯,也輕而易舉。
柳蔚看了眼旁邊案几上,一一併排擺着的十來副下聯,無論哪一張,都能與上聯接洽,押韻貼切。
柳蔚覺得,自己的水平,不會比這些書生才子好多少,她對出來的,與這些人的水平,應該差不多。
“這位公子,你可想好了?”有位手持摺扇的翩翩公子,眼帶傲慢的盯着柳蔚問。
柳蔚看了他一眼,就見那人嗤笑一聲,指桑罵槐的說:“這裡已經有十三幅下聯,卻無一副能讓咱們高貴清容的白心姑娘看得上,不知閣下的才華,是否能越過前人,造出絕句?”
這位公子說完,周圍其他人都笑了起來,不知笑的是那至今未曾露面,卻要求賊多的白心姑娘,還是這位註定造出下聯,也不會被臨幸的同道中人。
柳蔚想到芳鵲的話。
芳鵲想讓自己幫她們引開白心,這引,要如何引?自然就是對出下聯,猜中這位白心姑娘的心思,再與其閒話幾分,拖延時間。
摸了摸下巴,柳蔚看着上聯,反覆研磨着句中之意,又暗暗思索這位白心姑娘想聽的答案是什麼,考慮足有半刻鐘,才走到案几前,執筆,書寫。
柳蔚的字,凌厲灑脫,鐵畫銀鉤,這是與容棱學的,容棱的字就是這種風格,兩人在一起久了,免不了耳濡目染。
洋洋灑灑的寫出下聯,柳蔚將筆一擱,站到了一邊。
這時,那位出言譏笑的公子哥兒走了上來,合上摺扇,指着下聯一字一句念出來:“情深之情,引情意之情開,情情引心,得妄得情。”
這人一念完,周遭又笑了,有人調侃:“這位公子,你這對得倒是工整,就是意境,未免小家子氣了些,可不像個兒郎能對的話。”
柳蔚不理旁人,只直視前方,等待老鴇將話傳給二樓房間的白心姑娘。
老鴇上去了,很快就下來,再回來時,表情有些變了,看着柳蔚道:“恭喜這位公子,白心姑娘,有請。”
此言一出,周遭譁然。
那拿扇子的公子哥兒不服氣了,拍着桌子跳起來:“憑什麼是他中選,他這對的是什麼?情情愛愛的,難登大雅之堂!”
老鴇笑眯眯的道:“可咱們白心姑娘,就是個性情中人,她就喜歡這些旁人覺得無所無謂的矯情東西。”
公子哥兒被噎,哼了一聲,甩手就走了。
老鴇對柳蔚道:“公子,請。”
柳蔚回頭,在人羣中已看不到芳鵲身影。
嘆了口氣,柳蔚隨着老鴇上樓,心裡卻在估算,這個拖延時間,究竟要拖延多久纔算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