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子寒看着棺材裡的兩具屍體,呆愣了片刻,又急忙問:“你如何瞧出的?真的,真的不是我父兄嗎?”
柳蔚現在心情輕鬆,沒有之前暴躁了,對於付子寒的疑問,也不會不耐,反倒很悠哉的解釋:“別說不是你父兄,這兩具屍體,
甚至根本不是燒死的。”
付子寒錯愕:“那日,我是親眼看到……”
“看到他們嚥氣?”
付子寒點頭:“是,是啊。”
“傻子。”柳蔚嗤笑一聲:“口腔乾淨,呼吸道平整,睫毛還在,手長腳長,身體重量不輕,種種跡象都說明,他們是在死後,才
被大火燒灼成微炭,絕非死前受焚,所以你不可能看到他們燒後嚥氣,唯一有可能的,是有人使用了障眼法,讓你眼花,以爲
他們是被救出後,才喪失生機。”
“啊?”付子寒非常恍惚。
柳蔚無語了,只得又道:“我是說,死前被焚,人體受高溫焦灼,體液、血液排出後,體內水分會大量流失蒸發,人的重量就會
減輕,而肌理組織壞死、炭化後,屍體必然就會出現手腳縮短等情況,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特點,而從口腔與呼吸道來看,
差別就更明顯了,張開嘴你就能瞧見,他們氣管暗紅,卻無黑灼,也就是說熱氣煙霧並未進入呼吸道,你說,什麼人會沒有呼
吸呢?再看眼角角膜這塊,人在遇到大火焚身時,第一反應,必然是緊閉雙眼,遮住頭臉,但隨着火勢增大,火燎膚肌,睫毛
會受高溫變形,尖端焦灼,這被稱之爲‘睫毛症候’,這兩具屍體,且不說眼睛角膜並沒有燒死死者慣有的角膜菸灰沉澱,就連睫
毛,都是完整無缺,並無逐步燒灼遞進的痕跡,種種跡象都說明,這兩具屍體,根本不是被大火燒死,不止如此,他們臉上那
被焚燬的一塊,也大有問題。”
“啊?”付子寒又“啊”了一聲,這次柳蔚擡手想打他了,付子寒忙後退幾步的說:“我,我是問,還,還有什麼問題?”
柳蔚壓着脾氣道:“直接燒傷,與先被毀容,再行燒傷,是有直接區別的。直接燒傷,燒燬的皮膚組織會濃縮變形,但先被利刃
劃破,那肌理組織先行毀壞後,再行焚燃,肌理硬度不會增加,反會與創口大小一道流失,且創口左右會呈捲曲狀,這兩者之
間,區別天差地別,一看就能看出,你是瞎的嗎?”
一眼就能看出嗎?真的嗎?
付子寒張着嘴,看看柳蔚,又看看坑裡的兩具屍體,話都不敢說。
柳蔚皺着眉又瞪了付子寒一會兒,才道:“況且,就算不從這些涉入細節的表徵來看,單從骨骼手腳,你看不出他們身份有異嗎?付子辰幼時爬樹,曾摔傷右腳跟腱,腳踝部位有塊骨頭當時沒接好,錯位變形了,隨着年齡增長,那塊骨頭雖沒有後遺症,
但形狀卻極爲難看,通常人一眼便能瞧出怪異。再說你父親付鴻望,你父親天生長短臂,雙手乍看長度相等,實則右手比左手
短許多。而這兩具屍體,除了身高身形與你父兄相似,外表特徵全不相符,仿冒得劣質又粗糙,你是他們的親人,你真的看不
出嗎?”
“啊?”付子寒又“啊”,這回柳蔚沒給他面子了,兩步過去,一巴掌扇在他頭上。
付子寒又被打了一頓,又生氣又惶恐,他一邊後退,一邊道:“我,我都沒聽懂……”
“我說這麼明白了你還沒聽懂?”柳蔚不可思議,扭頭直接問容棱:“你聽懂了嗎?”
容棱多見多識廣的人,聞言眼皮都沒眨一下,冷冷的就“恩”了聲。
柳蔚又問嶽單笙:“表兄呢?”
嶽單笙淡淡的避開柳蔚的視線,瞥了容棱一下,沉默片刻,硬着頭皮跟着“恩”。
魏儔最機靈,趕緊跟着說:“我也聽懂了。”隨後推了鍾自羽一下。
鍾自羽只好表態:“我也是。”
柳蔚一臉得意,對付子寒道:“怎麼樣。”
付子寒不信,他吼道:“他們一看就是裝的,不信你問,你問就知道,他們肯定也沒聽懂。”
柳蔚冷笑,直接點名魏儔:“說,你聽懂了什麼,讓他心服口服。”
魏儔豪情萬丈的仰着脖子,氣勢滔天的道:“我都聽懂了,這兩具屍體,就不是付子辰和那個啥付鴻望!對不對!”
柳蔚點頭:“對!”
付子寒:“………………”
付子寒明白了,這羣人在聯合起來耍他!
付子寒深吸一口氣,知道對方人多勢衆,他打也打不過,說也不說過,這口氣只能往肚子裡咽,他心裡委屈,但顧忌情勢,只
能暫且忍讓,便自己平復了半天心情,最後才憋着嗓子問:“那父兄未死,那些人爲何要讓他們假死?”
“或許不是叛軍要他們假死,而是他們,金蟬脫殼,逃出生天了。”對於付子辰的本事,柳蔚是有幾分瞭解的。
付子寒這會兒也認真思考起來,片刻,他道:“出事之前,五哥好像每日都會去父親房中密談,難道他們一開始就預計到五叔,
不,付鴻天那狗賊會串通外敵,意圖不軌?難怪當時,五哥要讓那些人出城……”
柳蔚隨口問:“讓誰出城?”
“那幾個姑娘,還有……”說着,付子寒臉突然紅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柳蔚,道:“還有,你,你的弟弟,柳……柳陌以
……”
“陌以?”柳蔚不可置信:“陌以在青州?”又覺得不對:“還有幾個姑娘?”
付子寒點頭道:“兩個大姑娘,叫什麼香,還有個小丫頭,那小丫頭的名字倒好記,叫大妞……”
柳蔚眼睛瞪得大大的,立馬轉頭看向容棱,容棱明白她的心情,忙將她摟住,追問付子寒:“他們出城了?”
付子寒點頭:“事發前幾天,我看到五哥親自送他們上馬車,說是,送他們去城外別莊賞梅,那幾人好像不願走,不過還是被五
哥送走了,之後府裡就出了事……如今看來,莫非五哥早已察覺不妥,才先將他們送離……”說到這兒付子寒又有些呆,愣了一
會兒,茫然的嘟噥:“那爲何,五哥沒送我離開?”
柳蔚還沉浸在明香惜香,大妞,甚至陌以都在青州的震驚中,容棱忙着安撫她,兩人都沒注意付子寒。
倒是魏儔聽了後半句,幸災樂禍的嘀咕:“還能爲何,你哥不在乎你唄。”
付子寒聽着,猛地擡起頭,詫異的目光下,他的臉色,變得非常,非常,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