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監笑了一聲,聲音依舊尖細:“郡主糊塗了,這殺人兇手,便是不要雜家動手,也是該抓起來的。”
月海郡主聞言,登時也樂了,臉上露出笑意,把手一揮,道:“來人,將這些殺人嫌犯都給本宮拿下!”
柳蔚眯了眯眼,眼看着周圍果真有人涌上來,她感覺到空氣有些波動,立刻擡手,制止了暗中打算現身保護的幾人動作。
幾位暗衛們身形嘎止,面面相覷。
其中一名暗衛小聲問道:“柳大人,不讓我們出去?”
同伴回答:“大人自有主意,且靜觀其變。”
跟了容棱柳蔚二人一路,早就已經清楚,就算不聽容都尉的話,也得聽柳大人之話的幾名暗衛,不敢自作主張,紛紛打起精神,暗暗潛伏着,等待柳大人下一步指令。
柳蔚沒有指令,只是立在當下,眼看着那騎兵下馬緝人,柳蔚眉毛都沒擡一下,卻清晰的感覺到身畔三個小豆丁齊齊冒出來,擋在她跟前。
小黎站在最前面,擺出了迎戰姿態,素來圓圓溜溜的大眼睛,這會兒眯成一條線。
小妞大妞則站在小黎身後半寸,雖然看起來柔柔弱弱,保護之意,卻分外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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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蔚有些失笑,上前的那些騎兵也止住了。
幾個大老爺們抓個小白臉或許還能說得過去,但對幾個小孩動手,就有點沒面子了。
大妞很氣憤,張嘴就道:“我們纔不是殺人兇手,我們昨夜行車路過,瞧見這裡有屍體,這才暫時留下,只等天一亮,就去附近縣城報官,我們家公子已經去報官了,他一會兒回來你們便知曉了。”
小妞想說的都被大妞說了,小妞就不住點頭,贊同姐姐的話。
小黎就簡單粗暴多了,直接冷聲道:“再靠近一步,送你們全去見閻王!”
見過狂的,沒見過這麼狂的,一衆騎兵,本還對幾個這幾個小孩有些顧慮,聞言倒是來脾氣了,有人直接伸手要抓小黎。
潛伏着的暗衛很亢奮,動了,動了,那人的手就要碰到小公子衣角了,很好,再碰一下,就一下,只要一下,他們就可以立刻解封,傾巢而出,把這些人打的哭爹叫娘。
是的,暗衛們雖然比起聽容都尉,更聽柳大人的,但容大人也提過,小事上,柳大人命令優先,大事上,柳大人與小公子誰要是傷了一根頭髮絲,全部人,提頭來見。
而與暗衛們的期待不同,待打頭那人粗糙的大手,剛要抓到小黎的衣領時,只聽空氣中一聲鷹鳴,接着,不知從哪兒冒出一隻大鷹,雄糾糾氣昂昂,然後一爪子,不偏不倚,撓到那打頭騎兵身上。
頓時,人羣一片騷亂,那騎兵尖叫一聲,痛苦的後退數步,伸手一摸,臉上全是血。
咕咕高昂的盤旋在半空,睥睨着下方驚亂的馬匹,仰頭,又是一聲鷹鳴。
月海郡主拉住暴躁的坐騎,後退了好幾步,幾次還險些摔下馬,幸虧蘇公公托住她,才未讓她受傷。
那蘇公公表情也很難看,看着那驟然出現的巨大鳥類,心忖,京都附近,怎的還有此類烈鷹?
咕咕一鷹當關,擊退所有人。
但小黎不高興了,小黎伸出手,袖子裡暗藏着的薄薄刀片,在陽光下嘖嘖生光,他不滿意的斥責咕咕:“他們是我的!”
武器都準備好了,卻無用武之地,小黎很不開心。
咕咕以爲會迎來誇獎,但竟然是責罵,頓時委屈了,碩大的鳥嗚咽一聲,嚶嚶嚶的望向柳蔚,祈求最後一絲寬容。
但沒想到,迎來的竟也是柳蔚喟嘆的搖頭。
咕咕徹底玻璃心了,整隻鳥萎靡的耷拉下來,飛到馬車頂上,抱着肚子就坐下,給自己舔毛,自己安慰自己。
還是珍珠有點良心,過去趴在咕咕腦袋頂上蹭蹭它的毛,順便跟它叫喚了一陣。
似乎是有了珍珠的解釋,咕咕瞬間滿血復活,又變成那隻無憂無慮的傻鳥,樂呵呵的站起來,衝柳蔚叫喚:“咕咕咕。”
柳蔚不用聽,也能猜到珍珠與咕咕說了什麼,要說了解,這世上除了容棱,最瞭解柳蔚的也就只有珍珠了。
是的,柳蔚不打算出手。
但抑制住了蠢蠢欲動的暗衛,看住了三隻小豆丁小黎是意外,甚至連珍珠會否搗亂都考慮進去了,卻獨獨忘了咕咕這隻烈脾氣。
兇惡,是鷹的本能。
護短,也是鷹的本能。
柳蔚其實想的很簡單,自己被突如其來的誤認成兇手,且統領緝拿之人,竟還是月海郡主,此事如何看,都有蹊蹺。
且不說堂堂郡主,會因爲一樁小命案而親自出動?便說郡主身邊那蘇公公,看其手中拂袖品階,竟是實打實的一等太監。
兩個如此有分量的重磅人物,一具不知身份,卻被容棱形容爲“有些面熟”,甚至不惜爲那“面熟”而親自去報官的屍體,柳蔚哪怕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有古怪了。
而這一古怪,自然就是屍體的身份。
從外表看來,死者是個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美麗女子,穿着丫鬟的服飾。
對,不是宮女,是丫鬟,大戶人家的丫鬟。
雖說衣料材質十分上等,但外形卻頂多是二品官員府中丫鬟的樣式。
青雲國地位分明,普通富庶望族府中丫鬟,衣裳上只能繡夏菊花,五品及以下官員府中,丫鬟的衣裳上,繡的是臘梅花。
二到四品官員府中,丫鬟衣裳上,繡的是海棠花。
而一品官員府中,丫鬟衣裳上,繡的是百合花。
至於宮中宮女,繡得則是牡丹花,只是依照三六九等,花朵的數量與大小不同罷了。
這具屍體,衣裳上是海棠花,數量三大一小,至少是二品官員府中的二等丫鬟。
但若當真只是個不要緊的丫鬟,必然是請不動堂堂郡主的。
柳蔚也懷疑這是一出計,但從方纔與月海郡主的交流來看,月海郡主,並非是知曉自己從這裡路過,而特地設下的埋伏。
從月海郡主說“冤家路窄”時的眼神,動作,包括瞳孔擴張度,和麪部肌肉牽動比例來看,月海是真覺得驚訝。
而驚訝後的那絲竊喜,就很好理解了。
來緝拿兇手,兇手卻是老仇人,正中下懷,一切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