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花林裡,恬靜的女子,坐在林中小椅上。
女子手邊的香案上,焚了清香,香氣伴隨着絲絲渺渺的花香,沁人心脾,美不勝收。
規矩的宮女,端着茶點過來,瞧見小椅上的嬌俏女子,開口道:“娘娘,這是御膳房特地命人送來的新品糕點,叫雪融糕,說是從西方傳來的新鮮做法。”
“放下吧。”女子淡淡的說了聲,眼睛則注視着手中的舊書,這本書當真有些舊了,從泛黃的邊角,不難看出它的年頭。
宮女如是放下,便安靜的站在旁邊,候着。
“今個兒御書房那邊如何?”過了許久,椅上的女子,才突然問道。
宮女老實的回稟:“回娘娘,今個兒皇上去了御書房問幾位皇子功課,三皇子回了一題,皇上誇了三皇子兩句。”
女子聞言,這纔將手中的書放下,看着宮女,蹙了蹙眉:“皇上今日怎的會去御書房?權王不是明日便要抵京?”
宮女道:“奴婢也不知,只是聽御前的幾位公公說,像是明日大宴,皇上要挑選一位皇子與太子一道出迎,現已確定,應當是七皇子。”
女子笑了一下,重新將書翻開,道:“七皇子倒是會把握機會,與太子並齊之事,永遠少不了他。”
宮女垂眸,不再吭聲。
女子又吩咐一句:“放課後,讓阿棱過來一趟,下個月便是阿棱母妃的忌日,得想想法子,送他出宮去才行。”
“是。”宮女乖乖應了聲,繼續守在旁邊。
直到時辰差不多了,女子才輕手輕腳的離開,一路前往御書房的方向。
而待女子走後,異香籠罩的花林,又步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輕穩的腳步聲,於身後傳來,椅上的女子似有所感,將那本還未看完的雜書,再次放下,頭也沒回的嘆了口氣,道:“你怎的又來了?”
椅子背後,一個面如傅粉,清雋俊朗的小太監,垂着首,慢慢走近,他立在女子身邊,恭敬的姿勢下,言語間,卻滿是隨意:“奴才來看看娘娘。”
女子回過頭,瞧着他說:“聽聞過兩日,太妃娘娘又要出宮,此時你該忙着,怎的還有空來我裳陽宮。”
小太監往前走了兩步,待到了女子面前,才用滿是深意的目光凝視她,聲音,輕柔而緩和:“奴才想娘娘了。”
女子一滯,瞪了他一眼,斥道:“無禮!”
小太監垂下首,沒有作聲。
女子看他這模樣,又道:“你最初雖是我宮裡之人,但已入了太妃門下多年,早不需尊我這個主子,往後,你還是莫來了,若是讓人瞧見,倒是不好解釋。”
“奴才前來,是向太妃娘娘稟報過。”小太監如是說道。
女子皺了皺眉:“向易,本宮不要你來,你可聽懂了?”
小太監不做聲了。
碩大的花林,一時間除了微微的清風,再未有半點聲響。
沉默在兩人間瀰漫,半晌,女子從椅上站起來,轉身,往殿內而去。
剛走了一步,身後的小太監快速掠來,一步擋住她。
女子擰眉。
小太監道:“此去觀緣寺,怕是過年之前,奴才再無法回宮,今日,求娘娘讓奴才伺候您一日,無需其他,只需像以前那般,讓奴才爲娘娘佈菜,服侍娘娘用膳,爲娘娘研墨,陪着娘娘便好”
女子深深的看着他,表情並不太好:“今日阿棱要來。”
小太監立刻道:“奴才可躲在”
“你是太妃的人,在我這兒,不倫不類,若是讓阿棱發現,只會更加解釋不清,阿棱對我尚有防備,我不想他誤會我是有所圖謀之人,你在我身邊多年,應當明白!”
小太監再次沉默。
女子最後說道:“你走吧!”
末了,補充一句:“再也別來了!”
話落,女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而那小太監,則站在原地,盯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女子身影消失,他的目光也未有收回。
兩日後,小太監伴隨着太妃娘娘離宮,臨走前,裳陽宮有個宮女過來,偷偷塞給他一樣東西。
小太監付了銀子,那宮女拿着好處,笑眯眯的道:“這是娘娘昨日所畫,奴婢偷出來可是冒了極大的風險,向公公可記得,若是有機會,公公可是答應奴婢,要在太妃娘娘面前,爲奴婢動作動作的。”
“你好好爲我辦事,自然少不了你好處。”小太監說道。
宮女連嘴的應着,面上一直樂呵呵的。
待宮女走後,小太監纔將那畫軸打開,這是一幅賞春圖,香花林立的園子裡,恬靜而秀美的女子,手中端着本書,斜倚在舒適的小椅上,女子的手邊放着一個香案,香案上寥寥煙影,虛虛無無,香案旁還放了一盤糕點,糕點並未有動過的痕跡,像是隻裝飾般擱在那兒。
手指撫摸着畫上的女子,小太監眼中,滿是眷戀,半晌,他回到書房,快速研墨,用畫卷內畫手同樣的畫法,在那女子旁邊,添了一具人影,那人影身穿太監服,面上洋溢着高興的笑,毅然,是他自己的俊秀模樣。
畫了許久,待終於成品,他將畫紙吹乾,瞧見那幾乎如一人手筆的成圖,嘴角輕輕勾着,雙眼溢滿了柔情。
“呼!”不大的抽氣聲,在安靜的屋子內響起。
是夜,向易從牀上驚坐起來,伸手下意識的摸摸額頭,摸到了滿頭的冷汗,他吐了口氣,手指按壓着心臟位置,手指握成拳頭。
門外守夜的小太監聽到動靜,輕輕的喚了聲:“公公,您醒了嗎?”
向易看了眼門外的剪影,應了一聲道:“嗯。”
外頭問:“可要奴才進來伺候?”
“無需。”
外頭便老實的應下,不再打擾。
向易重新躺回大牀上,空洞的目光看着牀幔的頂端,想到方纔夢中,那記憶中的女子倩影。
剋制着心口的涌動,向易狠狠的閉上眼睛。
已經多久沒夢到過了?
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剛開始,他總是渴望入睡,渴望在夢中回到那人還沒死之前,與她像很久很久以前那般,相互陪伴,只要看着她一顰一笑,便足夠他心滿意足一整天。
可是後來,隨着年月過去,他發現他再也夢不到她了?
無論如何睡去,無論如何思念,那人都不再出現,她不想見他,哪怕是在夢裡,也要拒絕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