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瑤低聲道:“有一點,我還是佩服大姐的,大姐手底下的人,都不是庸人。”
柳域沒有做聲,等柳瑤繼續說下去。
柳瑤似乎有些疲憊,又似乎有些冷,臉色又白了,道:“府中出事,甭管是有沒有賣身契的下人,該走的,不該走的,都跑了,我這屋子”柳瑤這時長出一口氣,擡目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房間,自嘲一聲:“一夜的功夫,全被搬空了。”
柳域閉上眼睛,聲音有些沉痛,道:“是爲兄,連累了你們。”
柳瑤看向大哥,表情不變:“哥哥不用說這種話,錯不在你,不在我,甚至於不在父親,也不在我那位大姐身上,這不過是咱們柳家樹大招風,進入了別人的眼。”
柳域萬沒想到柳瑤能說出這種話,頓了一下,還是道:“你長大了。”
“怎能不長大”柳瑤眼眸黯淡道:“哥哥以爲我就是傻子嗎?誰好誰壞,我還會分,以前不分,是因爲就算不分,天也還在,塌不下來,分不分,我都受不到傷害。可這天一旦塌了,人就要學會自保,也要學會懂事,命是給知趣的人留的,不知趣的,是活不了的。”
柳域聽着這些話,忽覺有些不對。
柳瑤這話雖然現實,但是,卻透出了一股太濃太重的大悲大哀,甚至讓他都開始跟着壓抑。
柳域上前,握住妹妹的手,緊了緊,認真道;“你放心,一切都過去了,將來,你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相府二小姐,哪怕父親回不了原職,咱們柳家不當官了,也短不了你的一寸一毫。”
柳瑤垂首,看着大哥的手掌,眼眶有些紅,道:“我聽說,五王爺遭遇不幸,身子出了毛病,斷子絕孫了。”
柳域不知妹妹爲何提起這個,但還是點頭道:“外面是這麼說。”
柳瑤道:“那便勞煩哥哥,替妹妹做個主,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到了成親的時候,可家中變故,無暇張羅,如今,大事已過,請哥哥稟報父親,妹妹願嫁五王爺,爲側爲妾均是不計較,還望父親成全。”
柳域眼神銳利:“你胡說什麼!”
柳瑤仰着頭,眼淚已經流了下來,但還是道:“當初你們能用大姐的親事,換取七王爺面前的殊榮,如今用我巴攬五王爺,就不行嗎?難道大姐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我們柳家不能倒,大哥,我只是個女兒家,遲早要嫁人的,五王爺身患惡疾,好人家的姑娘,不會願意嫁過去,我不奢求正妃之位,爲側爲妾,難道也不可?難道,我就這麼差嗎?”
柳域揚聲呵斥道:“爹孃要是知曉你有這種心思,看他們,不打斷你的腿!”
柳瑤卻吸了吸鼻子,眼神倔強:“哥哥不幫忙,便罷了,我會找二哥。”
柳琨那脾性,怕是巴不得把柳瑤賣了,換回自己的舊職,只要能再入朝爲官,柳琨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柳域板着臉,教訓道:“剛纔還說你長大了,現在又開始任性了?你要和你大姐比,你和她比什麼?”
柳瑤再也剋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我就這麼差嗎?我就這麼差嗎?”
柳域問:“聯姻的點子,是誰給你出的?”
柳瑤一僵,擡頭看向大哥。
柳域語氣很輕:“是巧雲,還是那個閱兒?”
柳瑤搖頭,咬着脣道:“不是她們,是我自己想的,哥哥”
“不是她們,那這柳府裡,會嚼舌根的就只剩下一個了。”柳域說着,面上表情更冷了。
柳瑤有些慌張,還想再解釋什麼,但又怕越描越黑。
柳域卻在此時,幽幽的道:“柳沁,辜負了鍾姨娘啊”
柳瑤一下子急了,起來就要開口。
柳域卻道:“明日府裡會來貴客,你準備準備,明日與母親一起相迎。”
柳瑤心不在焉的點頭,堅持道:“哥哥,不是柳沁”
“我知道。”柳域回着,表情卻沒有絲毫緩和。
柳域又與柳瑤說了些明日宴客之事,柳瑤都一一應下。
等到柳域離開,柳瑤才急忙叫了巧雲,吩咐道:“去陶寧院給三小姐報信,讓三小姐去找鍾姨娘,若是出了何事,有鍾姨娘作保,總會好些。”
巧雲知道這是出了大事了,當即不敢耽誤,立刻就去了。
巧雲走了,冰杏院就只剩柳瑤與閱兒,柳瑤想了想,覺得不妥當,起身就往門外走。
閱兒叫住道:“二小姐要去哪兒?”
“主院,我要求母親”
閱兒直接過去,將其攔住,皺着眉道:“之前奴婢就與小姐說過,三小姐不安好心,如今連大少爺都看出來了,小姐,您還倔什麼?”
柳瑤擰着眉,表情很難看:“你讓開,讓我出去。”
“奴婢不讓!”閱兒堅定的道:“相府出事,人情冷暖,之前好長一段日子,三小姐都不曾與小姐有交集,那是爲了什麼,不就是想獨自去討好老夫人?三小姐嫉妒夫人爲小姐準備了後路,她卻指望不上鍾姨娘,所以她頻頻往老夫人跟前湊,就是爲了求老夫人保她,當時奴婢就說過,命在危難,人心暴露,三小姐自私自利,小姐不能聽她胡言亂語,但小姐就是不信,如今大少爺都這麼說了,小姐爲什麼還不能清醒清醒?奴婢爲何來冰杏院,小姐清楚,小姐知道奴婢是老夫人派來盯着您的,您起初對奴婢不好,奴婢不怪您,之後咱們共度難關,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小姐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只是身邊小人爲患,您耳根子軟,人家說什麼您都信,您就不能自己想想,自己判斷判斷?老夫人說您是傻,奴婢覺得您不傻,您聰明得很,就是不把這股聰明勁兒用到正途上,這個相府,現在變成這樣,說起來,真心想相府好的,想重振相府的,也就那麼幾個人,您一個,夫人一個,老夫人一個,大少爺一個,相爺一個,再多的就真的數不出來了,您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因爲你們纔是柳府的正主,嫡主子,而那些只圖自保渾水摸魚的,根本靠不住,小姐,您明白嗎?”
閱兒說了一番,看柳瑤一動不動,又嘆了口氣,抓住柳瑤的手道:“奴婢知道,您沒有多喜歡三小姐,要是換做以前,您絕不會因爲三小姐將要被老爺和大少爺責罰,而去救她,您甚至會拍手叫好,閒樂看戲!但府中落難,您將她當做了真正的姐妹,不與她計較舊事前嫌。大小姐曾說過,這是人在絕望時,想要尋求一份安全感與同理心的彷徨心態,因爲覺得共苦過,將來就一定會同甘,從這一點其實就能看出,小姐您是有良心的人,但是不是人人都這麼想,落難時三小姐尚且還在嫉妒您,如今大難過去,她還教唆着您自願獻身廢了身子的五王爺,去挽救相府,說句不中聽的,她憑什麼要求您?老爺夫人都沒開口,她憑什麼要小姐一個女兒家去抗下興家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