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暴民鬧事,圍攻秦王府官吏,李從璟怒不可遏,當即暫緩東行濮州,親自前去查看事態。
李從璟就在白馬縣,在白馬縣附近活動的秦王府官吏,幸賴秦王府甲士護衛、軍情處發現及時,雖說猝不及防下,被暴民襲擊,免不得受傷,但還好沒有出人命。
鬧事的民衆被軍情處銳士羈押在旁,蹲了好大一片,李從璟到了現場之後,先是查看府吏傷勢——傷了三五個,重傷的已經擡到城中救治。
連秦王府官吏都敢襲擊,這些暴民簡直膽大包天,難道他們都想造反不成?李從璟一路上都陰沉着臉,彷彿隨時都能擰出水來。
在李從璟到來之前,軍情處已經展開了調查,見李從璟面色不善的盯着那些暴民,軍情處一位都頭過來恭敬的說道:“殿下,此事不簡單,絕非純粹暴民作亂。那些被卑職等擒住的行兇之人,身手不一般,絕非平民!”
軍情處如此說,便說明還沒有查出行兇之人的身份,李從璟心情不好,他一路從府衙趕來,中間已是過了不少時間,正要責備軍情處辦事不力,先一步趕到的桃夭夭走了過來。
桃夭夭道:“殿下,現已查明,行兇之人受命於李守敬。他們昨日秘密潛入,聯絡了幾家富家大族,今日之事乃是蓄意爲之,目的就是煽動百姓,將事態鬧大,而後刺殺秦王府官吏。”
“李守敬?好,好得很!”李從璟怒極反笑,“將禍水拒之門外,果然好計策!真是膽大包天,他眼裡還有爲臣之道,還有孤王嗎?!”
李從璟如此憤怒,桃夭夭便沒有再詢問這些鬧事主謀該如何處置,退下後,面色冰冷的對軍情處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莫離摺扇搖得很有節奏,他已然看出了衆多不妥之處,對李從璟道:“殿下,白馬縣的秦王府吏能得到甲士、軍情處銳士保護,只怕其他諸縣的府吏無此幸運。”
莫離的意思很清楚,李守敬既然要鬧事,就不可能只針對白馬一縣,其它幾個縣的秦王府吏,想必也在對付的序列中。而那些縣雖說也有甲士、軍情處銳士相隨,畢竟力量薄弱些,不可能一一照看到,一旦被李守敬手下的人鑽了空子,那些府吏面臨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
李從璟自然能夠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李守敬的肆無忌憚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以爲李守敬最多分兵駐守各地,拒不配合秦王府,不曾想李守敬已經膽大到敢派人出濮州行兇。
“李守敬這是在找死!”李從璟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回了城中,“傳令各縣軍情處,抓捕兇犯,就地審訊,彙總罪狀,張榜佈告、上報中樞。”
回到府衙,李從璟立即召集了參謀處。
李從璟的參謀處,職責一直與當世中門使類同。
原本參謀處中有些人隸屬盧龍軍,離開幽州,尤其是開牙建府後,李從璟對參謀處進行整頓,廢除原本的參謀、書吏制,將幾大參謀全部摘出參謀處,常任參謀班子就是原本的二十四書吏,在此基礎上提拔三名參謀處副處長,統領參謀處的事。
如此一來,莫離等人不必再管理
參謀處日常事務,能騰出精力去做其他事,參謀處也從作戰序列中脫離出來,進入秦王府,成爲事實上的秦王府軍機處。
這也是參謀處與軍中將領劃清職責、界限,以及李從璟地位上升之後的必然會出現的情況。
沒有戰事的時候,參謀處職責照舊,遇到戰事了,戰前軍情處彙總各軍遞交的情報與軍情處情報,協助李從璟、莫離等人制定大計,戰時則隨在李從璟左右,參贊軍機、處理軍務,隨時聽候差遣、接受臨時任務,戰後則進行分析總結。
聚集參謀處,自然是召開軍議。
召開軍議,自然是爲征戰。
這說明李從璟要對濮州用兵了。
李守敬的不臣之態與狂妄之舉,已經徹底激怒了李從璟。
朝廷與濮州已無善了可能,李從璟也沒打算對這等驕兵悍將假以辭色。
“彙總敵我情報。”軍議開始,李從璟直接進入主題,當先一句話如是說道。
有關戰事情報,由李從璟授權,軍情處與參謀處共享。李從璟這話說完,桃夭夭翻開隨身冊子,逐條逐句的念起來:“七日前,天雄軍使皇甫暉離開魏州。兩日後,抵達鄄城;三日前,銀槍效節軍離開駐地,分赴各縣,重點開赴黃河要津與濮陽。”
濮州五縣,由西向東分別是濮陽、臨濮、鄄城、雷澤、範縣,其中鄄城是州治所在,濮陽與滑州相距最近,距離兩州分界線不到三十里。
李守敬分兵駐守黃河要津,意在防備百戰軍渡河,駐守濮陽,自然是抗拒秦王府進入濮州。
對百戰軍蹤跡已被發現,並且李守敬已作應對之事,李從璟半分也不在意。
桃夭夭接着念道:“百戰軍出動將士一萬餘人,步騎參半,由孟平親自率領,現在頓丘駐紮。多日來,百戰軍暗中徵集大量船隻,準備渡河而戰。至昨日,各部已陸續準備完成。”
對百戰軍的佈置,桃夭夭說得並不明白——這卻已經夠了。
桃夭夭唸完之後,莫離站起身,在輿圖前說道:“銀槍效節軍現有九個指揮,總兵力在四千到五千之間。分兵之下,各路兵力都不會多。也就是說,銀槍效節防守尚可,進取斷然不足。據報,其大部分兵力停駐黃河要津,增援濮陽的兵力,只在一千上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形勢已經分外明朗。
至於作戰方案,參謀處早已擬好,李從璟此時不過將其下發而已。
軍議末尾,李從璟起身,負手道:“即刻起,進入戰備狀態。桃統率,命爾軍情處,不必再遮掩,全力出動,爲大軍前路掃清障礙。”
桃夭夭起身領命。軍情處本就有大軍前哨、斥候的職責,戰前捕殺敵軍遊騎、斥候,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秦王府衛,孤只帶一都人馬,其餘全部留守滑州。王司馬,孤命你暫統之,坐鎮滑州!另,打開滑州府庫,調撥糧草、醫藥,組織民力,供應前線!”
“領命!”王樸凜然應諾。
“所有準備,限三日內完成。三日後,兵發濮陽!”
..
....
三日後。
李從璟只帶百騎,從白馬縣到濮陽縣,不到百里的路程,辰時出發,午後便到了。
在官道上立馬,已能看到濮陽縣縣城。城頭,甲士林立,旌旗飄揚。城門緊閉,城外農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完全是大戰前的戒備狀態。
莫離拿摺扇點了點濮陽縣城,笑道:“由此觀之,李守敬準備得很是充分吶!”
李從璟臉上早沒了半點憤怒之色,眼神裡都是戲謔,面對防備森嚴的濮陽縣城,就像看到一件玩具一樣,“拿來觀賞倒是尚可,要有所作爲,難免差強人意。”
隊伍停在原地片刻,後面便有一隊騎兵追上來,爲首將領直奔李從璟,百名秦王府衛都沒有阻攔的意思,那年輕將領到了李從璟身側,滾落馬鞍,拜道:“末將孟平,拜見秦王殿下!”
“起來罷。”李從璟見到孟平,心情更好了些,“騎兵都帶來了?”
“依照軍令,帶了四千騎!”孟平嘿嘿笑道,“都候在二十里開外呢,就等殿下一聲令下,就圍了濮陽城!”
莫離笑道:“也不知李守敬是否在濮陽城,若是他見了這四千騎,說不定會回心轉意。”
“李守敬自然不敢到濮陽城來,他本就沒打算讓孤進城,此等無禮之事,自然要讓部將來做。”李從璟不以爲然。
百戰軍抵達頓丘時,的確是萬餘將士,然則李守敬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李從璟想讓他看到的。
懷州就在河邊,懷州亦有艦船,李從璟若是有意突襲濮陽,哪裡用得着讓百戰軍晝伏夜行,從陸地上往濮州對岸靠攏?他只需一道軍令,百戰軍便能順流而下,打李守敬個措手不及,直接在鄄城境內登陸。
之所以如此,不過是爲讓李守敬發現百戰軍,然後畏懼而已。李守敬見到了百戰軍,哪裡還能忍住不據守濮州?除非他無比堅信李從璟不會拿他怎麼樣。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還有皇甫暉傻乎乎跑過來“幫忙”。
李守敬據守濮州,抵擋秦王府入境,李從璟便能順理成章發兵。
用徐永輝,不過是爲給李守敬多一點刺激,爲此行多一層保障罷了,只能算作添頭。
從始至終,李從璟就不認爲李守敬會坐以待斃、束手就擒,他也沒打算讓銀槍效節逃過此劫。
至於數千銀槍效節的戰力,李從璟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聲東擊西,是參謀處制定的進軍之策。
百戰軍停駐頓丘,就是爲給李守敬百戰軍要渡河而戰的錯覺,讓他把重兵放在黃河要津上,如此一來,濮陽必定空虛——防備秦王府衛數百,有千餘銀槍效節,又依仗城池,已是很給李從璟面子了。
濮陽空虛,李從璟密令孟平帶騎兵繞道而來,就能趁虛而入——孟平的行蹤自然不會被發現,當軍情處提前三日出動,不想對方發現己方行蹤時,對方就只能乖乖當瞎子。
“濮陽守將雖然不會讓孤進城,孤還是得裝模作樣去露個臉,而後大軍纔好名正言順圍城。”李從璟微微一笑,輕夾馬肚,緩緩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