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郭紹、王樸、李谷、左攸、黃炳廉五人在郭紹府上聚會,呆了整整一下午,晚飯也在這裡吃。沒有山珍海味、也沒有昂貴的美酒,但郭紹說了一句:“菜是咱們家玉蓮下廚親手炒的,酒是賤內年前釀造的葡萄酒。”
頓時這餐飯就上升了一個層次,大夥兒細嚼慢嚥,喝酒的時候也是慢慢品嚐,比在大酒樓吃東西還要享受的樣子……畢竟嚐到別人家家眷親手的手藝不容易,關係沒到那步是不可能的。特別是那推官黃炳廉,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整餐飯都十分小心,連一滴湯都沒灑。
不過,郭紹也只花了幾貫錢。
郭紹回到起居的後園時夜色已漸漸降臨。符二妹見他回來便去沏了一壺茶,她把茶捧到郭紹手上,然後從後面摟住郭紹的脖子,說道:“夫君品品我的手藝。”
郭紹端起來抿了一口,心道:二妹釀酒不錯,泡茶的技巧比起陳佳麗確實差了點。他原本對此道沒什麼興趣,不過此時的人一待客就是茶,各種茶水喝得多了,也就嘗得出來好壞來。
不過他坐着被二妹摟住,覺得後肩上軟綿綿的十分愜意,當然不會在她面前拿別的女人來比較,當下便笑道:“好喝,我享福了。”
果然符二妹十分高興,她看了一眼郭紹放在桌案上的本子,便問:“林仁肇是誰?夫君不會又惦記哪家的佳人了吧?”
“咦,好像古人也常常拿佳人來比喻有才能的賢士。”郭紹說道。
符二妹道:“是了,你這都知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伊人就是貌美的女子,不過有的私塾先生也說是君王渴求的賢明之士……林仁肇是賢士?”
“他是個武夫,但是個很厲害的武夫。”郭紹耐心地說道,“樞密使王樸專門安排了密探盯這個人,王樸本人也長期注意他的事,專門制了一份卷宗。下午咱們不是在前院議事麼,又提起過這個人。南唐很有名氣的武將,二妹沒聽說過?”
符二妹搖頭,隨即又笑道:“原來是南唐國的人,還真是伊人在水一方,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啊。”
“有你這樣拼湊詩經的……”郭紹道,“當年淮南之役,在正陽一戰,此人有勇有謀,先帝也曾稱讚過他。從那時起王樸就開始注意此人了。你想,
那時候林仁肇的職位還不高,一般的敵國中層武將怎能得先帝親口稱讚?”
符二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郭紹知道她對這個沒什麼興趣,因爲是自己和她談論、她才願意聽,不然恐怕毫無興致。
她笑道:“夫君成天就只惦記着對手,我都想做你的對手了。”
“也不是,我喜歡的人也會成天惦記着……沒追到手的時候。”郭紹開玩笑般地說,“對手也是,沒打敗他的時候才惦記。”
符二妹嘀咕道:“那我早知道不讓你那麼容易得逞了。”
郭紹忽然沉吟道:“還別說,咱們確實太容易忽視到手的女子,也容易忽視戰敗後的敵人……”
……第二天,郭紹在殿前司呆了一早上,便徑直去了樞密院。王樸和魏仁溥都十分客氣地接待,時不時就跑樞密院去的武將,恐怕除了郭紹很少見。
他向王樸討要了林仁肇的卷宗,就在樞密院找了間屋子翻看,這裡的東西不太借出來。
王樸記載得十分詳細,很多關於此人的小事都寫下來了。郭紹大致看了一遍,又翻回來細看了一些他直覺有意思的地方。其中一處引起了他的注意,林仁肇曾和劉仁瞻有交情。
郭紹當然記得劉仁瞻,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敵人,都難以忘記。當年劉仁瞻防守壽州,大軍圍攻久攻不下……還被他抓住機會出城反攻,那人用兵十分嫺熟。要不是郭紹出其不意弄出火藥來炸開城牆,還真是拿他沒辦法。
不過現在劉仁瞻不是敵人了。押解回東京後雖然沒有虧待,卻一直被軟禁,畢竟還可能與南唐國發生戰爭,這等厲害的武將放回去對周軍不利。
郭紹離開樞密院後,忍不住打聽了一番劉仁瞻住的地方,當下便叫人去買了一些酒肉,帶着隨從去看望他。
劉仁瞻是個五十來歲的武將,鬚髮花白飄逸,穿着舉止就不像是衝鋒陷陣的猛將,看起來屬於坐鎮中軍運籌帷幄的人。他迎到客廳門外,見禮開口就稱“郭都點檢”。
郭紹頓時明白他一直在關注形勢。當下便抱拳寒暄道:“劉公在此住得習慣、可缺什麼東西?”
“郭都點檢親自到訪,有失遠迎。”劉仁瞻從容地笑道,“日子倒是挺安生,老夫這兩年都胖了不少
,就是無趣了點。請!”
郭紹隨他進屋,當下趁機說道:“劉公既然覺得無趣,何不受個官噹噹?先帝雖已不在,太后同樣不吝封賞。”
劉仁瞻坦然道:“早先老夫已表示過心跡,劉家深受南唐國主之恩,實在無法棄主求榮。而今苟活於世罷了。”
郭紹聽罷,情知難以說服……特別是年紀較大的人,認定了的事就非常頑固。當年讓他活下來也不容易,大概也是因爲人有本能的求生欲。
郭紹只好轉移話題,問道:“周軍若攻滅南唐國,劉公以爲戰後大周該如何治理,可有什麼諫言轉告太后?”
劉仁瞻想了想道:“不能嗜殺失民心,政令、律法、稅賦也最好不要改變太急。”
郭紹聽得這番話和王樸所說的維持現狀的權宜之計很相似,當下便拜道:“劉公雖已賦閒,今日一席話仍對南唐國軍民有德行。”
劉仁瞻又不禁說道:“郭都點檢這番話,彷彿攻南唐國如探囊取物,老夫倒是覺得恐怕沒那麼容易。蜀國難在道路,南唐卻堅不在大江之險;蜀國人數十年不知兵,但南唐國斷斷續續打仗沒消停過,君臣同心同德,並非不堪一擊。”
郭紹不想在他面前吹噓,反而附和道:“國家穩固不在山川之險,而在德政人心,劉公之言甚有道理。”
劉仁瞻聽罷頗有些動容:“只嘆不能同朝爲臣。”
“也許會有機會的。”郭紹笑道,“南唐國主若到東京爲大周之臣,劉公便可與南唐國主一道歸順,不就沒有君臣恩怨之說了?”
劉仁瞻不言語。
郭紹見狀,覺得他剛纔和自己挺談得來、不想破壞氣氛,當下又問:“劉公還記得林仁肇這個人?”
“林虎子。”劉仁瞻恍然道,“此人是個好漢,不過根基太弱,起先只是閩國武將的家奴裨將,又滅了國,老夫等想提拔他也無法一蹴而就,後來潘承佑才舉薦他,有了立功的機會。”
郭紹又詳細地問:“潘承佑何許人?”
他把一些細枝末節都問了一遍,倆人談論了好一陣,郭紹這才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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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