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來之前一個個興高采烈,便是那隨行的暗軍士卒,選拔之前都是劍拔弩張,就是親兄弟也得手下見個真章後再定名額。不曾想,才行了百里,陳留的治下還沒走出,便遭了賊人襲擊,而且還是正規士卒假扮的賊人。
頓時,衆人心情沉重,默默地護衛在兩駕馬車的周圍。那大腿受傷的士卒早就拔出了鐵箭,敷上了傷藥,包裹起來,安置在那裝貨的車內。出了陳留,便是官渡,也便進了那中牟縣境內。官渡地處鴻溝上游,瀕臨汴水,其間鴻溝運河西連虎牢、鞏、洛要隘,東下淮泗,西凌潁川。
那鴻溝本是中原最早溝通黃河和淮河的人工運河,始建於戰國時魏國。漢四年八月,楚漢雙方進行了歷史上著名的“鴻溝和議”,以鴻溝爲界,劃分天下,和議後,高祖迎回了扣押在項羽手中的家人,一年不到的時間,高祖屢經張良、陳平等人的不能養虎遺患的勸諫,最終改變主意,背約擊楚,終於鼎定了天下。
就在一片死氣沉沉的氣氛中,明溯一行趕到了一座官亭前面,此亭名爲倉狼,位於渡口外面約莫三五里路。
這一路上,那老賊陰魂不斷地尾隨着諸人,已經連續現身了七八趟,攪得衆人是心情全無,只盼着能早點看到那亭舍,投宿進去好好地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再應付那個老賊不遲。
饒是明溯氣息悠長,五六回硬碰硬的拼鬥下來,也是感覺筋疲力盡,其間有兩回拼到緊要處,無名、郭貴率着一衆士卒齊齊圍上,以傷換傷,還是被那老賊偷空跑了出去,最終白忙乎了一場。
明溯也不是沒想過分路埋伏或者是藉助地形困了那老賊,然而敵在暗,己在明,幾次設計都被看破了去,反而累得無名身上都掛了三五處傷口,雖不至於致命,卻是影響了動作施展。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此時此景,明溯終於深刻地領會到了這句老話的真實涵義。所幸的是,天色陰沉的時候,衆人終於望見了一根恆木高高地豎在前面。恆木又稱“表木”、“望柱”或“誹謗之木”,起源於堯時指路的誹謗木,最初是作爲識別道路和地名的標誌,後來的郵亭、傳舍也用它作標識。換言之,有恆木的地方必有直道交叉,官府也往往會擇那要害之處設置官亭。一時之間,明溯心中暗暗舒了一口長氣。
無名驅馬向前,重重地叩了那院門幾下,半響,有人隔着牆喝問了幾句,無名一一按照原先邑西亭中規矩作答了一番。片刻,隨着吱嘎聲響,一名老卒提着燈籠慢慢地出現在衆人面前。也是一路上被那老賊驚嚇怕了,陡一見到發須花白之人,無名緊張地連退了七八步,緊緊地握着手中之槍,小心地往前看去。明溯在車內倒是瞧了個分明,這老卒滿面皺紋,頜下鬚子及胸,迎着夜風飄蕩不已,看樣不似是那老賊僞裝,畢竟這皺紋作得了假,那鬚子一時之間哪能一根根接得長了,於是,便咳嗦了一聲,從車上行了下來,朗聲言道:“我乃陳留已吾邑西亭假亭長,奉郡裡命令前往京中一行,途經貴亭舍,欲要借宿,還請行個方便。”那郡中任命的文書此前張邈並未收回,說話間,自有那士卒將文書捧了上前證明身份。
這時候的亭舍,除了亭中人員居住外,還須承擔起接待往來官吏、行人投宿的職責。那老卒驗過衆人身份,自然是熱情萬分地迎了衆人進去,準備在那後院尋得幾大間乾淨的屋子安頓下來。
本來就是借宿而已,明溯也不欲聲勢整得太大,奈何本亭亭長聞說明溯爲郡中直接任命的官兒,心中好奇,便帶了亭中諸人,親自出來迎接。那倉狼亭長出得院來,只見明溯一行十餘人,盡皆勁衣良馬,中間擁着兩輛馬車,前面一輛之上,簾子掀起,一衣着華貴之人與兩名侍女端坐其中,以爲這便是此行的正主兒,便趕緊上前見過。
那車上坐的正是郭貴,先前入院時本待也下得車來,不想那大小侍女一路上被驚嚇怕了,此時死活不肯放他下來,無奈之下,只好充了一回大佬,坐在車中行入了院中。
“倉狼亭長陸續前來拜見邑西亭長。不知大人路過,有失遠迎。”雖然明溯前面多了個假字,但畢竟也是一郡直接任命的官兒,那亭長也不託大,上前便是重重一禮。郭貴依然端坐車中,卻不還禮。那陸續直起身來,見車中之人毫無理睬之意,正心中忒怒,突見旁邊一扶轅的少年御者彎下腰來,口稱“邑西亭後進明溯見過陸續大人”,同樣重重地還了一禮。
“你纔是那前來借宿的邑西亭長明溯大人?”陸續心中驚奇,又回頭望了一眼車中目無表情的郭貴,方纔狐疑地轉身問了一聲。
“是的。”明溯歉然一笑。說實在的,適才那陸續向車中行禮時,那郭貴也是裝得太像,要不是自己便是正主兒,也要被這個架子極大的西貝貨哄了過去。
“那他又是何方貴人?”一亭之長親自御車,那這車上的少年想來身份非同尋常。那陸續頓時覺得腦子不夠用了,驚疑地指着郭貴問道。
“他……”明溯本來想解釋說是自己手下,可奈何這話說出去誰都不信,轉眼之間,正好看到無名等人將那大腿洞穿的士卒從後面車上擡了下來,索性也不說明郭貴身份,作揖託言道:“此行我等受到賊人驚擾,這位貴人受傷在身,不便下來見禮,還望陸續大人原諒則個。”
陸續也看到隨行人員非傷即倒,心中也是理解,忙回了一揖道:“不知可有我等幫得上忙的?”
“這個,”明溯本欲推辭,想想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便大大方方地言道:“不知可有大屋,我等聚與一起,也好防禦那賊人。”
陸續尚未回話,那後面一相貌魁梧之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言道:“我倉狼亭扼河而居,前番便是那錦帆賊人數次來犯,都沒討得了便宜去,不知誰家賊人,還敢前來擼我虎鬚。”
明溯請教了一下,原來這人乃是本亭求盜,力能分牛,名字倒是不起眼得很,明溯仔細搜了一下記憶,似乎史中從來出現過,又覺得其人桀驁不馴,魯莽粗俗,便也不在意,只是向陸續打探起那錦帆賊的情況,看看是否是自己記憶中的人物。
衆人一番敘話後,明溯慢慢打探清楚了情況,原來那錦帆賊的首領名叫甘寧,乃巴郡人氏,好遊俠,常糾集人馬,持弓弩,組成渠師溯江河而下,沿途搶奪船隻財物,因其身佩鈴鐺,衣着華麗,人稱錦帆賊,此時前院側塾中便張貼有此人通緝畫像。
明溯心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東漢末年水軍將領有限,史上那甘寧先射殺凌操,後率部投奔孫權,破黃祖據楚關,攻曹仁取夷陵,鎮益陽拒關羽,守西陵獲朱光,率騎襲曹營,一生之中,戰功赫赫。自己在那西山之時,便曾打過此人主意,只因蜀郡路途遙遠,一直沒有機會派人前往打探,不曾想,就在這小小的倉狼亭中,竟然能夠聞聽到此人消息,奈何此人行蹤漂浮不定,看來要想收服麾下,還得憑藉一番運氣纔是。
想到這樣一員足以與張遼對敵的猛將,自己可聞卻不可遇,心中未免有些悵然,便失了繼續敘談的興趣,再聊了幾句,便以途間勞頓爲由請辭了回去休息。
那甘寧諸人本就很少上岸,除非有血海深仇,一般也不會聚衆攻打官亭鄉署,所以幾次路過,倉狼亭中緊閉院門,便也從未遇到過騷擾。適才閒聊時明溯也形容過那糾纏不休的老賊厲害,陸續自然清楚自己手下說了大話,見其十餘名糾糾青壯漢子也未能討得便宜,心中起了警惕,便召集一應亭卒,仔細分了兩個班次,輪流值守院中。
至於明溯等人,被分入三間小屋一間大屋居住。三間小屋在後院的右手,也便是坐西朝東的向陽位置。明溯擇了一中間的屋中,由那小侍女陪着自去歇息,郭貴挽了大侍女進了左近的一間屋子,右邊那間則是無名單獨居住。一間大屋則在最後一進,與那陸續居住的主屋並排而立,本來衆人是要讓了明溯去住那大屋,奈何明溯堅持不肯,只得將傷兵擡了進去,用那清水好生地將傷口洗刷一遍後,又仔細地用攜帶的自制消毒酒水蘸了那棉花好好地將肉芽按了回去,上了傷藥,再牢牢地包紮了起來。
洗涮完了之後,明溯去那大屋之中探望了一會傷卒,發現其神智清醒,並無發燒,心中自是欣慰。這個時代,受傷之人多是感染身亡,爲此,明溯臨行之前將那浸泡蒿素的高度酒水滿滿地裝了十餘個皮囊,和那貨物裝在一起,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依明溯本來的想法,這些酒水倒不是留着自己等人使用的。畢竟高度酒水也算是個稀罕物什,若是到了京中有那酗酒如命的,倒是可以憑此結交一番。不曾想,才行了百餘里,便先自個兒用掉了一皮囊。明溯心中惘然,吩咐一聲那些手下分別值守,好生歇息,便回到小屋,和衣擁着那畏畏縮縮的小侍女,抓緊時間去養那精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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