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前,災民作亂時,北海國東邊出現了一個坤平將軍張饒,西邊又冒了個乾元將軍管亥,這個少年雖然不知道是甚麼路數,可既然自稱是平天將軍,就鐵定與那夥膽大妄爲的賊匪脫不了干係。
何況,昨晚那番大爆炸確實詭異了一些,若是還能用甚麼理由來解釋的話,除了妖術,宗寶也想不出其他了。
妖人,可惡的妖人!
想想黃老道那幫妖人在自己地盤上掀風作浪,宗寶就是莫名的氣憤。其他不說,自己每個月從下面鄉亭收取的例奉錢,現在是一個大子兒都沒有了。不僅如此,你說這些災民鬧就鬧唄,鬧跑了國相,好歹也給咱都尉一點面子。
自己才坐鎮了幾天,境內的災民便是抱起團來攻鄉據亭,公然與官府作對。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估摸着自己這個代理“一把手”的位置還沒捂熱,就得趕緊跑路了,若是不然,恐怕等朝廷問罪下來,一個撤職查辦的結果是免不了的。
宗寶現在迫切需要一顆人頭。那些殺良冒功的人頭已經足夠了,有了猛虎莊這支民間豪強力量的配合,目前城中堆積的賊首遠遠超過了二千之衆。不是宗寶貪心不足,而是這二千顆人頭一旦送去帝都,若是沒有一個夠分量的賊人首領去映證一下,那自己大捷的鬼話轉瞬便會被那幫精明勝鬼的官場老油子給揭發得底朝天。
沒有人會相信斬首數千的大捷竟然連個賊人首領都沒拿得下來,所以,在宗寶眼中,明溯這個平天將軍就成了自己俸祿再上一級的踏腳石。
所幸的是,銜跡追擊無果而返的據城兵馬意外地與痛定思痛的猛虎莊復仇的隊伍撞到了一起,一番交流之後,雙方頓時都明白了自己的大仇竟然巧合的都是同一個人。宗寶不知道明溯逃去了哪裡,可那耳目衆多的猛虎莊知道撒。數千災民的遷徙不是件小事,隨隨便便抓來幾人,拿刀一比劃,便立馬知道了明溯這夥賊人的去向。
於是,在共同的仇恨面前,雙方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新仇舊恨,攜手並軍,齊力順着那依稀可辨的血跡一路追逐了下來。
一大羣人類進了自己的地盤,狼羣的神經驟然緊繃了起來。雖然說這支隊伍龐大了一些,可狼王的驕傲卻不容許它選擇退卻。
對於狼來說,雖然沒有老虎百獸之王的威猛名聲,也沒有獅子叢林之王的顯赫瘋狂,更沒有豹子暗夜之王的陰險毒辣,可一羣狼匯聚到了一起,它們便是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更何況,這中間還有一隻真正的狼中王者坐鎮。
既然暫時拿頭頂那個弱小的人類無可奈何,那便先解決了面前的威脅再說。狼王蹲在樹下,短促地悶嚎了一聲,頓時狼羣四下散開,藉着茅草的掩護,迅速地圍了上去。
那副將也沒料到追擊一個重傷的賊人,竟然會遇到大羣的惡狼,此時正在意氣風發地與旁邊猛虎莊中帶隊的頭目隨意地攀着交情。
猛虎莊中死了莊主,有資格競爭老大的人選還真是不少。此次,這頭目佔據了先機,領了七八百莊丁追擊了下來,本想能夠立得大功,在日後的爭鬥之中力壓羣雄,獨佔一番鰲頭,此時副將是有心籠絡,那頭目亦是有意尋個靠山,郎有情妾有意,不消半日時間,二人便火熱地打成了一片。
狼王自然不清楚這些人是來做甚麼的,此時,見那爲首的二人騎在馬上,笑吟吟地說着話兒,心中便突然浮現出那枝椏上的明溯一副譏笑的面容,惱怒之下便忘了心中的忌憚,暴虐地狂嚎了一聲,頓時四下裡草叢颯颯作響,千餘隻惡狼紛紛仰首長嚎一聲,狠狠地對着人羣撲了上去。
驟然聞聽到四周此起彼伏的狼嚎聲,衆人的手腳不由地一陣冰涼,有那頗爲機靈的士卒頓時驚惶地叫了出來:“是狼羣,快跑!”喊完,也不待自家帶隊的副將發話,撒開了兩隻大腳,便飛快地往後面退了過去。
這二條腿的與四條腿的賽跑,結果不言而喻。那副將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自己那名逃跑的手下已經被七八隻狼一擁而上,撕扯在地上,轉瞬便露出了下面的骨架。
後面跟着逃跑的十餘人見前面危險,相互打了個眼色,便畏畏縮縮地往後退了過去,不料,旁邊草叢中正隱藏着一隻青狼,此時,一名士卒剛好退到青狼嘴邊三五尺處。衆人只見那茅草一陣紛亂,裡面兩條大腿無力地掙扎着,轉瞬身邊便失去了同伴的蹤影,驚惶之下,便將那手中的長戟胡亂地往前捅了過去。
煎熬了半日,終於品嚐到了人類的味道,那青狼雖然見一堆樹棍般的傢伙往自己身上刺來,卻也毫不畏懼,只是腳下更加賣力,努力地將那屍體往草叢深處拖去。
戰場之上,稍有不慎,便會失去性命。那青狼忽視長戟的威力的結果便是身上轉瞬便多出了七八個杯口粗的洞眼,頓時血流如注,片刻時間便哀嚎着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見手下受挫,狼王心中更加憤怒,長嚎一聲之後,百餘隻惡狼猶如得了軍令,瘋狂地從草叢中撲了出來,盞茶時間,地上便橫七豎八地躺下了十餘具血淋淋的骨頭架子。
狼羣如此兇猛,也不由得衆人不打起精神,當下,在各自首領的喝令之下,一個個抖顫着舉起手中的兵器,背對背地圍成了一團,隨時準備防禦那狼羣的襲擊。
饒是明溯先前已經見慣了這羣惡狼的兇狠,可此時坐在樹上,見那狼羣瘋狂地撕咬着衆人的軀體,血腥滿地之間,有那幾只領頭的青狼竟然搶了幾塊帶骨的鮮肉,搖頭擺尾地行至戰圈外面,嘎嘣嘎嘣地嚼咀了起來,看到這裡,明溯突然感覺胸腹之間一陣激烈的翻騰,一口沒忍得下去,俯身將那腐臭的隔夜飯一起灑了下去,正好澆了狼王滿頭滿身。
那狼王本是通體雪白,措不及防之下,被明溯這麼一整,頓時全身紅紅綠綠的掛淌了下來,活像一頭打翻了顏料罐子的大花貓一般。旁邊幾隻護衛的青狼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家狼王如此狼狽,一隻只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該憤怒地嚎叫還是索性向那擅長縮頭的烏龜學習一番。狼王低頭望了一下自己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皮毛,不由得惡從心頭生,怒向膽邊來,狂嚎一聲便率先衝了過去。
狼是一種極爲講究團體作戰的動物,有了狼王的示範,頓時千餘隻惡狼盡皆暴動了起來,一個個迎着明晃晃的刀槍劍戟,悍不畏死地衝進了人羣中間
這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入地無門你偏要來。場中血肉紛飛,哀嚎陣陣,混戰成了一片。枝椏深處,明溯側頭狠狠地喳了一口血沫,鄙視了一把那些急趕着過來替自己背鍋的士卒莊丁,悄悄地順着楊樹的背面滑了下來,盡尋那茅草高大的地方,腳足飛快地往那二三千丈外的茂盛樹林趕了過去。
不管這些士卒、莊丁如何的心存死志,可看來自己的同儕片刻時間便被惡狠狠的狼羣撲倒在地,迅速地背撕裂成無數塊,心中還是有些慼慼然的。這個時候,如果不想死得極爲痛苦,那便只有把全身氣力盡皆用了上去,將這羣吃人的魔鬼給徹底消滅。
至於狼王,先前守候在楊樹下面,本來就是一件穩操勝券的事情。這方圓數十里,都是它的地盤,缺少了食物的明溯想要跟它們比耐力,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竟然有一大羣人不知進退地衝進了它的領地。
動物界,任憑它虎豹熊獅,又有哪個不知道狼羣的領地萬萬不能進入,除非開始就抱着不死不休的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將這羣挑戰自己王的尊嚴的人類給留了下來,狼王心中暗暗地下了決心。
在狼王的率領之下,這片灘塗轉瞬便徹底變成了一片地獄,哀嚎的惡狼,痛呼的人類,紛飛的爪牙,漫無目的亂刺亂劈的兵器,以及那漫天飛舞的血花,一片狼藉的屍體碎片,交織成了人世間最慘烈的戰場。
不得不說,人臨時之前的意念還是極爲堅強的。雖然身邊的同儕接二連三倒了下來,帶着一路的哀呼,被拖進了草叢之中,衆人卻還是麻木地擠成一團,齊力對抗着狼羣的突襲。憑藉着人數的優勢,一個接一個地的缺口被撲了出來,又迅速地回填了上去。
這種僵持的戰局對於慣於面對颯颯發抖的對手的狼羣來說,顯然是出乎他們所料。然而,畜生畢竟是畜生,如果它們懂得哪怕是一絲半丁的戰術,不再團團圍住這些無路走可、殊死掙扎的人類,而是採取圍三闕一的方式,估摸着此時戰鬥早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屠殺追擊局面了。
儘管遍地瀰漫的血腥味已經迷失了它的嗅覺,憑着直覺,狼王心中不禁有些遲疑地回首往那楊樹上面望了過去,果然不出所料,此時那枝椏深處,葉片婆娑,赫然已經失去了先前獵物的蹤影。
狼王的雙目頓時變得一片血紅,當下,也不顧正在對陣的戰場,迅捷地一扭後腰,便欲往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