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面是兜轉回來的馬隊,後面是目標明確的追兵,也由不得明溯去選擇逃跑的方向。
一路像發了瘋似的,被越來越近的追兵往前趕着,明溯心中不由得一陣拔涼。
不管是在陳留外面遇到黃忠,還是在北海國遇到狼羣,自己總是有點依仗。就像那白狼王虎視眈眈之時,其實旁邊就有一棵巨大的樹木可以暫避一時。
然而,此時,除了腳下這個咯得自己跌跌撞撞的卵石之外,便是無盡的夜空。若是胡人只有十餘人,明溯有足夠的信心去與對方斡旋,可現在,整個部落數千人撒開了天羅地網出來搜捕自己,除了自己真長了翅膀,才能從包圍圈中飛了出去。
不能從天上飛過去,那難道從地底下鑽過去,纔想到這裡,明溯突然眼前一亮,轉身望了另一個方向一眼,就在自己左側一些的方向,奔騰的河水不斷地發出轟然的聲響,這定然是一條寬廣的河流。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明溯狂喜之下,便再也顧不得保護那條傷腿,咬緊了牙關,悶頭往前奔了過去。
“大人,這便有一灘血跡。”一名不斷梭巡的守衛突然高聲喊了起來,他所處的位置正是明溯先前伏倒休息的地方。
聞言,段部大人緊忙趕了過去,之間一條時斷時續的血線一路向前面延伸了過去,便將手中火把往前一指,厲聲喝道:“那漢人就在前面不遠,追!”
不愛惜身體最大的害處便是全身傷口一起迸裂了開來,奔跑之間,失力的小腿突然拌上了一塊磨盤大的石塊,明溯頓時如同餓狗撲食一般,猛然往前摔了出去,一時頭昏目眩,掙扎了幾下,卻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恨恨地拍了一下地面,明溯絕望地望了一下背後越來越近的追兵。從地面的潮溼程度已經那流水的轟鳴聲可以感受到,自己此時距離那河岸也不過就是一丁點的距離,可就是這平時幾個躍身便能過去的距離,現在卻變成那麼的遙遠。
雖然說那大河未必就能拯救自己,讓自己逃出生天,可畢竟是一份希望,而且,還是目前唯一的一份希望。如果祈禱有用的話,明溯一定會虔誠地向老天禱告,希望能夠突然冒出一支路過的奇兵出來,順道解了自己的圍,或者下點雨淋滅那些火把也好。可惜的是,現在老天似乎已經睡着了,對於明溯的禱告,它只能壓在信箱裡,留待改日上班的時候再去處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只能靠自己了!顧不得去看那些胡人已經追到了哪裡,明溯掙扎着往前爬了過去。
先前那發現血跡的守衛追在最前面,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河岸了,這時候他突然發現血跡沒有斷,可面前卻是空蕩蕩的一片,頓時心中覺得奇怪,便將火把在面前來回揮動了幾下,往那地上看了過去。
這一看,他頓時就怔住了。就在那坑坑窪窪的河灘上,夜色籠罩之間,一具血肉模糊的身影正在地上艱難地往前蠕動着,一點一點的接近那河岸。
“大人,找到他了!”儘管心中十分欽佩這個漢人弱小的身軀裡所蘊藏着的強大的求生意志,那守衛還是沒有忘卻自己的立場,高聲呼喚了一聲,便拔出彎刀疾步衝了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守衛衝到明溯身旁的時候,明溯卻是突然將那先前繳獲自守衛的彎刀從腰間拔了出來,狠命地往外掄了過去,身體卻是順勢往前一滾,隨着“撲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明溯便滑入了那冰涼的河水之中。
段部大人趕到河岸邊的時候,正好看到自己的手下雙手緊緊地捂住腹部,無力地倒在了地上,前面河水奔騰,卻是再也找不到那漢人少年的身影,便蹙眉盯着水面,沿着水流方向,耐心尋找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這才鬱悶地放棄了繼續搜尋的想法。
三日前的第一次碰撞,再加上今夜死去的七名守衛,整個段部足足失去了四十六個勇敢的戰士。望着自家大人惱羞成怒的模樣,整個部落噤若寒蟬,只有那腹部中刀,快要斷氣的守衛時不時地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胡人都是天生的戰士,前面那一次以衆凌寡的戰鬥都落在了衆人眼中。當晚,若不是那漢人少年拼死也要殺死那名大薩滿的護衛,恐怕最終即便是能將其拿了下來,部落之中至少也要再多填補上百名勇士無辜的性命。
若是漢人都這麼有血性,那我們繼續劫掠下去,總有一天會激怒這些平素溫文爾雅的漢人。如果漢人真正地發作起來,那麼,對於鮮卑山的子孫而言,那將是一場極其殘酷的滅頂之災。不善於言語表達的胡人終於學會了反思。可惜,這反思來的太晚了一些,從代郡、上谷,到右北平、遼西,到處都佈滿了胡人的痕跡。燕趙時就開始修建的長城並未能夠阻止住胡人追求幸福生活的腳步,隨着邊塞守將的一再退讓,胡人各個部落迎來了飛速發展的春天。
不管前路是兇是吉,還是等先看到明天的太陽再說。一想到這個大自然賜給自己族人溫暖的吉祥物,段部大人心中頓時舒了口氣。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的,該我們部落擁有的誰都搶不走,大不了繼續往遼西、遼東苦寒之地繼續遷徙吧。
整個段部沉浸在莫名的傷感之中,明溯卻是毫不知曉,此時的昏迷不醒的他早已順着水流,一路磕磕撞撞地被衝到了數十里外的河牀淺灘上。
夜風將血腥與火光帶到了草原的每一個角落,右北平自然也不能倖免。
就在明溯掙扎着逃了出去的時候,一支足足三千餘人的胡人隊伍悄悄地摸進了徐無山窪的馬場。
幸好龐德最終聽了田疇的勸告,入夜之前將營地搬入了徐無山中。此時,駐紮在馬場的便是龐德那支人馬。
經過前面烏延這個賣家子平郭縣城外一戰,徐無山的烏恆部落控弦之士足足降了三成,暫時已經無法從山寨之中分出人手去保護下面的馬地。
按理說,不應該有其他部落的人會知道那山窪中馬場所在,可是,今晚卻是一個特例。當龐德望着熊熊的火把照耀之中,那張十分熟悉的面孔之時,頓時心中便想通了一切。
烏麻終於沒能順利將那幾個聯合起來的部落精銳帶入馬場之中。明溯手下的士卒最大的特徵就是喜歡去劫別人的營,長在河邊走的那些軍侯自然明白半夜炸營的危害,所以,儘管烏里行一再強調,這山窪馬場之中絕對隱蔽安全,適合休養生息,可那些出身西山的軍侯卻是自覺地分成了數隊,輪流值守着上下半夜。
山高林密的一個害處就是數千人悄然摸了進來時,從遠處絲毫無法發現一絲端倪,可除了梭巡的士卒之外,還有十名士卒零零散散分散在四周的高樹上面,這是明溯的發明。對付夜襲最好的辦法不是加強駐紮營地的巡守,而是,將警戒圈一直放到外圍。
明暗結合一直就是西山巡夜的固定模式,當那些野鳥紛紛被驚飛了起來的時候,一連串夜鷲的尖銳鳴聲就像接力賽一般,一路傳遞到了巡守隊伍耳中。
雖然那烏麻久居山中,可是對這種夜鳥的叫聲卻是從來沒有甚麼研究。這種叫聲無限接近於那夜空的王者——夜鷲,可就是聲音更加的尖銳,在寂靜之中穿透力更加的強大。若不是這種聲音特別容易傳遠,明溯當初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打造這麼多的竹哨。
若是有那後世的球迷穿越過來,一定能夠分辨得出來哨聲與夜鷲鳴叫的區別,可這些長期在草原上馳騁的胡人,若是讓他們去分辨馬蹄聲代表的人數,一定會比球迷擅長。所以,烏麻領着這些人尚未到達馬場那個狹小的出口通道時,突然前面鋪天蓋地的一片箭雨便撒了過來。
三聲哨聲代表人數不詳,可連續三次斷續的哨聲之後,又是三聲正常的哨聲,那便是代表來襲的敵人足足三四千人了。
龐德再是沒有統帥作戰的經驗,也不會傻不拉幾的將自己手下六七百人拉出去與五倍於己的敵人硬拼,何況軍中二三十名當年從青龍山上殺進去的軍侯。對於戰場的利用,這些老兵無一不是精到了極點。
就在一片寂靜之中,營地中間區區三四百胡人守衛便被悄悄喊了起來,各持兵器守住了入口,至於那些龐德的屬下,則是順着敵人來襲的方向,一路摸了出去。
有了那些“空軍”暗樁的指引,烏麻等人的行蹤便全部暴露在了龐德的眼皮子底下,第一波迎接這些不速之客的,便是連續二十輪三段齊射,這也是明溯發明的戰術。
將近三千支強勁的鐵箭射了出去,那些心中本還在竊竊偷笑的胡人便再也笑不出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生的極爲凶神惡煞,腰間圍着一塊野豬皮的胡人首領一把將烏麻拽到了自己藏身的樹後,惡狠狠地問道:“你不是說徐無山中連續折兵損將,守衛精銳不足二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