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空着的戰馬上面都綁上了火把,連同明溯在內,三十四個人,一百三十六匹戰馬,一路呼嘯着往前奔了過去。
所有的人都異常興奮,這一路浴血奮戰,無論是賊人的污血還是自己同儕的熱血,現在還留在衣甲上面。鮮血可以奪去生命,同樣也可以激發鬥志,自從青龍山一戰之後,除了轉出西山之前,在陳留城大鬧過一回之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酣暢淋漓的氣氛了。
這一路上,被賊人死死地壓得擡不起頭來,整整三天四夜,除了壓抑,還是壓抑。所有人都希望在死之前能夠痛痛快快地大殺一場,可是,迎接他們的,除了窩囊地被亂戟捅死之外,其他就沒有了任何的選擇。
這些都是一諾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輕俠,現在的他們,心中唯求一死。
相比較屬下那些將領之外,明溯曾經也是一個熱血青年,所以,他並不喜歡帶兵作戰,儘管爲了生存所迫,不得不逐步匯聚了這麼多士卒。
這個時候,同樣心潮澎湃的明溯突然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一言可以決定萬人生死的主公了。我就是一名輕俠,爲了一解心中的激憤,可以血濺五步,可以拋頭顱、灑熱血。
與兄弟一起並肩作戰的快感讓明溯的身心不由地升騰了起來,尤其是現在,遠遠隔着七八里遠,一條巨大的火龍突然從黑暗之中躥了出來,迅速地沿着自己的方向奔了過來。緊接着,一條更大的火龍從身後迂迴包抄了過來。
終於忍耐不住要合圍了麼?明溯心中愜意地吶喊了一聲,隨手在馬臀上鞭打了一記,甩了一個極爲陡急的大弧線兜到了馬羣的左邊,那邊本來是尤勝護佑的位置。
“小子,你那手還撐得住麼?”早已是生死兄弟了,明溯也不再生分地去稱呼尤勝的名字了。
“主公,屬下還能再殺三百回合!”尤勝卻是壯志滿懷。
“此戰若能活了下來,老子收你做老十三。”明溯豪爽地大笑一聲,趕馬繼續往前衝了出去。
先前衆人已經排行到了十一,也就那原先已吾縣卒中出走的杜永,後來王重來投,卻是因爲時間順序,直接定爲了老十二,現在若是再加入尤勝,卻是貨真價實的十三了。
聞言,尤勝頓時大喜過望,追在後面高聲喊道:“主公此言當真?”
“廢話,老子從來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老十三,給老子可勁兒地殺吧!”明溯的聲音遙遙地飄了過來。
“吆喝……”聽了自家主公與統領的對話,頓時倖存的士卒盡皆歡呼雀躍了起來。若是自己的統領成爲主公最親近的人之一,那麼自己這幫人從此自然就在軍中高人一等了。當然,此時沒有一個人會去想自己還能不能活了下來,因爲這事,得看周邊的敵人的意思,他們自己說了不算。
三四十里的路程說長也不長,就在諸人呼嘯聲中,夾砂紅土夯成的徒河城牆上面,一個個箭垛後面火把正在熊熊燃燒。
我勒了個去,果然不出老子所料!明溯心中咒罵了一聲,隔了兩三里路,便勒住座下的灰馬調轉過來。之前那匹騎出來的棗紅馬早已倒下了賊人的長戟之下,自己這匹灰馬還是一個士卒捨棄了性命,在賊人的圍困之中讓給自己的。
在中國的古代,江河成爲皆有專指。只要提到江,世人都知道是指揚子江,也就是長江,說到河則是大河,也就是黃河,至於其他水系只能稱之爲水,比如說桃花島所在漯水,繞洛陽而過的洛水。因而,徒河這個名稱只能是屠何人的一個變遷諧音,僅僅是一個縣名而已。
不過,從今晚開始,徒河就將真正地成爲一條河了——血河!明溯要用賊人的血爲黃忠鋪出一條暗襲的通道,一條鮮血流淌而成的真正的河流。
見明溯停了下來,尤勝緊忙大聲指揮着手下士卒將那些空着的戰馬兜轉了回來,形成一團龐大的火焰,遠遠地與那人影憧憧的城池互相對峙了起來。
“主公……六兄,殺吧?”安排好了戰馬之後,尤勝得意地轉了過來,似乎是生怕手下聽不到一般,賣弄地大喊道。
明溯好笑地回頭望了他一眼,仰首望着那城牆之上,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喊殺。”
“啊?”尤勝一時沒弄懂明溯的意思,納悶地立在原地,渾然不知道自己該幹甚麼。
“我讓你們拼命地喊殺,”明溯伸手指了指那距離此地還有十餘里的兩條火龍:“你們大家一起喊,聲音越高越好。”
“喏。”尤勝開心地應了一聲,稍許醞釀了一下情緒,隨即,長槍高舉,一聲凌厲的喊聲震徹了整個夜空:“殺……”
見自家統領帶了頭,頓時大家都興奮了起來,隨着這一連串鬥志昂揚的呼聲,城牆之上鑼聲四起,人影都紛亂了起來。
此時,火龍已經漸漸地匯聚到了一起,見這邊聲浪喧天,頓時速度盡皆加快了幾分。
“馬背上的火把都拔了下來,”見追兵已經逼近到了兩三裡之內,明溯大聲地吩咐了一聲:“一會兒我往上攻,你領着弟兄們往回殺,黃忠此時應該已經開始攻城了。”
“這不行!”尤勝愕然回頭望着明溯,吶吶地抗議道。
“他們要的是我,只要我沒走,賊人就不會去追擊你們的。”明溯卻是不容置疑地言道。
“可是……”
“不會有事的!”明溯斬釘截鐵地言道:“將那些拔去火把的馬都趕散了開來,越遠越好,老子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樣,最終想逃都找不到一匹馬。”
“主公!”這時候,那些士卒已經明白了明溯想一個人留了下來,吸引賊人的注意力,好掩護他們殺出去,便一個個衝了過來,苦苦地哀求道。
“放心吧,老子還沒活膩呢。”明溯咧開嘴巴,望着天空猙獰地一笑道:“老子命硬,哪個想吃便要做好崩斷牙的準備……這是軍令!”話一說完,便隨手在馬臀上劈了一刀,那戰馬吃疼之下,頓時躥了起來,死命地往着城牆撞了過去。
“熄了火把,準備回沖!”尤勝猶豫了一下,最終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事實上,他也知道,就算是添加了自己這些人的性命上去,仍是無濟於事,弄不好最後一個都跑不掉,還不如趁敵人沒有反應過來,先突圍出去,等在半路中再接應明溯。
“殺!”三十三人齊齊將長刀舉起,吶喊了一聲,便往回衝了過去。
就在背後轟隆一片馬蹄聲中,明溯已隨着那高速奔馳的戰馬已經衝到了城牆下面。眼看前面突然出現了一片水面,那馬哀鳴一聲,便突然馬失前蹄,一頭栽進了護城河,明溯卻陡然拔身而起,藉着衝勁,躍上了城牆。
“仁義侯在此,哪個賊人敢來交戰?”明溯手持長刀,回身一下子砍斷了旗杆,傲然喝道。
“我來戰你……”一個軍侯模樣的人持着直劍衝了上來,距離明溯還有兩步之時,卻是突然哀嚎了一聲。其餘諸人只看到一道雪亮的刀光席捲而上,鋒利的刀刃開瓜一般,一路從小腹勾到了那軍侯的下頜,鮮血頓時炸迸了一地。
“還有誰來?”明溯卻是牢牢地戰在原地不動,只是將那長刀微微下垂,血珠一顆一顆地滴了下去。
“休要猖狂!”正在那些守卒畏畏縮縮之時,突然又是一個黑甲人從城樓之中撲了出來,手中長戟挑動,直奔明溯胸部而去。
明溯嘴角輕蔑地一笑,伸手一推面前那還未倒地軍侯,腳下卻是突然一點,頓時,那人手中的直劍便飛了出去,
見情況危急,旁邊守卒紛紛尖叫了起來,明溯卻是突然躍了起來,長刀揮舞之間,四五個搶上前的守卒只覺得頭頂一涼,轉瞬,如同一碗豆花從上面潑了下來,白色的糊狀物沿着眼耳口鼻,趟進了衣袍之內。
明溯輕輕地撣去月白色長袍上面沾染的一團糊汁,隨手又將那手指送進了口中,咂巴了幾下,放聲大笑幾下,方纔意猶未盡地讚歎道:“世人皆言猴腦好吃,豈不知這人腦更是大補!”
“魔鬼,魔鬼……”望着凶神惡煞般地站在一堆死人之中的明溯,那些守卒一個個驚慌失措,腳下不斷地往後退縮了下去。
正在此時,遠處一連串的怒吼聲響起:“殺!”
作爲與明溯打了十數場交道的老對手,那賊人的首領第一時間便發現這股倒捲回來的士卒中間並無明溯的身影,正在詫異只見,突然發現那城牆之上,一道身影正在大殺四方,頓時心中大怒,喝令手下捨棄了這些蝦兵蟹將,全速往徒河方向衝了過來。
不得不說,這賊人的首領在追擊明溯之前,也算是下了一番苦功去了解他了。殺入自己陣營的只有區區的三十餘人,按照先前的計算,明溯手下應該還有百人,空餘的戰馬還在城外四下走散,自己過來的路上並沒有發現有人隱藏,那這突然消失的百人究竟去了哪裡呢?
想到明溯屬下士卒驚人的戰鬥力,這賊人首領頓時面色一片煞白,恨不能立即飛入城中,搶在這些人控制住縣城之前先將他們一個個地揪了出來。